呷醋(三)
伸出手想要開門,這才察覺到手中那把梳子在幽幽月光之下,居然透出淡紅色的流光來。
我明明是想和他劃清界限的吧,怎麼到最後反而收了他所謂的定情信物,還被他賞了一個晚安吻?
啊呀,我拍拍頭,貌似又被他擺了一道。
回望林式玦的屋子,裡面還亮著燈,不知道那傢伙又該是怎樣一副模樣。
實在是弄不懂,這樣反反覆覆,冷冷熱熱,連我都要混亂了,究竟怎樣,呵,纔是你的真心呢?
常庚每天都起很早,所以睡得也很早。我輕手輕腳地洗漱完,然後爬上牀。靠在牀頭,隨意仰頭,窗外的月光正投在我的面上,有些清冷的感覺。我解下纏髮髻的帶子,任頭髮慢慢披散下來,一直蜿蜒到胳膊的長度。雖然不是自己的東西,但這些日子梳理起來,也變成了自己的一樣。我日漸習慣喬渚笙的身體,它慢慢和我融入在一起,或許一個人的長相和靈魂有關,我甚至有種從少年過渡到青年的喬渚笙開始著上了自己痕跡的感覺,那有些尖削的臉漸漸變得圓潤起來,那不愛笑的眼也開始留下因爲笑太多而造成的細小紋路。
也許我真的要這樣呆一輩子吧,以這樣的身體,過一輩子。
可是路的前方,看不清方向。
從被子裡掏出那把梳子,從頭梳到尾。略嫌乾燥的頭髮同梳子發出摩擦的聲音,但因爲不是塑料,不會產生靜電。古人愛留長髮,所謂三千煩惱絲,留這麼長都是自添煩惱。不過古人也浪漫得很,結髮夫妻,若真的可以,把二人的長髮辮在一起,這一輩子便都糾纏不休了吧。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月光太亮,我把被子蒙到頭上,真是的,明明都到月末了,怎麼還有月光。果然啊,人一寂寞就喜歡胡思亂想,睡覺吧,睡覺最劃算。
臘月二十九,其實已經算得上半個小除夕了,大家都停了手裡頭的活計,喜滋滋地等著自己的主管發年終獎金。也不知道這王府還有沒啥其他福利,比如來點兒魚啊肉啊公費旅遊什麼的。其實到了節日的時候府裡反而更忙,尤其是那些雜署的孩子們,有貴客上門,擺個宴席,就夠他們忙活一天。所以到了過年的時候,我們這些雜役反而是沒有假的,要是再不從物質上來點兒補償,恐怕大家就要集體造反了。
好吧,我承認造反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封建社會完全是侵吞人權意識的地獄,若是我打出造反的旗子,說不準立馬就被這羣同事們就地正法了。
“亂紅。”
“有。”
顧總管對著我意味深長地笑一笑,然後把一個布袋塞到我手裡,“這是你的賞銀,一會兒別忘了去王爺哪裡叩謝。”
嘿嘿,有戲。看看老顧那張佈滿褶子的臉上綻放開來的笑容,小爺我今年肯定發了!
“謝謝顧總管!”我回應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意思就是,我這好處哪能少了您的提拔啊,您就等著我給您遞上紅包吧。
他哪裡會不懂,一雙眼睛笑瞇瞇的,拍拍我的肩膀,念道下一個人的名字。
“式玦。”
“在。”
我放慢了腳步,不知道這林式玦年終的待遇如何,顧總管似乎也對他鼓勵幾句,然後——
我回瞄一眼,他恰好朝我這個方向走過來。
趕緊朝前快走,看他那樣子估計也是去姬月追那裡謝賞的,我纔不要和他碰到一塊兒。
“施施,等等我。”
一到人少的地方,他就開始呼喚我的名字,真是煩死人了,裝作聽不見。
“施施,錢掉了!”
哼,你以爲我不知道你騙我的,你以爲我會停下來看啊,可是,爲了以防萬一……
“你跑那麼快做什麼。”他站到我面前。
我兩眼望天。天啊沒救了,我居然會真的停下來,錢不是就拽在我手上麼!
“走,我們一塊兒到書房去,王爺肯定已經到了那裡了。”他牽住我的手。
“喂,光天化日的別動手動腳!”
“我只動了手,沒動腳。”
“靠!放手!我的錢掉了!”
“施施,小點兒聲,會被人誤會的。”
總算到了姬月追的書房附近,林式玦那個王八蛋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在王爺面前耍流氓,所以我一腳把他踹開,整理整理衣服,大步邁入院子裡。
敲門進去的時候,姬月追正在畫畫,見到我後擡頭淡淡一笑。
“王爺。”
“賞銀拿到了嗎?”
“拿到了。”我跪下來,“謝王爺!”
“行那麼大禮幹什麼,起來吧。你孤身一人也沒錢在身上,算是給你做積蓄好了。”他低下頭,注視著那畫紙,“明日便是除夕了,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想見的人呢?”
“我能有什麼人可見,我的情況別人不知道,王爺您還能不清楚麼,可別玩笑我了。”
他勾起嘴角,“我還以爲你最近是爲情所困呢。”
我變了臉色,乾笑道:“哪……哪有的事兒,呵呵,王爺您太幽默了。”
“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就連本王,都沒法免俗。”他舉起畫紙,放在空中抖了兩下,“今年到這個時候還未降雪,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雪了。”
“王爺,你又在畫雪了啊,其實不對著雪景您也一定可以畫得很傳神的。”
他蹙了眉頭,“不一樣。若是隻畫出心中那般圖畫,便永遠是陳舊的風景。每年的雪都是新的,每年的人,也都是……新的。”
他將那幅畫揉在一塊兒,嘆口氣,“算了,我一直想畫一幅滿意的雪景送給那人,看來今年又無法實現了。”
不是吧,他存了那麼多張畫,難道沒有一張滿意的?或者說他沒有一張送出去過?
“王爺,你又何必強迫自己呢。”我忍不住道,“不想畫就甭畫了,大過年的,明天咱府上放焰火吧?”
最近我們提到了爆竹和焰火,那個東西我喜歡,所以同他討論了半天。
“你很喜歡嗎?”他對上我的眼睛。
我被他認真的詢問搞愣了,連忙推脫,“小的是覺得那樣會熱鬧很威風啊,您想想,新年一到,就咱們這裡燈火通明,焰火滿天,那所有人不就都知道咱八王府興旺紅火了,是吧?”
他展顏一笑,“你還真是出了個餿主意。就咱們這裡紅火,那皇宮可還是好好擺著呢,你搶了皇宮風頭要我替你頂著啊。”
“我這不是不知道嘛,不知者不罪。”我撓撓頭,“要不您同皇上提議,咱們來個焰火大會?”
你說說這過年的,連個焰火都不放,大樊王朝也太寒磣了吧。
“哈哈。”他笑得大聲,好像我說的話很白癡似的。
“王爺。”響起敲門聲。
哎喲,我忘記了那林式玦還在外面呢,不過他怎麼一開始不進來,切,沒安好心的傢伙。
“進來吧。”姬月追收住笑聲。
林式玦進來以後一臉恭順賢良,“小的是來謝王爺的賞賜的。”
“你辦事穩妥,本王覺得很貼心,那打賞是你應拿的。”
“王爺。”
“還有什麼事情嗎?”姬月追有些好奇地看著他。
“王爺,今日可否給我一天假?”他表情十分羞澀。
我肚子都要笑痛了,不就是請個假麼,他有必要搞得像個要入洞房的大姑娘麼。
“明日肯定很忙,所以小的想今天,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等等,我沒聽錯吧,他說啥?我瞪著眼睛看向那林式玦,他正笑眼盈盈地偷看我。
“這麼說來,我若是不準假就太不夠人情味兒了。”姬月追顯然還沒發現什麼不對頭,聲音裡都夾雜著笑。
“王爺,小的其實有一件事稟告。”他驀地跪下來,“請王爺原諒!”
“你說。”
“小的的心上人是亂紅,雖然我們同爲男人,但都是真心的!所以請王爺也準他一天假。”
“你放屁!”我大喝一聲,“王爺,他瞎胡鬧的,你不能相信他!”
完了完了,我的一世英名,我的名節啊,全被林式玦這個j□j的給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