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方翼回到家裡，將自己丟進浴室，仍水流肆意沖刷。

自由回來了。

門鈴響了。

他沒有理會。

然而它不屈不撓地響著，然後變成了劇烈的敲門聲。

“方翼，我知道你在，開門，你不開門會後悔的！”

方翼立即辨認出了那個聲音，他有過耳不忘的本事，更何況，這個人的音容這些天來一直盤踞著他的腦海。

鍾嶽！

方翼穿著浴袍打開門。

“你最好請我進去，”鍾嶽微笑著：“有些事情在這裡說，恐怕對你方大律師的良好聲譽有損。”

方翼的臉色變了。

他讓開一條路，鍾嶽長驅直入，徑直坐在了他的沙發上。

“不錯，果然豪華，比我這店老闆的狗窩強多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方翼強忍著怒氣和驚慌——那是一種真實的不祥之感。

果然，鍾嶽的嘴裡吐出了他最不願意聽到的話。

“你別告訴我你忘了，十年前所發生的事吧？說實話，我本來還在想，那的確是我們的錯，因爲我們的確有賣隔夜的食物，衛生也確實做得很差，畢竟死了一個人，該受到懲罰。可我真沒想到就因爲我打了你們的老大丁浩，爲了教訓我，你們居然自己吃了變質食物來誣陷我們家的餐廳，”鍾嶽“嘖嘖”了兩聲，然後說：“譚子森，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居然因爲這樣送了命，他更沒想到，這一切根本就是丁浩事先計劃好的！他叫你們吃變質的食物，實際是爲了藉機害死情敵譚子森，那傢伙真不是人對不對？”

方翼面無表情，但是腳已經發軟。

“你們也好不到哪兒去！我理解，你們怕惹禍上身，怕影響前程，把譚子森的死也一併推到了我們身上，讓我爸爸做了替死鬼。你們都是兇手！兇手！”鍾嶽面上肌肉劇烈抖動著，處於一觸即發的邊緣方翼移到了餐桌旁，將手背到身後，抓住了一把水果刀：“所以，你殺了丁浩和趙甫均報仇。”

“話不能亂說！”鍾嶽強行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終於平靜了些，他看著方翼：“還有，你手上的刀子放下吧，大律師，在你自己家裡殺人滅口，恐怕不是你的聰明腦子想出來的辦法吧？我來的時候可是在門衛登作了登記的。我死在這裡，比我把那件事說出去的性質要嚴重得多吧？”

方翼臉色慘白：“你想怎麼樣？”

“我想要補償。”鍾嶽說，同時臉上浮現出濃重的愧色：“本來我應該送你上法庭，但人死如燈滅。首惡已經遭了報應，我想父親也會瞑目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需要錢，我的店一直在虧損，債主天天逼著我要錢，我已經沒辦法撐下去了，可我的孩子還在上學，我不希望他的前途就這麼斷了，四十萬！當你贖罪也好，當你補償也好，你買下這個秘密，我知道你拿得出來。”

方翼的心放下了一半，可以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這不過是一個被錢逼得連血性都沒有的男人，然而，“我怎麼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我又怎麼知道給了錢之後你不會反悔？”

“放心。”鍾嶽說：“我知道四十萬已經是你的極限，把你逼到絕路上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人生有限，我已經Lang費了半輩子，如果沒必要，不想再Lang費在官司上。至於我會不會反悔，我說不會，你若不信，就只好賭。”

方翼想了想，然後說：“好，你給我五天時間，這麼大一筆錢，我今天拿不出來。”

“爽快。”鍾嶽陰沉地笑著：“五天之後的七點半，我準時來你家收錢。”

16“林木，我有重要事情跟你談，人命關天，今天晚上八點鐘，我們離恨吧見。”方翼放下電話，的確是人命關天，林木，你千萬別讓我失望，看在我曾經幫過你一把的份上。

林木是個好人，可好人總是受人利用——濫好人活該受人利用。

還有3個小時就到七點半了。

方翼坐在沙發裡，軟綿綿的靠背讓他覺得自己身心俱疲。

只有死去，纔不會活得疲憊。

只有死亡，纔會不爲任何事煩憂，不會爲名或者爲利所困擾和勞累。

然而，也只有活著，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活著的價值和快樂。

他看著茶幾上一大摞錢。

這就是他半生奔忙的價值。

四十萬——但還不到他野心的一個零頭。

門鈴響了。

七點半整。

鍾嶽的時間觀念很強——對於今天來講，這種特質真是太合適不過了。他一走進來，全部精神立即被桌上的鈔票吸引了。

他坐下來點開第一張鈔票，很快便沉浸了進去。

貪念，都是從第一張鈔票開始的。

然後，便會樂此不彼，永無止境。

方翼站在旁邊，一直看著他點完所有的錢，並且將它們裝入提包。

鍾指向七點五十分。

鍾嶽站起身來，雙眼還帶著沒有消散的興奮：“好，我們兩清了。”

方翼拿出遙控器，忽然打開了電視，聲音震耳欲聾的跳出。

鍾嶽一愣，一把刀已經刺入了他的胳膊。

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或者，剛纔金光閃耀的意亂情迷已讓他感覺遲鈍了。

然而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因爲方翼的刀已經刺進了他的要害。

他倒了下去，眼神裡充滿迷茫，也許在最後一刻，他還在想，自己怎麼會從一場美夢跌入噩夢。

方翼將錢袋提進儲藏室，拉開頂櫥，丟了上去，然後摸出自己的手機，開機。

七點五十九分。

依照林木的性格，他應該會打電話來。

然後，他就會聽到那個熟悉的彩鈴。

《十個印第安男孩》。

方翼抓住已經死去的鐘嶽的手握住匕首，狠狠地在自己身上連刺了數刀。

鍾嶽來報仇，他在反抗中自衛殺死了他，自己也受了重傷，幸好因爲自己曾經約了林木，林木見自己沒到便打電話給他，林木聽到鈴聲後立即報了警，很幸運，他還活著。

什麼叫天衣無縫，這纔是天衣無縫。

現在，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

八點整。

手機果然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