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奏鳴曲(4)

楊赫走進房間。

鋼琴聲還沒有停，如泣如訴，像一隻泉旁顧影自憐的孔雀，眼裡心裡只有自己，全然不知道或者根本不在乎這間房子裡已經發生了慘案。

女人倒在血泊中。

菜刀依然牢牢地抓在她的手中，她抓得是那樣緊，似乎已經和她的右手長在一起了。

她的左半邊臉血肉模糊，幾乎被削去了一半。

幾縷被殃及池魚的頭髮散落在她的身旁，在夜風裡蠢蠢欲動。

女人巨大的照片還在牆上笑著。

美麗而優雅的女人——雖然已經徐娘半老。

可是她對自己的外貌如此自信，甚至到了可以忽視年齡的地步。

她相信自己的美可以傲視歲月。

可是她卻用一種最粗魯的方式毀滅了她的美麗和生命。

而在此之前，她用同樣的手段砍傷了她的丈夫。

爲什麼？

楊赫的直覺沒有辦法接受這個現實。

太不尋常了。

不尋常的事一定有一個不尋常的原因。

他走進一間房——那是音樂傳出的地方——裡面是一張小牀，一個書櫃，一張電腦桌，電腦開著，一套耳機被拔出來丟在地上，於是音樂從電腦配置的小音箱裡飄出來，很小聲，但一直都是這一首，一遍接著一遍，不斷重複著，此時正值暴風雨般急驟的第四樂章，翻騰著，咆哮著，似乎是憤怒的噴發，又像是力量的炫耀。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楊赫想，浪裡來去，淘盡的都是骯髒，血腥，罪惡，是的，罪惡，它們無所不在，它們是斬不盡，殺不絕的大家族，等到他手裡的刀都鏽蝕了，它們還如雨後春筍般的冒出來，冒出來，冒出來……

楊赫不禁攥緊了拳頭，體內有一股不可遏制的厭倦直奔頭頂，他覺得自己簡直便成了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頭兒！頭兒！”

李曉蕓急切地喊著。

“什麼事什麼事？！”楊赫極不耐煩地叫起來：“號喪呢你？！”

李曉蕓嚇了一跳，這個頭兒脾氣是出了名的火爆，可卻從來沒在女同事面前這麼失態過。

一股委屈涌了上來，李曉蕓只是愣愣地看著雙目怒瞪的楊赫。

她眼裡沒有流出的淚光與楊赫的無名鬼火相撞了，如同冷卻劑一般，楊赫猛一激靈，我這是怎麼了？他疑惑地想，怎麼會這樣？

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硬刺般的發茬，擠出一個笑容：“對不起啊，小李，我剛纔走神了。你找我什麼事兒啊？”

李曉蕓破涕爲笑：“啊？我忘了?！?

“算了，把該帶走的東西帶走，然後收隊。”　楊赫指了指電腦：“這個也帶走?！?

李曉蕓走過去，將電腦的電源關掉。

音樂聲嘎然而止。

但那旋律似乎還在耳邊沒有散盡，它還在盤旋著，欲捲土重來。

楊赫急急轉身離開，向大廳走去。

走了幾步，他又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一眼。

沒來由的，一股寒意突然升了起來。

李曉蕓從那間房裡探出了頭，衝楊赫喊：“頭兒！剛剛我查到，那個男的，還有女死者，是前幾天自殺死了的那個叫樑鼎的孩子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