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哥,你還到過西伯利亞?“張傑把一個馱子輕輕放在地上,擡起頭,驚訝地看著白慶,他已經(jīng)加入了給駝隊幫忙的行列。”是,幾年前的事,替一個波斯商人運的貨,雖然我去過的遠地兒多多了,可都比不了那一趟,草原、沙漠、雪山,走全了?!啊毙〉芤菜闶怯行╅啔v的,可同大哥相較,真是不值一提!“”兄弟過獎了,我們回回本來就是四海爲家?!啊蹦銈儍晌欢剂瞬坏?!“王相卿崇拜地看看白慶,又看看張傑,剛纔他聽二人海闊天空地道歇,連插話都忘了,光是那些聞所未聞的地名就令其出神半天?!焙呛?,王大哥,別羨慕了,你還不知我們這些行路人的苦呢。“張傑笑著走向另一峰駱駝,伸手便要去卸那個纏著紅綢飛子的貨箱。白慶見了,幾步就移過來,不動聲色地搶在了張傑前面,張傑一愣?!睆垈苄值?,“白慶笑道,”你也累了半天了,剩下這幾峰,就讓我一個人來吧?!啊币埠?,那我就先弄飯去了,若有事兒大哥再招呼!“”多謝?!啊闭?,白大哥?“見白慶還在望著張傑的背影,王相卿得意地湊上來,”我早說過張傑兄弟不賴嘛!“”嗯,許是我多慮了,誰讓這草原上什麼人都有呢。
“白慶苦笑了一下,呼出一口氣,又轉(zhuǎn)過身,小心翼翼地去解纏著紅綢飛子的貨箱。夕陽映照之下,營地上空一片炊煙。每日晚飯後,都是營裡的休閒之時,除了四處巡查的兵丁,其他人皆在各做各事,喝酒、道歇、做些小買賣,別有一番熱鬧。史大學(xué)的攤位總是擺在營中人最扎堆兒的地方,今日也不例外,但現(xiàn)在卻未見什麼顧客,只有小左、趙大有、姚鞋匠和崔鐵爐等祁縣老鄉(xiāng)圍坐在一塊兒,一個個無精打采的樣子;他們本來是到這兒想”蹭“點兒小東西的,不料倒被史大學(xué)拖住,聽著他大發(fā)抱怨。”……你們說,那個王二疤子,還懂點兒人事兒不?!搶吃軍糧,本來就大逆不道啦!他可好,還挑肥揀瘦呢,連窩窩頭都吃膩了,現(xiàn)如今還要蒸白米飯!真是不知死活的奸饞鬼,長多少腦袋都不夠人家砍的……“”百夫長,“小左有點兒忍不住了,”你咋還生王大哥的氣呢?要不是他,咱不都要餓死在路上啦?“”王大哥?“史大學(xué)像不認識似的瞪著小左,”叫得怪親的啊!哼,不用餓死,到了郭多裡,全都得殺頭,連那土軍爺也跑不了!到時候,我看你們哪個還念那二貨的好!“”百夫長……我還是叫你史大哥吧,你就別再咽那些菜葉糊糊了,打明兒起,和我們一塊兒吃白米飯吧?!靶∽笳J真地勸道。”小左說得對,老史,你看看你,這面色兒是一天不如一天啦。“趙大有一臉擔(dān)憂。”就是,就是!“姚鞋匠也附和著。不知怎的,史大學(xué)覺得老鄉(xiāng)們的關(guān)心跟罵自個兒差不多,”我不能吃!“他嚷嚷道,”等官家追究起來,總得留一個能保住命的,也好把你們的屍首拉回家去,哼!“”史大哥,“小左依然耐心道,”人家王大哥……王二疤子說得有道理,咱們吃得好點兒,就能走得快點兒,早到郭多裡,交了差事,真有罪狀,也能輕判呢。
“”輕判個屁!你聽他的!哪有這麼算的……“”不按人家的算,還按你的?“悶了大半天的崔鐵爐終於開口了,”你倒是'一掌經(jīng)',可算來算去,咋還把自個兒算得吃糊糊兒呢?“”你……“史大學(xué)幹指著崔鐵爐說不出話,其實他是盼著另外幾個能上來幫腔,可盼到的只是一片沉默。”這是甚世道!“史大學(xué)突然吼了起來,引得附近的人紛紛側(cè)目,”王相卿那個愣球貨,滿嘴跑牛車,乾的盡是潑皮事兒,還他媽越混越好,誰都巴結(jié)他!就連那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忽拉蓋,也成了他的盟兄弟啦。等著吧,哪天咱們都非得讓這倆……“史大學(xué)突然閉住了嘴,怔怔地擡頭望著正站在攤位前的張傑,小左等人也不由得動了動身子?!卑俜蜷L,有禮了?!皬垈苄χЯ吮!庇猩跏聝海俊笆反髮W(xué)反應(yīng)過來,沒好氣地問道?!边@裡有酒嗎?“張傑蹲下身。”自個兒看?。 笆反髮W(xué)一指旁邊一個酒罈子?!迸叮@兒貨果然全。“張傑仍舊滿是笑意,”怎麼賣?“”一兩酒二分銀子?!耙诲V閃著光澤的白銀擱在手心,黑夜中,史大學(xué)的眼神熠熠發(fā)亮?!眲跓┙o我打半斤?!皬垈軐y子遞到史大學(xué)面前?!焙?,好……“史大學(xué)略作遲疑,才接過銀子,就著附近的篝火反覆驗看,又拿出一個烏木戥子(舊時的一種小型秤)稱量了一下,”足一兩?。 啊笔?,不用找錢了?!啊毖剑窃觞N行!“史大學(xué)將銀子放進了貼身的袋袋,又翻找起來。張傑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一眼,伸手攔住了他?!笔反蟾?,真不用了,回頭我還來呢,多出的就算預(yù)付啦?!啊币渤?,也成!“史大學(xué)已是笑容如花。”討擾。“張傑用皮壺裝好史大學(xué)打的酒,告辭而去?!毙值苈?!“史大學(xué)樂滋滋地搖頭晃腦,”哎,真是個爽利人呀,不錯,不錯!“小左等人大眼瞪小眼。接下來的行程裡,義字營一派和諧氣氛,直到距郭多裡還有兩日的這一天晌午,這種和諧被王相卿的大呼小叫打破了。”財神爺顯靈啦,顯靈啦!“王相卿蹦跳著跑上一個草坡,毛蛋、錢寬子和李金來等人正在這兒跟著張傑輪流玩他的望遠鏡,來數(shù)坡下營地裡小左頭上的蝨子?!倍?,咋啦?“錢寬子剛把望遠鏡傳給李金來,好奇地問道。”嘿嘿,你們瞅?。 巴跸嗲涞囊浑b大手攤開,衆(zhòng)人全看呆了:原來是一錠足有一兩多的白銀?!倍套?,你咋鬧來的?“李金來的口水都流出來了?!睋斓??!巴跸嗲湟荒樞腋5?,衆(zhòng)人卻各個露出不屑之色?!庇趾四?。“李金來接著玩起了望遠鏡?!蹦膫€糊弄你啦!“”王大哥,這到底是咋回事?。俊皬垈芤膊唤獾??!边@銀子就是我撿的呀,剛纔回帳收拾點兒舊衣服,就從鋪下面把它抖落出來啦。那會子帳裡一個人都沒有,你們說,是不是財神爺顯靈?“衆(zhòng)人半信半疑?!睕]準還真是財神爺送的,“張傑微笑道,”反正,是個好兆頭,王大哥可要行運啦!今兒晌午飯,咱們這些鄉(xiāng)黨說甚也得喝一盅,我做東?!啊卑ィ值苷f笑了,哪能讓你破費呢。我這交了財運,大夥兒都得沾點兒!毛蛋,拿著這錠銀子,再取個水囊,找咱們那位吃糊糊兒的百夫長打酒,裝滿了算!“”好咧!“毛蛋收了銀子,顛顛兒地跑下草坡,回大帳拎了自個兒的水囊,尋到史大學(xué)的攤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