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刃(11)

黑色的繩線漸漸嵌入他的皮肉，努力成爲他的一部分，他的雙腿本能地拼命踢蹬著，窒息和痛疼一起將他圍繞著，他的世界終於變成了黑色。

他睜開眼，喧鬧正不遺餘力地從他的耳膜鑽入，他的眼前到處是警察的制服，其中一個離他最近的警察，正用一雙滿含深意的眼睛和他對視。

“對不起，你還不能死，我不得不把你拉回來，因爲你還有一件事沒有做完。”

“什麼事？”他問，聲音已經沙啞。

“接受審判。”

“你在六年前經人介紹認識了湯潘，這個時候的湯潘已經有了一定的名氣，你很欣賞他，甚至崇拜他，因爲他的確很有才華，你視他爲自己的偶像，所以，你寫的小說都不自覺地在模仿他，但是你不知道，很快湯潘的寫作生涯就陷入了一個低谷，由於他成名很早，外界給了他太多的讚譽，也給了他太多的壓力，可是湯潘的心智卻還沒有成熟到可以承擔這一切，他經不起起伏，他敗不起，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下他反而文思枯竭了，他很怕，他很怕自己會失去自己目前擁有的這一切，這個時候他遇到了你，他看見了你請他指教的文章，那簡直就是他的翻版啊！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你，他知道你的經濟窘困，於是他聘請你當了他的助理，這只是面上的說法，正確的說，你是他的專職槍手，莫高先生，我想他給你的報酬絕不只每個月三千元吧，要不然你怎麼可能在短短時間內就能在你的家鄉蓋房修樓？你們其實是利益共享者，他得名，你得利，本來相安無事，可是你漸漸不平衡了，因爲只有你知道，眼前這個人實際上是靠了你的創意你的文字纔有了今天的地位，你本應該獨享這一切，你們之間應該還有一個協議，湯潘應該捧你出名，可是他遲遲沒有兌現他的承諾，於是你們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這個時候，湯潘由於和你們的介紹人戴風的妹妹有了關係，使得戴風大爲光火，當年他正是因爲介紹你給湯潘而得了一筆一萬元的介紹費，他用這筆錢供他妹妹上學，他很清楚這件事的內幕，所以他以此爲要挾，要求湯潘和戴小雅分手，湯潘一怒之下殺了戴風滅口，並且將屍體藏了起來，之後他因爲受不住內心煎熬，再加上投資失利婚姻失敗，這使得湯潘終日酗酒，脾氣也越來越壞，你知道跟著他你是永遠不會有前途的，於是那天下午你再一次跟他攤牌，可是你再一次遭受到了拒絕和嘲笑，於是你終於起了殺心，殺死了湯潘，你很聰明，精心僞造了不在現場的證明，而事實上，湯潘在你出門前，也就是一點鐘的時候，他就已經死在了你的手裡。”

楊赫站了起來，走到審訊室旁邊的一扇小門旁，然後將它打開，他自己卻突然向後跌倒，李曉蕓吃了一驚，正想去扶他，他卻已經急切地站了起來，撲到門前，抓住門的把手，門重重地關了過來，楊赫於是拼命地拍著門。

“開門！開門！”

莫高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楊赫放開門把手，對著他的同事們笑了起來：“你們看到這種情況，第一反映是什麼？”

周泰叫道：“房間裡的人把你推出來，然後關上了門。”

楊赫點點頭：“不錯！但事實上這都是一個人表演出來的，根本就沒有那個人，房間裡的人已經死了。”

他回過頭看著莫高：“你知道鞏太太對你有意思，所以你利用了這一點，讓她做了你的時間證人，同時證明在你離開湯潘房間的時候他還活著。”

莫高低著頭不說話。

“我不但知道你是兇手，我還知道兇器是什麼。”楊赫突然從桌子上打開了一封A4的紙，拿出幾張走到莫高的面前晃了晃，然後用拇指在上面輕輕一滑，居然割出了一道小口子，血珠兒冒了出來：“我從沒想過，原來這玩意兒有時候比刀子還厲害，只要經過處理，再加上速度夠快，它的確是可以割破一個人的動脈的，靠著湯潘動脈裡殘留的纖維，我們找到了那家爲你加工這種紙的小廠，你小子真他媽是天才，兇器就在我們面前，滿屋子都是，我們卻視而不見啊！”

“沒有我，他什麼都不是！”莫高叫了起來：“可是這麼多年，有誰知道我？他給我錢有什麼用？！過去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計較，可是爲什麼我付出這麼多，他連一個機會都不肯給我？是他謀殺了我的理想，他該死！他該死！”

“不！”楊赫意味深長地直視著他：“你，和湯潘，是你們自己殺了你們的理想，都是自殺，沒有他殺。”

楊赫拿出了湯潘的照片，他依舊在笑著，莫高的臉色一下子鐵青，他向後挪了挪身子。

“他爲什麼要笑？他爲什麼要笑？我知道了！他想折磨我，他到死都想折磨我！”

楊赫嘆了口氣：“我看不一定，也許，是因爲他覺得死亡是一種解脫。”

莫高瞪大眼睛，無比震撼地看著楊赫，突然，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