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爲謀殺買單(1)

有一種人會被愛情激發出愛情，我便是其中一個，我想我已經愛上了喬孟然，因爲他是那樣深切地愛著於嫣。

如果要計算時間，我想應該是從第一次在墓地上看見他開始。

那天，喬孟然的妻子於嫣下葬。

我清楚地看見他的身體蜷縮在一襲黑色之下，然而他所有的悲傷與無助卻在蒼白的臉上無處可逃，這使他精心僞裝起來的堅強反而成爲了更值得憐憫的目標。

每一坯加於黑棺之上的黃土，同時也在埋葬著他，這個男人，我確信，他那高大沉默的身軀，不過是留在這塵世等待另一次生理學上的死亡。

人羣漸漸散去，他一個人在墓碑前站了很久。

我聽見一些小聲的議論，他們不理解，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對這個女人依然如此的放不下。

她應該是他的恥辱——恥辱是不值得去紀念和保留的東西——葬禮應該是代表這種恥辱的結束。

於嫣的死並不光明正大，或者說，相當不名譽——她和她的情夫死在她和喬孟然的家裡——幸運的是在飯桌上而不是在牀上——否則，此刻他的身體將全部流淌憤怒與怨毒，不會殘留一絲悲傷與留念。

人們都很意外，因爲於嫣在他們的眼中，向來極有分寸，舉止得體，中規中矩，這是一個漂亮女人最難能可貴的品質，所以她幾乎博得了身邊所有同性和異性的好感。

或許，每個人的身體裡都沉睡著一個和他或者她的表面完全相反的靈魂，就像是性格迥異的雙胞胎，善惡的兩端，當有一天，它被某一種媒介喚醒，然後一切突變。

有人把這種媒介稱之爲——孽。

沒有人知道她有婚外情，它僅僅是隨著她的死亡才走到了日光下，並且就像傳說中的吸血鬼一樣立即灰飛煙滅了。

也沒有人知道爲什麼這段婚外情會以這樣一種悲壯卻不會獲得任何諒解的方式結束，儘管人們賦予了它無數繪聲繪影的版本，但我相信其中沒有任何一個會接近事實真相的一半。

有人說，是因爲那個男人想要結束，對愛情的絕望及對丈夫的愧疚燒燬了她的理智，於是她趁著丈夫出差，把那個男人邀請到家裡來，做了最後的晚餐，晚餐里加了點佐料，那是一種劇毒的氰化物，一切發生得很快，快到兩個人還來不及離開飯桌。

也有人說，想結束的是女人，因爲她終於醒悟，想要結束這不倫之戀，極度憤怒的男人假意同意，卻提出要女人在她的家裡爲他做一頓晚餐，讓他成爲她一天的丈夫，而他，卻將隨身攜帶的毒藥放進了酒菜……

不管過程如何，結局都是一樣的。

兩個人恥辱地死去，而遠在千里之外的丈夫被警察莫名其妙地召回來，看見他們的屍體才知道了猶如五雷轟頂的真相，諷刺的是，他的行李箱裡，還有一件準備送給深愛妻子的結婚週年禮物——那是一套黃楊木的杯子，很多年以前，只因於嫣看著圖片說過一句喜歡，他便牢牢記住，而且四處尋找，終於，在千辛萬苦爬過兩個山頭找到那個匠人之後，他買到了，帶回來了，然而，它們的主人卻已經死了——死於背叛。

喬孟然終於流淚了——我想那是因爲夜幕已經降臨，並且他以爲墓地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但，他的眼淚是爲她而流，還是爲自己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