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刃(2)
他就俯臥在門廳裡,離大門不遠的地方,將他的生命壓低在他自己的血液之中,被其染得鮮紅或者半紅的稿紙散落在四處,緊貼著地面,成爲了他最後的著作。
楊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卻並不是因爲這滿地的血腥——他見過比這殘忍一百倍的場面——但他從沒見過這種屍體——笑著的屍體。
他居然咧開嘴在笑!
蒼白的臉,半翕的眼,微笑的脣。
那笑是滿足的,是那種安臥於一個美麗女人的溫柔懷抱或者正享受著夏威夷海灘上的陽光的滿足——成爲他生命最後一刻的意識,然後化成一個永恆靜止的笑容滯留在他僵硬的表情肌上。
然而這房間裡到處被風雨自窗外闖入肆虐後的凌亂和狼藉,蔓延了大半個屋子的從他自己身體裡涌出的巨大血泊,居然都和那詭異的笑容共存於同一個空間。
“嘶——”周泰倒吸了一口冷氣:“辦了五年的案子,還沒見過血都流乾了還在笑的,噫,怪瘮得慌!”
“你膽子這麼小,怎麼當警察?”李曉蕓嗔道,實際上她是怪周泰把這種恐懼傳染給了她,她的眼裡也流露出畏懼的神色:“他爲什麼要笑?頭兒,是不是這些當作家的精神都不太正常?”
楊赫蹲了下來,和他的笑容面對面,它裂開嘴,似乎已經告知了答案。
“報案的那兩個人呢?”楊赫問:“我要見見。”
莫高失神地癱坐在椅子上,似乎整個人都被抽空了,而鞏太太則卻明顯已經從最開始的驚嚇中恢復過來了,甚至有了餘力安慰莫高,她充分展示了自己母性的力量,她將莫高的頭攬入懷中,莫高終於停留在那裡痛哭了起來。
楊赫的一陣乾咳打斷了這一幕,之後他挑了看起來相對堅強的一個做了第一個詢問對象。
“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屍體的?”
鞏太太說:“五點一刻,我們在湯先生家的門口發現了許多鮮血從裡面流出來,我們敲門,裡面沒有人回答,我們馬上叫物管來撞開了門,然後我們就發現了他的屍體,之後就報了警。”
“五點一刻。”楊赫直視著鞏太太:“你記得這麼精確?”
鞏太太點點頭:“唔。因爲莫先生走的時候說他要給湯先生做飯,我看了鍾,正好是五點一刻。”
楊赫狐疑地看著莫高:“請問你和湯潘是什麼關係?”
鞏太太搶著回答了這個問題:“他是湯先生的助理。”
莫高也連忙補充:“我是湯潘老師的私人助理,主要幫他整理文稿和照顧他的日常生活。”
楊赫上下打量著他,然後問:“你要照顧他的生活,怎麼會沒有房子大門鑰匙?”
莫高臉一紅,偷瞟了一眼鞏太太,然後才低聲說:“我本來是有鑰匙的,但是出門的時候把鑰匙忘在家裡了。”
“你什麼時候發現把鑰匙忘了的?”楊赫又問。
“我到附近超市去買了些東西,回來的時候發現鑰匙沒帶,然後我按了門鈴,沒有人回答,我又大聲敲門,他還是沒來開門。”莫高的臉更紅了。
“哦?”楊赫摩挲著自己的短髮茬:“你回來的時候是幾點?”
莫高想了想,然後說:“大概兩點左右吧。”
“你買東西花了多少時間?”
“大概一個小時左右。”
“也就是說,你出門的時候大約一點鐘,”楊赫皺起眉頭:“但當你兩點回來叫門的時候,湯潘就已經沒有來給你開門了,可是你卻一直等到五點鐘才撞門報警,是嗎?”
“我可以解釋!”莫高被楊赫充滿寒意的眼神弄得驚慌起來:“我可以解釋!當時我,我是被湯潘老師趕出來的,他正在發脾氣,因爲我今天打的稿子裡有些錯別字,他很生氣,叫我滾,我當時也很鬱悶,但是我很擔心丟掉這份工作,我不能沒有這份工作的,於是我就到超市買了些東西回去,想等他氣消了,再做些好吃的給他,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可是,沒想到……”
莫高的眼淚再一次流了下來,他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鞏太太冷冷地望向楊赫,似乎在暗責他的咄咄逼人:“這事我可以證明,當時我在場。”
“說說看。”楊赫對這類眼神司空見慣,毫不介意:“講講當時的情況。”
“也沒什麼,我就是看見湯先生把他推出來,然後把門一關,怎麼都不開了。”鞏太太沒好氣地說,然後也不禁瞟了莫高一眼,並沒有說她看見他被推得跌在了地上,她想他會感激她給他保留了這點面子。
“當時幾點?”
“一點左右,我剛吃完午飯。”
楊赫點點頭,對旁邊的李曉蕓說:“我先回去,剩下的你來問。” 他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卻又掉轉過頭來,看著莫高:“你做這私人助理,一個月多少錢?”
莫高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愣:“三,三千塊,怎,怎麼啦?”
“沒什麼,順便問問。這活兒工資確實不錯。”楊赫指了指目瞪口呆的李曉蕓:“你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