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雲紫娟以稱病爲由,藉此告假,只因心中莫名的掛念,踏往瀾州一行。阿燁來瀾州已久,不知一切可還安好?急不可待,想來看看。由於需低調行事,又未知阿燁管轄區所在,這些日也只是徒勞,難遇其蹤。
途經桃花塢,桃花芳香隨風陣陣襲來,空氣清雅,令人心舒開懷,襯得雲紫娟一襲白衣勝雪,若雲似霧,溶合桃花紅,恰如霧裡看花,如夢幻境。心思就此閒遊,也好歇歇腳,再作打算。
雲紫娟雙眸燦若星光,難得此景賞心悅目,笑逐顏開,喃喃細語。“好久沒能這般輕閒,是該心平氣和些,珍惜每一次難遇的景觀,恰如人生良機,不能一次次錯過。”
隨後離開,輾轉至水簾洞,見水花如銀珠飄舞,清麗純白,讓雲紫娟停步靜觀,不禁流連忘返。“這裡曾是自己人生轉折的地方,原來已經能如此淡定面對,忘了過去。”
神情瞬間閃過一絲恍惚,復又回神,有些事早該淡忘,今至瀾州只爲別由。忘了往昔,那個天真無知的自己,在水簾洞下游玩,自得其樂……
一早起,納蘭燁心情就莫名地悸動,看看營外天色,亦是晴朗,心卻始終不寧,暗忖,反正今日也是得閒,與其這般躁動,不如出外遊走,許是這段時間的訓練悶壞了。
納蘭燁不由得失笑一聲,跟周邊士卒打了招呼,便牽了匹馬嘶揚而去,於叉路口,終是選擇了北走九江郡,過溫泉的樹林,卻是停步微頓,淡淡掃了一眼,輕嘆一聲,復又揚馬而去。
豔陽高照,沒有什麼比水瀑更涼爽沁脾,一路行至水簾洞,遠遠便聽到清澈的水聲敲打著巖石,發出美妙的聲響,不斷招喚那些頂曬的路人。
脣勾輕揚,下了馬,納蘭燁順手拍了拍馬背,道:“去,自己吃草。”駿馬得到釋獲,一聲嘶揚,樂顛地跑開,去享受屬於它的美好時光。
納蘭燁深吸口氣,心中躁意減去不少,遂緩步向水邊走去,瀑聲愈近,叮呼地泉水聲響於耳側。
撥開重重樹林,終是現出一片清澈如鏡,頓時眼前一亮,然,納蘭燁目光卻是於緩掃中停於一處,再也移不開去。
那水中跳舞的白衣,於水花中漸起漸落,彷彿是林間的仙子,那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和著叢間悅耳的鳥鳴,只覺是天籟之音。
是誰,也曾用那動聽的笑聲打動著心扉,是誰,也曾用那離別時的背影,深深印記腦中,一顰一笑,一眉一動,尤如初見時那般清晰,而此刻,這跳動的仙靈,只覺沉靜在自然的包閤中,沉靜在她自己的歡樂中,那般清澈,那般如水。
“紫娟!”納蘭燁輕喃出口,這久違的名字,腳步已是不自覺上前,越急越快,直至踏入水中,目光亦未移去半分。
咫尺相望,一緋一白,讓平靜的水面添了幾份秘色,波光粼粼,揮不去地是那昔日的過往,亦如這泉水,明澈見底。
清澈的水面,驟起層層急波,引得雲紫娟心潮隨之起浮,難以平靜。阿燁……
期待已久的相遇,內心深刻的名字,此刻驚喜交集,初愣神凝視,情不自禁疾風似的,如獲至寶,撲向眼前緋衣,緊緊相擁,發自內心呼喚與傾訴。“阿燁……終於找到啦!一直好想來看你……”
話說一半,又覺不妥,雲紫娟抿脣不語,暗自譴責,畢竟分開已久,往昔又曾傷他,但願他已得賢內助,纔不致於獨處異鄉黯然神傷。刻骨銘心的牽掛,爲何總是沒有勇氣面對?爲何總是看不透自己的心思?到底愛的是誰,該去珍惜誰,又該何去何從?
不由自主地兩行清淚悄然滑落,滴溼薄衫,雲紫娟連忙用手輕拭去眼邊淚痕,告誡自己莫再彷徨,順其自然,一笑而過。
雲紫娟猛捶其寬肩數下,方道出心中曾有過的些許埋怨。“爲什麼到瀾州就音訊全無?害我終日擔憂。難不成已有了賢內助?就忘了紫娟……這個……妹妹……”只要他能夠幸福快樂,紫娟願意做妹妹,默默祝福。
眼前同樣欣喜的靈眸,閃動著異樣的光彩,映於陽光水流下,爲之悸動。促不及防地擁抱,讓納蘭燁始終未及,腦子愣愣地一片空白。
“紫娟?”緩緩低首,對上兩行清淚,納蘭燁頓時心中一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明明離京前還好好的,正欲開口詢問,卻見她一抹淚水,於肩輕垂數記,似在埋怨。
納蘭燁微蹙眉,面上的笑意帶著幾分牽強,直直相對道:“紫娟,我不想打擾你的生活,才一直沒有找你。”爲何再次相見,眼前女子一反常態,剛纔的淚水,真的只是爲相逢的喜悅,還是在她心裡,藏著不知名的傷痛?一句“妹妹”更是疑惑不止,以前,她從未這樣自稱過,到底怎麼了?
“紫娟,發生了什麼事?”雙眉蹙起,納蘭燁雙手緊扣在她肩側,心中滿是擔憂,毫不掩飾寫在臉上。
雲紫娟螓首輕搖,墨瞳纏上幾分憂思,卻總想獨自承受,不願擾人清閒。隨言,又是輕嘆半聲。復擡眸淺笑,順其話接道:“唉!原來是這樣啊!還以爲是不想搭理呢。呵呵,原諒我一時誤解了。”
微微一頓,雲紫娟思潮起伏,復莞爾開來。“既然如此,難得重逢,別問太多,免得傷愁……不如……來,陪我戲水去。”
雲紫娟鬆開緊擁的雙手,星眸泛光,舒心一笑,輕牽其臂膊,欲往前行去。
腦中忽閃戲弄之意,趁其愣神,雲紫娟適力度地將其推倒致水中,自己則歡呼雀躍,噗嗤一笑道:“呵呵,笨阿燁,奈我何?白領俸祿的,有本事來抓我呀。呵呵。”
不待其起身,雲紫娟便跑向更深的水層,浸潤肌膚,靈活地擺動的柔軟柳枝,順水流向前方深淵游去。
納蘭燁受著牽引,雙目只看到眼前那靈盼的眼睛,好像回到了溫泉那天,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同樣的悸動。
未回神,卻未料被她一個咧咀推入水中,頓時清涼入心,納蘭燁猛地灌了幾口泉水,才反應過來,一個浮面,深吸了口氣,渾身已是溼透,目光尋去那鈴音的方向,嘴邊不自覺勾起一抹弧度。“哈,紫娟,你等著。”
納蘭燁眼底浮起笑意,甩了甩腦袋,便向女子方向追去,深水區,展臂遊於其中,片刻,便追到那身影,復一個出手抓住她腳裸,往後一拉,便阻止了她的逃跑,輕擁著她,兩人浮出了水面,卻是從頭到尾已是溼透。“紫娟,我們是不是和水特有緣?”
泉水半過了胸口,輕拖著她的腰纔不至於兩人淹沒,迷離的雙眸只是緩緩盯著眼前容顏,有多久,沒有再見,兩三個月了罷,念此,眉頭一蹙,出口道:“紫娟,你來瀾州,可是爲了尋我?”
方纔眼前的泉水在陽光下閃耀著粼粼波光,任雲紫娟歡騰遊動,剛想回首,看看阿燁是否已起身,頓覺小腿被輕輕牽扯,行動不便,想必是他已追至。轉眼間,他已將她輕擁,雙浮出水面,透透氣,碧水半浸至胸前,微撥心絃。
雲紫娟回視其眸,滿眸柔情似水,兩頰笑渦霞光盪漾,臉浮紅暈,羞語中深含關切,柔聲道:“嗯,是啊!阿燁……信麼?”擔心他,獨處異鄉的困寂,想見他,但找得毫無頭緒,莫名地急躁與失落,加之近日傷心事添多,差點心殤在燕子磯是否原來早已情根深種?相思入骨,無法自拔,曾經卻因顧慮重重,只得將心事深埋,彼此擦肩而過。
眼前容顏,與上次相見,多了份說不清的憂愁,那歡顏笑語下,卻是難掩其中神傷,納蘭燁一絲疼意漫過心扉,對視間,凝望道:“我信。”她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情緒,纔會如此,那以前靈俏的她,又去了何處?
納蘭燁不由得蹙眉,腦中劃過一道身影,眸底頓時變得狠戾異常,扣其肩的手復又緊了幾分,直視道:“紫娟,可是那傢伙負了你,讓你……讓你這般心傷?”尤記當時於湖畔,提及御龍城時,她眼中的柔意萬分,若說可以傷她至此,除了那納蘭毅軒,還有誰?念此,眼中冷意更甚,透過那清澈湖水,卻是再難復清明之色。
望著眼前滿懷憐惜的雙眸,隱藏愛撫,讓雲紫娟多些勇氣去面對,曾經深埋的心結。有些事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因爲心累了,可以從此一無所有,也不想僞裝堅強,只想說出心裡話……
“這不關毅軒的事,他是懂得愛惜紫娟的知己……而是我……害怕面對兒女情長,可是……自當那次專趕去爲你送行,卻藉口路過,爾後轉身就跑,背對著任淚流淌,才明白心裡最在乎,卻不敢回頭……往昔已逝,現在,一切都晚了吧!倒不如做妹妹,多自在呀!”
雲紫娟隨之一聲輕嘆,繼而抿脣,淺笑,緩緩推開彼此的距離,羞答答提醒道:“呵呵!大白天呢……若讓人瞧見,多難爲情呀……看到你平安就好,我……該回京了!”
斷斷續續地一番話,就是再笨也聽出其中深意,納蘭燁心中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原來在她心裡,一直都有……
眼中的震驚逐漸化成一絲痛苦,悲傷,爲什麼?爲什麼一直沒有讀懂她的心思?若是當初在渡口,追上去或是向她表明心意,那此刻,是不是不會讓她這麼悲傷,原來一直,一直是自己會錯了意。
闔眼,眉間痛色盡顯,納蘭燁深吸口氣,眸亮,直直相對道:“紫娟,在你心裡,有的,一直是阿燁,是麼?”
望其愁眉苦臉之態,雲紫娟不禁黯然神傷,心如刀刮。如果這句話,早些問,該多好!是不是就會有更好的轉機?可惜自己即將回京,重逢何期?怎堪相思重負?
雲紫娟暗自掐指算算離京數日,在瀾州逗留甚久,在此所見每次日薄西山,都似催回的信號。
雙眸剪水,只因依依惜別,雲紫娟淡淡一笑,只爲舒緩心態。“阿燁……現在這問題,還有必要回答麼?我已即將起程回京,那些往昔的憧憬,都將停滯,就讓一切隨煙雲飄散。阿燁,珍惜現有的吧。願你早與賢內助喜結良緣,將來紫娟以妹妹的身份,前來祝賀。”背向其,微蹙眉,倒吐口氣,欲匆匆遊離。
幽幽之聲,緩緩而來,又是離別時,納蘭燁心底無法掩飾的悲痛,卻是未放手,喃喃道:“紫娟,才見面,就要離開?”頓,有口難言,只得蹙眉道:“不能多呆些時日,我好帶你遊玩瀾州,你可知,這裡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我一一帶你去,如何?”語間,帶著連他自己都不易察覺地急切。
雲紫娟內心不捨添新愁,反覆安慰自己,換言之,至少彼此難得重逢,值得慶幸,不枉此行。
見其亦是難捨難分,爲緩解憂鬱的氛圍,雲紫娟故作掩脣笑開,半是無奈地睇了伊一眼,輕搖首。“阿燁,能否不要這般愁眉?這樣子,不招人喜歡哦!呵呵,到時,可別讓做妹子的,倒貼私房錢,爲你徵求賢內助哦。”
明眸善睞,一如往昔的天真,雲紫娟斜眸環過四周,微微勾脣,歡聲玩笑道:“你說,咱倆一直呆立水中不遊動,等下會不會有羣魚*呀?慘了,細皮嫩肉的,若被咬可更麻煩,到時醜八怪一個,得了,咱還是溜上岸爲好。”粉腮愈加紅潤,或是日照緣故,又或是彼此近距離的接觸,意識有些尷尬。
納蘭燁苦笑,再次俯身低首,直對上她清亮的眸子,道:“紫娟,你如何得知我有賢內助,從初見至此,你兩句不離此,是不是很在意,嗯?”
難掩內心的慌亂,理不清頭緒,雲紫娟只是本能地猛搖螓首,急於解釋道:“沒有……只是希望,獨在異鄉的你,能有人共相伴,也好有個照料。”難道又說錯話麼?
雲紫娟不敢擡眸正視,明白其特在乎自己所言所語,可惜彼此的距離將越來越遠,暗暗感慨,曾經錯過就難以挽回。
“自上次一別,相隔甚遠,本就不知曉。既然如此,紫娟便放心回京了。”原來他真的已經有了……這樣也好,也許今後就能少些牽腸掛肚,因爲相信,他眼中的她會更善待。
“那麼,就讓我再次擁抱你一下,就此說聲告別吧。”纖手撥動碧波,夾雜複雜的情緒,雲紫娟再一次將其緊緊擁抱,只是這一次,一瞬間便放手。“阿燁,我走了……勿念,珍重。”
“我……”對她所言,納蘭燁張了半天口,卻是不知道能說什麼,對她的相擁,伸手的一瞬間卻是猶豫了,只因腦中閃過一道身影,那是與他真情相對的宇文媚姝。
眉間痛色現,納蘭燁始終未再出手將她拉回,只是喃喃道輕喚她的名字。“紫娟……”終,又是錯過了麼?曾經有很多機會,是我們不懂把握,還是天意弄人?
納蘭燁眸底的無奈,不由自嘲,隨著脣邊一抹苦笑而逝。原諒阿燁,不能做一個負心人,只因欠下的債太多,對不起。
遠離,雲紫娟不再回首,漫無目的隨波飄蕩,只想一個人的清靜。鬆手意味著放棄,痛失,已是無可奈何。能明白,他的處境爲難,但願能諒解,只是不願去糾纏。多麼希望能再次擁抱,但這自私的想法,實在不該有,唯恐傷及另一人。多麼渴望,能再次挽留,就算是謊言的眷戀,但我知道,現在已經不再可能。
雲紫娟很想堅強地一笑而過,難奈痛心疾首,無法自拔,幾近昏厥,消逝在漫漫深淵中。癡情自古換心殤,只道覆水難收,莫回顧,來時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