寑宮內,納蘭子衿和衣躺在寬大的紫檀木折枝海棠香妃榻,眼睛總是徘徊在已做好的宮燈和燭光下璀璨的華服,又是廖然輕嘆,素手執額,一陣輕叩小門聲喚回了閒散的思緒,一攏墨發罩了件茜色祥雲的大袖衣端坐其間,喚叩門之人進來。來人是宮女呂茵,正當子衿疑問之時,身後跟著的福公公疾走幾步,跪於地上叩首,道明來意,聞言,她寂寥之情如雲消散,派了點銀子當作給福公公喝酒,讓他到外殿等候,自己梳妝打扮便隨他同去。
納蘭子衿轉過黃花梨的纏枝蓮的圍屏,款款落座於磨光的紫銅菱花鏡前,燭光映顏帶著三分嬌羞五分歡喜,著了一身緋色古香緞桑媣絲鈕玫瑰花紋大袖衣,微微露出娥黃抹胸,領口衣襟用湘色古香緞覆蓋金絲銀線勾勒出姽嫿花紋,娥雲錦團錦琢花月華裙墜以七彩星石。腰封用淡玄雲雁細錦紋裝飾下佩暗花繡大飄帶,一對比目玉菱佩於腰封左右,鬢若堆鴉巧綰雙刀鬢,八寶鎏金抱福搖佩戴於蓮形宮絹花後只露出流蘇樣式,左右點綴雕花景泰細簪,紅翡翠式扭珠海水紋耳墜配在左右,頸配五福紅寶祥雲纓絡,在妝奩裡選了一對暖玉芙蓉鐲佩戴。她略微蒼白的臉頰施已茜粉如滿月,遠山黛眉下墨瞳顧盼神飛如秋水,脣脂略微一點若紅蓮,呂茵手巧用妝筆清清淡淡描繪了一個仙蛾妝,燭光照耀豐姿韶秀。
妝點以全,納蘭子衿正欲推門而出,卻被呂茵一語攔下,“主子身子剛好經不起風,披上雲錦霞帔路上好阻擋些風寒。”
門外肩輿以備,兩宮女手執灑金小爐立在前,前方還有四名宮女手執宮燈,呂茵伴隨左右,福公公已然前面帶路,後面跟隨六個宮女手拿禮盒宮燈隨在其後,到達驚鴻臺,呂茵隨後幫她褪了霞帔搭在手臂之上,她微整羅裳,輕調簪發,蓮步盈盈步入驚鴻臺內,輕抿朱脣,微微頷首。
尹天啓冕服加冠,服以玄上衣,硃色下裳,章紋繪繡,此外蔽膝、佩綬、赤舄等一應俱全,福炎公公指揮著內侍井然有序,細細把關,不敢有絲毫怠慢,整個未央宮都沉浸於肅穆莊嚴之中。時辰將至,拂袍整裝,長侍垂候,一衆向御花園行,待龍紋履靴踏階之時,內侍聲啓,響徹滿園,沉穆肅靜。
沈映珊正待在人羣之中尋找紫蘇的身影,周遭的嘈雜聲卻突然淡了下來,驀地轉身,映入眼簾的是那一襲莊重肅穆的黃色,不用多言,便知是聖上駕臨,心中一驚,連忙隨衆人伏倒在地,高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見皇上已到,她下意識地想起自己的那張臉,此刻的自己,只是希望於衆人之中,隱得越深越好。
尹雪瑤向殘月點了點頭,剛支了阡陌回寶兒身邊候著卻覺得忽然靜了下,起身,看著被衆人擁簇著走來的黃袍身影,隨著衆人行禮。
納蘭茗卉心思流轉,方在位前站定尚未來得及接下狐裘,就聞內侍尖細高聲傳來,神思一震,垂首襝衽屈膝而拜,清婉之聲混在浩浩人聲中不著痕跡。
黑豐息見人影交錯間,被一聲長喚止了嘈雜,龍袍緩至,起身拜禮。
唐方拉著決彥靜默地立於一側,半響方聽到內侍的刺耳聲,那抹明黃映入眼簾,微微偏頭,輕揚起脣角,勾出一個笑容,隨著衆人跪拜。
納蘭子衿隨著那一身明黃身影之後,腳步微頓,繼而踏入臺內,微微一禮,正正身姿嬌羞一跪,對其端坐正殿金座的皇帝優雅施禮,恭聲:“願吾皇萬歲,願大曦安泰!”
納蘭毅軒輕牽伊人柔荑,滿腹皆是欲訴的情懷,脣齒啓合未語,卻聽一聲詫喝通傳,回首望去,杏黃寶蓋入眸,在華蓋掩映與一衆內侍擁簇下,一人昂首上階,玄衣朱裳蔽體,珠簾寶冠覆首,溫潤的面容下,更多的是英武神情,睥睨萬方,見此,來不及再與佳人訴懷,輕扯柔荑,齊齊頓首俯身,隨衆肅語。雲紫娟忽聞聖駕,當禮儀爲重,跟著毅軒隨衆頓首俯身恭迎。
納蘭宓若纔回座位不久,目光呆滯地盯著腳下地板,忽然臺上一片沉寂,疑惑擡頭,一抹玄衣肅立,心下一驚,忙起身隨著衆人一同行禮,垂首不敢再多看,只覺得皇上身上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威懾力,多看一眼都覺得壓抑。
蘇元卿步入人羣,將寶兒安置完畢,聞內侍高呼聖駕,瞬間喧鬧盡散,靜默無聲,只待那人立於座前方齊齊拜之,山呼萬歲,斂下眉目,亦隨衆人禮之。
趙凌淵轉眸而視,隨衆人起身向上位行於禮,呼萬歲,四下陡然安寂,唯絲樂之音入耳,壽宴於此才啓,笑染顏,眼簾微擡,意味不明。
美人百里堇華因照顧幼小的皇七子云兒,瞅著離陛下的壽辰還有不多會兒了,暗暗懊惱,忙讓宮人拿來衣飾,可別出了什麼岔子,趕緊換得一身堇色寬肩長袖盤花裙衣,琥珀繞紋玉帶束身,娉婷許許,頸項處最後還是著了串流雲小墜,小蟬細細替自己梳了雲髻,挑了五支金邊硃色紋花長簪,齊齊入發,顯了絲端莊,淺色脂粉於臉上均勻抹開,添了許潤色,待一切妝點的差不多,隨即拿了屜中鳶尾香囊,佩於裙側。
“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走吧。”百里堇華邁出寑宮時,又看了看熟睡的雲兒,莫名有些心悸,忍不住又關照了奶孃幾聲,讓其好好看著。
往驚鴻臺的路,似乎有些漫長,百里堇華卻有些心不定,理不清的思緒纏繞著,耳墜輕晃,心也隨之晃動,默唸著:納蘭……他應該也已經在了。
百里堇華下了軟轎,蓮步輕移,身姿嫋娜,至了那驚鴻臺,但見茗卉已到,環視四周,宮妃零散只幾人而已,看來,自己未遲,稍許鬆了口氣,眼神有些飄忽不定,想巡視那個人的身影,卻害怕地只能愣愣地盯著陛下的位置,見陛下已到,趕緊隨衆施禮,不敢再多思。
亦沉落心事重重,在這嚴冬蕭瑟,幾日之前便聞今日爲陛下誕辰,整日與枯枝殘花爲伴,心中落寞更添,晨起便端坐鏡前,映嬌容,喚宮女馥芍呈上華裳,一一著裝。只見鏡中的她墨瞳瀲灩氤氳幾分,膚如凝脂,清似空谷幽蘭,姿若皎月靜美,不爲突兀,羽緞淺紫繡折枝梅花上襦,稍作妝點,玉簪於青絲間,稍點胭脂抹於頰上,瞬添豔麗,待梳妝妥當,方出發至驚鴻臺,失神間思緒倏然飄忽至上次驚鴻一宴,氣息殘留,半響聞內侍高呼,方斂思緒,直至明黃所到,隨衆行禮。
白淺聽耳旁喧鬧聲漸止,聞是皇帝駕臨,方與衆人跪下齊聲高呼萬歲。
蘇瑾瑜,小名寶兒,隨宮人尋著了蘇元卿,心想,見到爹爹他卻是一臉慍色,低聲呵斥,撅嘴扭頭不應,小手卻是攥得極緊,寬大的掌研包覆。官服廣羅也是極寬,饒有興趣的瞅著,蹲腿搖隨,正攏首。忽如起來的黑暗,冷不丁心一緊,才發覺手中溫熱未退,咯咯笑起,忽聽一聲尖銳,衆人拜明黃,八拜大禮,學著身旁的人,隱約只聞得模糊字眼,義薄雲天,糯聲高呼:“五王萬歲!”
美人宇文珞一身宮裝,是一襲水藍色繡刻瑞草雲雁廣袖雙絲款身外衣拖擺至腳踝,袖口亦有繁複的捻金穿珠刺繡,做成一寸來闊的真珠穿花織繡花邊,微露出十指尖尖的白皙,皮若映雪,腰間繫淺紫色綬帶,卻依然可看出微微凸起的小腹,手腕爲淨白無瑕的羊脂白玉手鐲,外搭素色風衣斗篷,純白如雪。她頭上盤的髮髻,梳得乃是參鸞髻,髮髻中插著一對保磬宜簪,精緻的六葉宮花,玲瓏的翡翠珠鈿,纖長的墜子垂至耳畔,另帶點翠嵌玉釵,妖嬈若蝴蝶展翅欲飛,其它便再無裝飾,半瞇雙眸,帶了一絲嬌態和慵懶,從檀木雕花椅上緩緩起身,脣角漾起一絲微笑,帶著一絲興奮的口吻地說:“走吧,”由宮女綽瀠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胳膊,緩緩上軟轎,通往驚鴻臺的路,待軟轎一頓,方纔收回思緒,擡手搭在綽瀠的胳膊上,步子穩穩而落,在管事宮女的指引下,款步走向自己的位置,後見聖上駕到,也隨衆人一同施禮,靜候。
梓苒舉手談笑之間,瞥見了如曦的身影,正欲對其招手,卻聞一道道高聲傳入,立時與宇文依世一同起身,伴隨著百官下跪迎接。
尹天啓單手負袍,廣袖微揚,朗聲啓:“都平身吧,”袍入高位倚坐,眸擡環掃,一一入,脣染弧,“朕,今日壽典,欲與百官同慶,六道進貢,萬物恩澤,與衆卿共享我大羲昌盛。”
尹天啓一番震語鏗鏘有力,龍顏拓展的激盪化於驟亮的黑眸,是乃一國之君,一國之威。百官同賀,威威之聲,響徹驚臺,如鴻鵠翱展,俯瞰蒼穹。
尹天啓對一旁福炎公公示意,壽宴即開,絲竹之聲悠揚,禮樂司舞起登臺。
黑豐息聽著頭頂傳來的威震之聲,待其語落,隨即附和:“陛下聖明,願我大羲千秋萬代,陛下壽與天齊。”他垂畢起身,回坐,禮樂聲響,目光稍稍往臺上掃去,若非重大節日很少有機會能看到後宮妃嬪,聽聞此次出席皆是七品寶林以上,卻獨獨沒有看到那抹身影,難道真如密報所說,還未出冷宮麼,明明都懷有龍裔,皇上到底怎麼想?
黑豐息眉間輕蹙,但只一瞬即展,這種盛宴容不得有絲毫大意,收回視線又覷了眼上坐空位,雲麾將軍之位,微挑眉,脣勾,饒有趣味。
宇文初蘅斂袂隨百官跪拜三呼萬歲,音徹重霄迴旋未絕,接聞泓醇聲色款蕩,倏緩而起身,躬身復鞠間遂落坐於位。她暗思,碧空朗透彩徹區明,蘊眸輕淺梭巡流轉之際望珞兒已至於此,卻仍未見表姐身影,不知可是有何事耽擱來時,甫地絲竹悠逸漾繞於驚鴻,爽籟發臺中舞起翩纖,泠音凝而白雲遏,須臾,靜待。
白淺隨衆人附和,起身入座,眸光卻穿梭於位列嬪妃之中,然始終不見那熟悉的身影,黛眉漸漸鎖起,心下擔憂,若她入宮,爲何此次盛宴卻不見出席?莫不是出了什麼事?若她未入宮,我這番自找麻煩的折騰,豈不是一場笑話?雖然很想打聽消息的,但這後宮之中,卻無一熟人。雖然可以找他幫忙,但……
白淺眸光定於青影處略微停頓,瞬又移開,兀自陷入沉思,周圍一切置若罔聞。
納蘭半夏隨衆三呼萬歲,復起身落座一旁。
當那抹明黃映入眼簾之時,唐方眸底竟滑過一絲哀傷與惆悵,隨衆人起身,坐了那屬於自己的位置,垂眸看著靜默坐於自己一旁的彥兒,欣慰一笑,提醒著自己:今日是來看戲的,不是入戲的。
禮樂司樂人溫枳梵,她發挽流雲,瀲灩披著,曦微遂攜一班舞姬靜待後臺,直於碧霄朗然,百官帝妃皆至,方緩整舞裳,勾碎髮別於耳際,於一隅淺睇驚鴻臺中動靜,倏而驟聆絲竹悠朗於臺中漾開,鼓聲宏脆靈透,響徹碧落徐繞繾綣,攜左右由圓臺兩側穿行而上,領而展姿起舞,揚袖裙起旋舞之際,偶掃覷帝顏妃容於眸,輕體若風柔靡閒宛,堇陽映射愈添幾抹清華,顧盼回還,流轉彌散。
納蘭寂剛與宇文騫說完,便朝那禁衛軍的方向而去,低頭、對著手下的隊長,吩咐著今日所有的部署及安排,眸光迴轉於不遠處的妃嬪,納蘭家的,脣角浮起一絲苦澀,不半響,便看到了聖上的到來,脣微揚,拜下,三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