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帝姬尹蝶萱也知今日父皇的壽誕,天子一日,天下皆通,除卻新年,皆應慶賀今日,一大早打了呵欠,揉著惺忪的雙眼,就被奶孃從溫暖的錦裘中拉出,任宮人一番梳洗打扮,只覺得身上頭上都比平時重了好些,回頭迅速了還或有流蘇瓔珞之類的敲打臉頰,扶扶重重的帔頭,萬般無辜看向一邊忙碌的凌煙。
凌煙瞧著小帝姬一臉的無辜,也值得曉之以關係,皇上壽誕,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慕容貴人打月前就開始張羅,橫豎是盼得這一天,大清早的,下人奴才還罷了,小帝姬也要一併早起裝扮了,倒是難爲了小娃子。
“小帝姬,且過了這一日吧,一年也就這麼一次了,帝姬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纔是啊!”凌煙說著接過婢子遞過來水仙薰過的衣衫,一應的公主儀派,端得是足足的架勢,“瞧這衣服多漂亮,帝姬穿得漂亮一些,皇上纔會喜歡啊!”
尹蝶萱並不多言,乖乖隨著宮人的動作,看著那件平日裡穿不到的漂亮衣服,抿著嘴兒笑著說:“父皇會喜歡萱兒的。”
宮女雲錦緩步走來,近前說道:“凌煙姑娘,貴人和小皇子那邊都準備好了,命奴婢前來告知。”
凌煙隨之回道:“帝姬這邊也妥當了,走吧。”
尹蝶萱只飲了一盞櫻桃凝露蜜,準備隨她們出宮,與慕容貴人碰面後,歡歡喜喜拉著她的手,心裡想著,今日不願與那壞小子爭吵打鬧,只丟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後不再看他一眼,氣得他上來欲伸手,卻被母妃喝止住,帶開一段距離,她心裡得意,暗地裡送了個鬼臉給他。
一路上梅花點點紅中夾白,流瑩淡淡沁入心脾,有些冷冽的風摻雜馥雅清香嫋嫋娜娜別是一番滋味,尹蝶萱從袖管中伸出手,也不怕凍了通紅,撫了一袖管的花香。
顏殘月等了許久的壽誕,終於緩緩拉開了帷幕,或許是聖上壽誕百官齊聚,亦或許是自己來的有些晚了,一走入驚鴻臺便見人影攢動皆在三兩交談著,撫了撫熨帖的官服,擡步走向屬於自己的那一小方席位,靜心斂氣,好似要把自己隱入背景一般,執起桌上的一盞清茶輕啜,杏眸微瞇掃過全場,果然見過、沒見過的都來了。
梓苒著一身官服,隨宇文大人一同而入,此次六道上貢,一手勘察,即便六道貢品之事順利完成,然,此刻仍舊擔憂不已。周身各部官員,相互點頭寒暄,互相阿諛奉承,望著眼前之景,亦淡然笑之。
“不知如曦現今何處?”梓苒心中疑惑,帝皇壽宴,如曦定在參宴,眸光在場中略掃了眼,卻未能發現其人影。
溫莊公主尹雪瑤也是這時候纔來,想想她自從生下睿兒幾月後,百般忙碌,不知不覺竟是迎來皇兄的壽宴,因得上次難產落得身子留了病根,駙馬本不允自己前來,卻是左右相磨方帶了宮女意暖、阡陌二人而至。她尋了角落息足,笑意暖暖,見著身旁寶兒一臉雀躍嚷嚷著“爹爹”,由著阡陌帶了她去找,揉了揉額頭,輕磕了目小憩,待壽宴開始。
顏殘月眸光由著官員轉向一代皇親,不經意見瞥見了溫莊公主,暗想:不是說公主前些日子才爲師兄誕下一子麼,今兒怎麼就這麼來了?她看著公主那柔弱的模樣,又四處尋了尋卻不見蘇元卿師兄的影子,黛眉一凝,便起身朝著她那兒走去,淺淺施禮,脣畔噙著淡淡的笑意輕言:“卑職見過公主,公主身子乏,今兒怎麼還是來了?若是駙馬見了該心疼了。”
尹雪瑤忽聞幾聲泠音,睜了眼,見眼前一身官袍女子微感詫異,細細端看其臉,喚聲:“殘月?”頷首,頓了頓,輕笑開口,“皇兄壽誕,本宮豈有不來之理,倒是你,可是與本宮好久未見了,近日,可好?”
“殘月自然是好的,倒是公主……”顏殘月看了看那上了脂還是略顯蒼白的臉,柔聲道:“公主前些日子才爲駙馬誕下麟兒,如今還未足月便出來吹風……這未免有些不妥,故公主還是爲吾皇道賀後便早些回府歇息纔是。”
尹雪瑤擡手輕捧著臉,想著今日特意擦了許些胭脂,竟也未能掩住憔悴的面容,“也只能如此罷,”微嘆息,轉言話題,“一直只知你在京中有所官職,到不知你任的是哪一職?”
駙馬蘇元卿寬大的衣袖隨著走動不時地搖擺,修長的身形襯得那旁邊的小人愈發嬌小,牽著自家女兒的小手,餘光瞥著那玲瓏粉嫩的小人,眉間卻是忍不住地皺了又皺,關心地說:“我不是讓你在家陪你娘麼,這宴上盡是些大人,又有什麼好玩的,你跑來做什麼?這麼多人的,我怎麼顧得上你,就知道添亂,待會到你馨瑩表姐身邊去,乖乖地不許亂跑了,聽到沒有?”
殊行風總是姍姍遲來,看滿院鼎沸,自己認得之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只是自己覺得無事好談,就隨意和幾位大人寒暄了,在一旁樹蔭下悄然獨立,斂起衣袖安坐之態,在這熱鬧一處羣人云立不做細分也隨意走動的也俱多,心裡想著就這樣靜觀其變吧。
郡主趙凌淵方纔還在寢殿中穩坐於梳妝檯前,扶著那裝著早些時候就備下之物的匣子,任由一干宮人忙裡忙外的張羅衣衫配飾,瞧著銅鏡之中映出施以粉黛之後容顏,淡淡笑容現於脣角,款款起身帶起華服裙襬搖曳,身畔的侍女琉煙正欲接過手中錦盒卻被阻下,展顏一笑,不予不多言,只是帶著其一同出了寢殿,來到御花園內,來來去去人影重重,見得幾道熟悉,卻無意近前,天色還顯尚早,絲竹之音泠泠悅耳,端坐於位,將那錦盒安置好,接過琉煙遞來清酒,飲其香醇,含笑不語。
顏殘月從一旁的幾案上取了一盞清茶遞與尹雪瑤,淺淺一笑道:“正六品,京畿錄事,”說著,順手從一旁取了個杯子,隨手倒了些茶水,爾後接著說,“對了,公主,寶兒今兒沒跟你來麼?說來除了那次在駙馬府遠遠地看見一次,殘月後來還真沒見著她呢。”
尹雪瑤聞言莞爾,擡手理了理鬢角,柔聲道:“寶兒那孩子,一刻也閒不住,剛到驚鴻臺就嚷嚷著去找他爹爹。”言此,正見宮女阡陌獨身回來,想來寶兒是和駙馬在一起,心下也放心了些。
顏殘月微微點了點頭,一擡首便看見他們出現在熙攘的人羣中,“駙馬他們過來了,”低語一聲,淺淺一笑復施一禮後續語,“既然如此,殘月便先回去了,公主先好好休息一番,距開宴還有些時間呢。”說罷便移步回了座兒。
下一位到來的是雲紫娟,前陣原任刑部尚書,因自謙而面聖請旨、自願退爲刑部侍郎,她向來奉公職守,鞠躬盡瘁,著實是位公認的效忠朝廷的奇女子。她有感,聖誕騰雲聚驚鴻,忠義垂青耀乾坤。此番復職返朝逢聖宴,忙完繁瑣事,適時趕赴,也可避免是非,起早刑部理事務,心中有慮:此宴須加強戒備。
雲紫娟見衆人早至,隨以禮相示,微頷首淺笑而過,帝未至,然,雖非參朝嚴謹,亦感無形拘束,今著此身官服,暗歎似水流年,虛度而愧疚。
說到雲紫娟,就不得不提及這納蘭毅軒,這兩人可謂才子佳人,皆是文武雙全。只不過,這會兒,他自方纔離開吏部侍郎黑豐息而回身落座後,正尋思方纔所做之事,默唸著:頓首含笑別侍郎,回身落座首輕揚。指捻翠盞瓊漿液,眸掃聖園心思量。皇親貴胄皆已現,獨見高位空懸堂。入京獻貢親身至,帝召赴宴何心腸?普天同樂吉歡慶,祈願天眷身無傷。園外緩入嬌娥面,朝服及身墜琳瑯。螓首含笑步輕款,凌波仙子冠羣芳。眸定眉展脣漾笑,心憂頓首喜與殤。許久未見佳人面,嬌容掩下漸寬裳。扶案而起身姿立,邁步前行至其旁。輕牽柔荑眸含笑,語似春雨沁心鄉。“娘子近來可安好,多日未見夫心徨。晟兒可還乖聽語,夫牽母子憂斷腸。”
雲紫娟扣動情弦,君言銘心,滿腔思緒,顧慮周邊衆人在場,螓首輕頷,而未多啓言語。憶往昔,身似浮萍,飄散天際。對影獨酌,難飲相思苦楚。蕭風瑟,傷別離,淚沾衣。回眸惆意起。望盡天涯,不見歸期。對鏡梳妝,何處能話淒涼?月圓缺,人合離,莫相依。蹄聲催夢息。
雲紫娟秋水明眸,廖若辰星,只爲君停留。榮華夙願,浮雲一片,唯願與君相惜。
尹玨勳於景陽宮中換得三爪蟒龍紋蹙金錦袍,玉冠束髮,意態瀟灑,一切收羅妥當,吩咐子墨取了玉簫方由隨侍跟著前往驚鴻臺。而當他到了驚鴻臺,當年一場園會仍記憶猶深,今日父皇聖誕,六道進宮,滿朝文武,後宮佳麗,皇親貴胄,皆數前往,而今又會有何熱鬧上演呢?
聞滿園絲竹悅耳,這前奏已然開始,尹玨勳眉睫輕閃,不動聲色,園中的太監放亮了眼,自踏入園便已至其身前引路,直至安坐位上。
人聲沸頂,百官聚集,梓苒視線巡視未果,唯有隨宇文大人落座一隅,時而與旁搭話,時而以笑應對。此次六道貢品由自己一手監督,而眼前的笑臉迎人,誰知是否有著不同寓意。她望著衆人的笑臉與阿諛奉承,一時竟覺得無比刺眼,還真是表現的淋漓盡致,思及此,臉上綻開一抹笑意,繼而垂首,眼眸劃過一絲厭惡。
納蘭宓若轉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落座後繼續端酒沉思,其實卻在發呆。
貴人慕容晗緗也已到來,她自清晨於寑宮中,擇裳思量良久,反覆更換,慎之又重,心想:天啓壽誕,普天同慶,或許唯有嬌顏恐老。只見她雲鬢花顏,天藍宮裝,韶華玉飾雅而不俗,鳳眸輕揚,流光瀲灩,脣角輕揚,炫目笑容。隨之顧及,輕牽精心打扮的萱兒,越覺耀眼,至於灝兒略爲淺飾,刻意低調,避免張揚。自古,皇子爭權亦需審時度勢,過早露鋒芒實不妥。
納蘭茗卉穿了件柳綠色潞絲雁銜蘆花樣式廣袖上衣,寬大的雙袖輕軟飄逸,腰間繫著條邊墜銀絲流蘇的綢緞帶子束緊了腰身,下面穿了一襲玉色寬海馬潮雲紋羊皮金沿邊挑線裙子,梳起的靈蛇髻上挽著一圈瑩潤珍珠,發心正中壓了支白玉纏金央嵌紅寶石蝶戀花頂簪,展開的蝶翼兩邊各墜著一顆南珠,溫潤光滑於光耀下熠熠生華。她心裡想著,因是國宴又是壽宴,逢百官羣臣一同前來,身爲皇室宮婦,自不可在這種場合穿著太過突兀豔麗,仔細瞧了衣飾,恰到好處,心生滿意。
轎簾掀開,納蘭茗卉扶著宮女流芳的手傾身慢慢下了轎,微微擡首,搭著流芳的腕一步步踏階而上,甫入殿中,目不斜視自由宮人引領步向座位,唯獨餘光已然看盡殿中情景,持著笑靨,神色不變,心尖卻已轉過了幾個輪迴。大皇子、二帝姬、三帝姬、五帝姬……差不多都到了呢,只是單一個慕容貴人,六宮的居然都未來齊麼?驀地,眼波一頓,瞥見伊雪身影混在人羣中,脣角弧度一頓,瞬間不待,已然如初,暗思:珞兒似是有孕了吧,自己未到卻是先行派了個侍女前來,這規矩倒是做得足,宇文家的勢力,果真不容小覷了呢。
唐方攜帶著小王爺決彥,坐上了馬車,身後跟著一排宮女,一路蓮步輕移,來到了這驚鴻臺,她舉目望去,後宮的佳人,各個世家的官員似乎皆已至此,心裡暗笑:呵呵,看來今日倒有好戲可看了。淡淡的光線朦朧地映著她那張精心裝扮過的臉上,貴氣又不失情新,一雙秋水麗眸如水透徹,露出魅惑蒼生的雅緻,如一朵在晨風中潤著露珠的玫瑰,難得一見的風清萬種。她滿頭的青絲被一支金簪綰起,純金打造的釵體流光溢彩,釵頭處的託體中鑲嵌著一朵珊瑚色的牡丹花,仔細一看便發現那是用一整顆碩大的紅寶石雕琢而成,極是栩栩如生,豔光奪目,在陽光下映照下,幾乎晃痛了眼去,那是當初成親之時,皇帝賞賜的禮物之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