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上房燈火通明。
顧述白和顧酒歌收拾妥當,去上房經過西廂的時候,兩人不自覺停住腳步。
接著,兄弟二人對視一眼。
顧酒歌有些尷尬,掩口輕咳,“你去罷,時間還來得及,我先去上房告訴父親。”
這一去少則數月,多則一二年,他一定想見見玉扶再走。
“謝了。”
顧述白不客氣地把劍丟給他,一轉頭飛身而起,躍上西廂的牆頭——
太早了,西廂的院門都沒開。
值夜的婆子聽見動靜,端著燭臺走出來,見是顧述白忙去把憐珠和憐碧叫醒,顧述白朝她二人噓了一聲。
“別把她叫醒,我看一眼就走。”
憐珠和憐碧會意,舉了一盞不甚明亮的燈放在玉扶牀尾,而後識趣地退下。
玉扶正在熟睡,淡淡的燭光照在她面上,粉嫩的脣瓣輕抿,恬靜又安寧。
春夏之交,她只蓋了薄薄的蠶絲被,顧述白小心地從牀邊拎起毛毯,覆在她被上。
玉扶睡夢中察覺到什麼,不安地嘟囔了兩句。
他的臉湊近,想聽聽她說些什麼,只聽到含含糊糊的吧唧嘴聲。
這個小丫頭,不知道他今日一去就要很久見不到了麼?竟能睡得這麼香。
他埋怨地在她鼻樑上輕輕一刮,轉身舉起燈朝外走。
“大哥哥……”
到底是把她吵醒了。
顧述白回頭一看,玉扶翻了一個身,閉著眼睛嘟囔,“大哥哥,大哥哥。”
原來是在說夢話。
他低聲自言自語,“也不知道夢到我什麼了。”
要不是趕時間出發,他真想在這裡坐到天亮,等她醒來問問她到底做了什麼夢。
可惜……
他朝玉扶露出寵溺的笑意,悄悄退出內室。
“大公子。”
瑤藍迷迷糊糊地走過來,手裡捧著一個香囊,“這是小姐之前給大公子繡的,原本要趕在過年的時候給你的。偏偏那時候發生了許多事,香囊沒有繡完,小姐就託我給你。”
顧述白接過香囊,上頭的梅花圖案正宜冬日佩戴,眼下卻已是春夏。
那個冬日……
他恍惚想起在常州府的山林邊命懸一線,想起他帶著顧宜躲進漆黑的山洞,想起玉扶的身影如天使一般出現在那個山洞裡。
想起她日夜不眠地照顧自己,想起她喂自己喝藥,喂自己喝粥,點點滴滴縈繞心頭。
一股奇特的藥香將他的思緒拉回到現實。
他把香囊湊到鼻尖,“這裡頭放的好像不是尋常香料,是什麼東西?”
瑤藍也不知道,“是小姐自己配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她爲什麼不自己給我?”
“小姐說了,大公子天不亮就要出發,她那時未必醒得來。大公子想必捨不得叫她,要是果真如此,就讓奴婢轉交。”
顧述白莞爾一笑。
她倒一點兒不避嫌,捨得捨不得這樣的話,當著奴婢的面就說了。
“知道了,轉告你們小姐,我會隨身佩戴的。我不在這些日子,你們要照顧好她,有什麼事就跟四公子商量,明白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的不僅是瑤藍,還有憐珠和憐碧。
衆人齊齊應是,憐碧面色猶豫了片刻,“大公子和二公子也要小心照顧好自己,別讓小姐掛心。”
憐珠狐疑地看她一眼,很快低下頭沒說什麼。
顧述白忽然想起桃花劫三個字。
“放心。”
他只留下兩個字,大步朝外邁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西廂。
瑤藍打了一個呵欠,“我想再回去補個回籠覺,兩位姐姐也一起吧?天還早呢。”
按照慣例,玉扶至少一個時辰後纔會醒。
憐珠側耳一聽,“怕是補不了回籠覺了,我聽見小姐房裡有動靜,莫不是醒了吧?”
幾人提著燈進去一看,玉扶果然呆呆地坐在牀上。
“嗯?我剛纔好像做夢了。”
她懵懵懂懂半睜著眼,憐珠等人伺候她久了,知道這是沒睡醒的緣故,打算讓她繼續睡。
偏瑤藍淘氣,“小姐夢到什麼了?”
“我好像夢到大哥哥,他來看我了,還跟我說話。”
她摸摸鼻樑,熟悉的觸感揮之不去,讓她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憐珠等人站在一旁,也不出聲催促,等著她自己躺下。
玉扶忽然大叫,“哎呀,糟了!現在什麼時辰了?大將軍他們出發了嗎?”
“小姐沒做夢,大公子確實來過,已經走了。算時辰,現在應該已經出發了。”
玉扶飛快從牀上下來,趿著鞋便跑,憐珠只來得及在她身上披了件外衣,“小姐,把衣裳穿好再出去!”
等衣裳穿好,人早就走了!
玉扶裹著外衣,匆匆忙忙朝上房跑去,屋裡只有齊岸在收拾殘茶。
“齊管家,大將軍他們呢?”
看到玉扶只穿著一身中衣跑出來,齊岸愣了愣,下意識朝大門外一指,“侯爺和二位公子已經出發了。”
玉扶蹭蹭蹭朝外跑,氣喘吁吁地到了大門口時,只能看到長長的隊伍留下的背影。
一支支火把的亮光,變成一個個小點組成的長龍,在靜謐的夜色中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