黑豐息身著官衣,白玉簪發,經宮人指引,踱步行至百官署,擡眸望向翰林院巍峨的殿門,面上神情複雜難辯。今科榜眼,新封翰林院從六品助教,苦讀鑽研,終是一舉成名,官袍加身,想此時心情應該難掩激動纔是??梢幌肫鸬钤嚿虾鋈坏囊黄?,心中亦是波瀾難平。如果沒看錯,那翰林院的學士,就是今科文舉的考官,雲紫娟,正是不久前於門中遇到的女刺客,也是當日於賭坊將自己於唐門中人救出的女子。
念此,黑豐息眉間劃過一絲輕皺,只道當日科舉之時心思竟放於試題之中,竟沒有認出其身份,以至於殿中一見,亦是驚訝萬分,只不知她是否已知自己門主身份。想罷,眉復緊擰,看來這以後的官場還真不是想像中的一番風順。不過,既已踏出第一步,便再無回頭路可走。念此,輕笑劃過嘴邊,一如平常自信如我,下一刻,遂舉步踏入文韜殿,開始了屬於自己的官場生涯。
自入翰林院,雲紫娟終日忙碌於職責所在,撰集文章,整理經籍,編纂全書,掌翰林院經籍圖書,兼爲皇室子女之師。
元興九年文舉總算結畢,各進士皆已得聖恩,封官上任,可謂事如人願。識才薦舉理應當,賢才有成慰心安。
雲紫娟一身官衣齊整,緩步直向翰林院文韜殿,思那日太儀殿上一幕幕,恍若薄霧,夾帶尷尬,內心疑惑重重,洶涌澎湃。原來殘雲門遇到的那位,名爲黑豐息,本屆榜眼,還封爲助教,虧自己監考科舉當時居然沒注意到,莫非冤家路窄?但願彼此忘了那次尷尬,同處一片天,免得禍惹身。今日便是他新官上任,依慣,須去考察一番,提醒其職責。輕舒眉宇,提醒自己淡定,轉眼間已至殿門,忽見黑豐息正處此地。
見其眉宇微鎖,雲紫娟稍揚螓首,覷其片刻,暗笑之,裝若無視,故不吭聲,繼而徑直步行欲入殿內。想必他也有顧慮,呵呵,先觀察再定奪。
黑豐息正欲舉步入殿,忽聞一陣女子芳香飄至,微停步轉首,對上一熟悉面容。片刻的呆愣,即刻回神,正欲行禮,卻見其仿若無視般一路行步入內。眸中微閃,嘴角輕揚,稍滯,繼而於其後入殿。
行至裡閣,但見一衆學子正於殿中整理冊籍,見到有人前來,遂紛紛停下手中事務,對眼前女子微垂眸行禮。見此,黑豐息復又行至其側,微拱手垂眸,淡淡道:“新封助教黑豐息見過學士大人?!本匾幍脑捳Z輕揚於殿內,平靜的面上也是不見一絲波動。
螓首娥眉,轉眄流精,光潤玉顏,雲紫娟微拱手作禮,淡然言道:“黑大人,無須多禮!方纔於殿外,因不相識而無視過,還請別放心上。”
禮後,輕垂手腕,神態自若,擡眸,微勾脣,雲紫娟故意爲難他而詢問:“古言,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梢姾擦志坌\賢,教才聖,職責之重。助教之職,專教學識,爲皇子、皇女與其餘王公貴族啓蒙之師,需飽讀儒家經典,兼涉略百家思想,或有技藝等。不知黑大人,將何以不負聖恩?”倒真想證明,入得翰林,必是賢才。語落,雲紫娟朝身側衆學子回以頷首輕點,繼而發話,擲地有聲?!昂谪S息大人,本屆榜眼入翰林,新封從六品助教,各位須以禮相待,以誠相見,相互配合。好啦!繼續忙各自之事?!毙\人聞此皆不約而同拱手作禮,恭請狀,便繼續忙碌手中事務。
黑豐息聞其言,客近又不失疏離,雖只是平淡至極的詢問,卻又不動聲色地給自己出了道難題,微側首,但見其對衆下學子一番話語,泠音清脆之餘而不失威嚴,權然不見當日在門中所露的嬌嗔之態。果真不簡單。而以後,此人正是自己在官場中要面臨的直屬上級,自己的一舉一動亦是在其轄管統籌之下??磥磉@以後的路恐怕不好走。
黑豐息笑意依舊噙於嘴邊,略頷首,淡淡道:“夫萃天下之人才而限制於資格,則得之者少,失之者多。如今,下官有幸眷得聖憐,而賜予翰林一職,定當盡心竭力,恪守臣之本份,盡忠職責,不辱皇命?!闭Z頓,復又擡首對上女子一雙星眸,淡笑道:“既生爲翰林臣子,便意與衆學子莫不變而爲祥風甘雨,同仰皇恩於無既矣?!眳踩莸Z而畢,依舊靜候於側而等其應。
水汪汪的鳳眼斜睨,那張熟悉的面孔,令人深思,不禁粉臉微熱,殘雲門的奇遇,雲紫娟想忘卻越是記憶猶新,一時恍惚,呆而無語。
回過神,雲紫娟細思其答,頗爲滿意,眸中流露欣賞之意,頷首輕點,脣邊輕掛一輪彎月,笑容可掬,回道:“觀身理國國可濟,君如心兮民如體。若衆人皆如黑大人所意,爲國忠心,報效朝廷,必國泰民安之?!闭Z落,面對其,難免有些緊張,掌心微汗,心有餘悸,卻裝作若無其事,暗思淡定,復而續道:但願他沒看出自己的緊張之態,不然,糗大了。
“古有云,丹心一片化春雨,勁草羣芳撲面懷。鴻爪深深嵌足跡,長存風範孕詩才?!辈涣w榮華權貴夢,?;厣焦壤钐以浴!白暇曜哉J爲,治國安邦平天下,文武並重雙管齊。請問黑大人,爲何報文不報武?”
舉手投足間盡顯官家威儀,所言所語亦是字字珠璣,擲地有聲。黑豐息面帶微笑說完一番話,卻是擡眸相望,以示己應。心中暗歎其語犀利,面上卻仍是不動半分,略垂首,淺笑依舊道:“回大人,自古所言:武能上馬安天下,文能提筆定乾坤。”
語頓,黑豐息眸光微閃,復又啓脣道:“人各有所長,並非不武便是不忠,若能以文安邦,有何故文武並重?下官只是據己長而擇之,因擅而用之,只爲更好的報效朝廷,不負聖恩。”
言畢,對上女子星輝雙眸,黑豐息嘴角微揚,續而緩道:“只不知學士大人當初爲何棄武從文,莫不是這武夫粗鄙,未能入得大人的高眼?”語罷,面上笑意不改,眸底的凜意卻是輕溢四起。
顧著與其一番詳談,忽略時刻,雲紫娟漸感腹中餓感,方想起終日起早貪黑,來得匆忙,未曾用膳。
雲紫娟輕拍額頭,減輕飢之昏感,臉色略顯蒼白,揉搓臉頰,鼓起精神,緩道:“黑大人,所言即是,不錯,不虧是才華橫溢的榜眼,看來我這次算是公正評分,論才而定。只是紫娟工務繁瑣,若黑大人有心,幫忙起草份簡短綱目,適用於太子殿下及瑩兒所學之文提議。不,應稱馨瑩公主殿下。限十天內交卷,字數不超三十,若有問題隨時找我談?!?
雖說“幫忙”,實則硬塞任務,雲紫娟暗自偷笑,欣喜之情難掩,溢於言表,作爲激勵,復而建議道:“若言短文佳,可考慮讓黑大人爲太子或公主殿下導師,可是人人想要的美差哦!若是不如人意,那就自當白忙一場。呵呵?!闭Z落,淺笑,靜觀其色。
見她不著邊際地脫開自己的探問,黑豐息實是讚賞,暗卻將一隱晦拋之。新官上任,便給機會做皇子導師,做的好自是平步升雲,如若做的不盡人意。
黑豐息眸中精光微閃,嘴邊劃過一絲莫名的笑意。不過現下還是要先熟悉周圍環境纔是,這個差事正好有利於此,先不管能否交出滿意答卷,但可先借此事來掌握一些翰林細密。念此,微拱手,沉聲道:“多謝大人讚賞,下官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大人厚望。”語罷,擡首,對上其一臉蒼白無色,心中略有些詫意。雖不知眼前之人於後是敵是友,但念其對己有過救命之恩,遂多少有些感念於心,更何況上次於門中一遇,還發生過尷尬之事。念此,面上生閃過一絲不自然,但也只是瞬間,便平復心態,輕擡首,淡淡道:“大人面色看似有些不尋常,不知是哪裡不適?”平靜地話語,隱隱夾著一絲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