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5）

我相信人對死亡是有預感的。

小喬走得那一天，她忽然在門口擁抱我，抱了很久，然後在我耳邊帶著哭音說：　“曼琴，答應我，不管我將來做了什麼錯事，你一定要原諒我，因爲我只有你這麼一個朋友，只有你不嫌棄我。”

警方在一條污水河裡發現了她的屍體。

在她的屍體旁邊，還有黑色的小箱子，裡面空無一物。

警察再三盤問我，我很肯定地告訴他們，那天小喬出門的時候，只拿著一個手袋。

他們說，也許是自殺，也許是劫財。

我突然想起了張強，臨走時他那可怕的眼光。

警察說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他們會調查的。

調查的結果是——張強失蹤了——他們發出了通緝令。

我打開小喬的房門。

她的衣服，她的鞋，她的電腦，她的藥，她的菸灰缸，她的氣息，什麼都沒有變。

我坐到她的牀上，看著這間空了主人了房間，摸到了幾根沒有收拾的落髮，灰色的，脆弱的，就象她的生命。

枕下露出照片的一角。

我抽出來，照片上的小喬笑得很燦爛。

卻不知是因爲開心而燦爛，還是因爲傷心而燦爛。

照片裡還有一個陌生的女孩子，她穿著小喬的衣服，臉上掛著和小喬極其相似的表情——簡直象是雙生——她們分別站在一棵很大的聖誕樹兩邊，那聖誕樹很別緻，上面掛的不是彩燈，而是一個個小小的鳥籠子。

我的眼淚落在她們的臉上。

“我不原諒你！我不原諒你！”

門鈴響了。

我放下照片，走出去，打開門。

鄭周站在門外。

“你朋友的事我聽說了。”他低聲說：　“我也替她難過。”

我一把抱住了他——此時此刻，我太需要一個懷抱來流淚。

他一動不動，任我在他的衣服裡嚎啕大哭。

良久，我放開他。

“小喬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他溫柔地看著我，點點頭。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他說，　“當唯一離開時，那種孤獨無助，痛不欲生，你留住她曾經活過的一切證據。”

他從懷裡取出皮夾，然後從裡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照片。

照片中一個女孩甜蜜地依偎在他身邊。

“這是我女朋友小彤，我一生最愛的人，一年前，她死於一場交通意外。”

他的臉上出現了我最熟悉的表情——然而這一次，因爲距離如此之近，所以我終於發現，原來那寧靜其實是因爲痛苦——哀莫過於心死。

我跌入更冷的冰窟。

“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我冷冷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