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考大人題畢,諸舉子紛紛落筆。一時殿堂唯筆觸宣紙沙沙聲可聞。卓素顏扯脣淺笑,素手輕挽袖裾細膏墨,貪盡韻香方提筆行文。“昔祖敗項楚,建漢,都於長安。然楚漢相爭,國成墟而民不安。施老子之無爲,取清靜無爲而民自定。其理以虛無爲本,以因循爲用。其時也,道者萬世無弊,故蕭規曹隨,而致君載其清靜,民以寧一也。儒之論理經文景之治,復也。後,武帝繼之,國漸強,而無爲之思弊漏,王國之患,匈奴侵,帝寢室難安,各諸候相爭,黨同伐異。政權旁落武帝新政。元年,帝詔舉賢良剛正直言極諫方士,上親策問論古今治道,時對者百餘人。廣川董仲舒對曰:‘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內聖外王,剛柔相濟。’天子善其對時,以仲舒爲江都相。會稽莊助亦以賢良對策。幼帝納董之議。絀抑黃老,崇尚儒學。‘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術進朝綱終成大統。儒學化民,其修有爲載道。儒之有爲斯是以仁義化民,以禮樂載道,度儒德治與法治相謀和。以之一統思者,解王國患、敗夷、固帝權。儒術治國乃武帝應時而變者也。終上所述,竊以學生拙見也。”卓素顏收筆乃自端之,無誤方呈上。
見大多考生首題已答畢,陸續停筆置於案,靜待下文,唯有個別仍處思索,雲紫娟頷首示意侍者開始收卷,擺手,淡定,直言正論:“時有限,文需速趕,莫誤前程。周禮言農政最詳,諸子有農家之學。研究農務,多以人事轉移氣候,其要曰土地,曰資本,曰勞力,而能善用此三者,實資智識。試陳教農之策。”
卓素顏聞題,略沈思,伏筆蘸墨,少頃成一文, “周禮之言農政,一辨土宜,二選谷種,三治稼器,四治糞肥,五修水利。先賢並舉五理,行興鋤合耦之政,以歷其勤。不毛不耕者以罰行焉,乃立其法細而備至,以教稼利氓,急時簡器,稽數收斂者,至周至密。”
“子曰所重民食,乃有播百穀,勸耕桑,以足衣食。斯爲民先,斯爲民重。其或曰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飧而治。古先聖王固爲農亓,堯舜禹本起民耕之所,其導民者,先務於民。民農非徒爲地利也,貴其志也。其理備焉,其學可碑焉。”
“今人求甚農務,以求起技,其智求於外而佈於內。其要曰土地,曰資本,曰勞力。乃知能善用此三者,實資智識。行教農之策,有迄業可聞,行列其序,以導農生。”
“夫稼,爲之者人也,生之者地也,養之者天也。故導農行播,當識天時,明地利,行人事,乃順其時,依其利,勞其力,而爲其功,方有所獲,自有稼谷出焉,以養生人。”
“耕當知時也。凡農之道,候之時至爲寶,得時之稼則興,失時之稼則約。若有營而無獲者,早者先其時,晚者不及時,寒暑不節,其稼必多災實。若依天時,皆時至而作,竭時而止,則其用曰半,其功可使倍。得其民時,倉谷滿廒;奪其民時,大飢乃來。”
“耕當知地也。戊土爲中,五行之母,有萬物誕焉,有稼稷長焉。故五耕五耨,必審以盡。必深悉耕之大方:力者欲柔,柔者欲力;息者欲勞,勞者欲息;棘者欲肥,肥者欲棘;急者欲緩,緩者欲急;溼者欲燥,燥者欲溼。求其深殖之度,陰土必得。此爲知地也。地末辟易,不操麻,不出糞;齒年未長,不敢爲園圃;量力不足,不敢渠地而耕;農不敢行;賈不敢爲異事。此爲養地也。”
“耕當知行也。耕者農者之勞,當知其所行也。勞者慎其種,勿使數,亦無使疏,於其施土,無使不足,亦無使有餘。有曰橫行必行,縱行必術。有曰正其行,通其風。有曰既種而無行,耕而不長,則苗相竊也。有曰弗除則蕪,除之則虛,則草竊之也。人稼之容足,耨之容耨,據之容子,此之謂耕道。爲農者不可不知。”
“乃思聖人之言:昔予爲禾,耕而魯莽之,則其實亦魯莽而報予;蕓而滅裂之,則其實亦滅裂而報予;予來年變齊,深其耕而熟之,其禾繁以滋,予終年厭饗。誠不我欺也。興策教農,亦當如是哉。”未有停頓,一氣呵成。卓素顏擱筆,斂裾置卷於案幾。乃觀香爐嫋嫋,燃不過數刻。明眸熠熠,淺笑爾爾。
觀題,慕容灕湘眉梢攢動,筆中之磨雖蓄勢待發。然此題,不似那般簡單,當下手指捏過額頭。眸光黯淡,手心之中,已是細密的汗珠,苦想之中。擡眸處,卻見豐息和宇文公子皆伏案揮筆,心下已是慌亂。這題連宇文公子都不曾難倒,自己卻爲何答不上來?莫急,慢慢想。心裡告訴自己去想如何解題,卻忍不住東張西望,忽然腦海一片碧海澄澈。此題意在時務之策,農業自古以來就是衣食之源、生存之本。
慕容灕湘將筆在墨硯裡蘸後,在邊沿之處抿過,斂袖,提筆,洋洋灑灑寫了起來。 “春秋,齊國管仲改革,發展生產;戰國時,秦國商鞅變法重農抑商,獎勵耕織;兩漢時,推行休養生息,輕徭薄賦,獎勵農耕;北魏孝文帝改革,推行均田制;隋唐實行均田制和租庸調製,重視生產工具的革新,重視興修水利;北宋王安石變法中的農田水利法,有利於農業的發展;明清統治者調整生產關係,鼓勵生產,如明朝的‘一條鞭法’、康熙的‘更名田’、雍正的‘攤丁入畝’的賦稅制度,都有利於農業的發展。今學生不才,以爲如下辦法可行:一,設農業學堂;二,翻譯西方農書;三,開辦試驗場;四,推廣新式農業技術。”
次題已出,顏雪澈閉眸思慮,嘴角牽起一絲笑容。這題不難,但也不可掉以輕心。擡頭望之,其餘考生紛紛已然動筆,遂拂袖起筆。 “今世有萬業而其宗皆同,何者?農也。昔炎帝姜式,嘗百草,植野谷,始使其屬以耕,是以後也以謂其神農,蓋爲農之始也。緣此,人不復僅得魚獸,山果以食,而多劃地以耕,後又圈地獸馴牲以食,故同人女自漁。獵減更爲事農,則人漸足。至周時,則已衍百業,至今,則以萬業也。農者,非獨業之本,亦爲國之本也,民以食爲天,食以糧爲主。會東周列國相爭之時,百家爭鳴於各國,互爲言伐,論戰之烈,亦不下於諸侯爭霸者,而各家之說,必有一同,則農爲安國之必須,斷不能輕之,若非此,民口亂,國必之,天可止之,此理至真。故古語嘗雲:‘廩足*定,心之所向於其君,則即若天兵,而民皆爲之戰,故其鄰自不敢是進也。國盛,則是也。’斯百家之異,亦同於此,足見農之至重於國。然知農之重,何以治農邪?蓋應助之、護之、賞之、究之;則助之以勵事農者之心;護之以保事農者之利;賞之以加事農者之財;究之以拔事農者之技。如此用之,心足而生利,利厚而生財,則茂而生技,繼而技又利心,往而復之,而周始相轉,則農以倍昌,國以倍安,良而偱之,豈不爲衆利皆得歟?何樂而不爲?雖當今之事,農以漸輕,而終不農缺,人至精亦不可少食,而食之出於農。而若戰,此即更甚也。如此祝之,則可得農家之業,比永爲家國之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