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森林刺1
她睜開眼。
看見空蕩蕩的水泥汀路,像一道劣質的粉底拖痕,在烈日下慘不忍睹地凝固,上面什麼都沒有。
她閉上眼,讓眼珠如經輪般虔誠地轉動了數圈,再次睜開,然後她想要的那個結果最終得到了確認,於是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這是一個嶄新的小區,遍佈著新生物的鋒芒,自然沒有腐舊的容身之地。
而她腹中此時蠢蠢欲動的胎兒,也即將給她一次徹底的洗禮——在三個月以後,他或者她的新生,也就是她的新生——到那個時候,她,沐瑤,作爲母親之前的人生,就都成爲了她的前生。
牆上的鐘孤獨地緩慢地走向下午四點。
大約時間老人和所有的老人一樣,其實最懼怕的就是孤獨,因此它就不停地讓人們老去,好叫他們來給它的漫長作並不持久的伴。
如果說每個人都有一個旁人不可及的才能,那麼等待就是沐瑤的專長。
她便是用這個專長等來了她想要的丈夫,等來了她想要的孩子,等來了她期盼已久的幸福生活。
然而不是每一種等待都會有好的結果。
幸福就是有選擇性的等待。
所以她擁有的是本事而不是美德。
沐瑤已經站在廚房裡,正用一把鋒利的新刀切開一瓣洋蔥,她的目光波濤粼粼,但卻不是眼淚,不過是陽光透過明澈的玻璃折射入她的眼睛所產生的效用,洋蔥對她似乎總是格外開恩,常常是她在切洋蔥,涕淚縱橫的卻是旁人。
沐瑤並不覺得這點子特別有多好,因爲從此以後,無論她在哪裡,無論她是作爲主人還是客人,切洋蔥都成了她責無旁貸的義務——但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吃洋蔥。
但很不幸,她的丈夫寧宣偏偏對這東西情有獨鍾。
門鈴響了。
沐瑤皺了皺眉,猶豫著要不要去開門。寧宣從不會在這個時間回家,而且他有鑰匙,除了寧宣之外最近到訪的基本上都是推銷員,沐瑤不喜歡這種結果必然爲拒絕的應酬,不管她如何彬彬有禮和藹可親,但只要她沒有如其所願地打開錢包,就無法阻止對方的失望,她每每猜想他們可能在背後發出的抱怨和謾罵之詞,就覺得自己很無辜,且十分惱火。
隱隱約約地她似乎聽見了說話的聲音,像是一個小女孩。
沐瑤一怔。
她終於打開了門,但門口只有一條蒼白的過道——如同她蒼白的臉。
對面鄰居的門也開著,和她倆倆相望,像一張欲說還休的大嘴。
就在她拉回門的那一剎那,一個小女孩果然從對面走了出來,停留在她狹窄的視野裡。
沐瑤徹底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