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才樹往樓外一指:“你自己看。”
吳曉荷先前一直坐在屋裡,只聽得外面聲浪喧天,並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這時到護欄處一看,嚇一大跳。
以派出所爲一個點,左邊到鎮政府,右邊到街上,這個巨大的扇面裡面,堆滿了人,不說三萬五萬,一兩萬人絕對會有,站在護欄處,放眼所見,到處是烏壓壓的人頭,讓吳曉荷有一種眼暈的感覺。
“出來了。”
“在那裡。”
“躲在三樓呢。”
“揪出來,打死他們。”
“燒死他們。”
巨大的聲浪猝然涌起,無數的眼光往樓上看來,無數的叫嚷,讓吳曉荷雙腿發軟,不自禁的往後一退,躲開了外面的眼光,彷彿那些眼光是無形的利箭。
“看到了吧。”
羅才樹叫了一句:“千萬別出來,算我求你們了。”
他說著,下樓去了,顯然是要試著安撫外面的羣衆,不過他自己都知道,不會有什麼作用。
這時外面的叫聲突然變了,改成了歡呼:“天燈公來了。”
“開壇了開壇了。”
仙螺各種迷信會道門派特別多,螺尾鎮這邊,最流行的是天燈會,就是放天燈,說可以把邪鬼遠遠的放掉,每年七月半的時候,都會開天燈大會,盛況空前,然後經常引發火災。
政府根本管不了,人家放鬼驅災,憑什麼要你管,至於山火,有什麼關係,樹燒掉了會自己長,要你操什麼心?
沒轍。
張五金好奇,到護攔處看,只見從街上來了一羣人,男女都有,男的黃衣黃褲黃巾包頭,女的紅衣紅褲紅巾包頭,分爲左右兩隊,有的還舉著牌子,中間八條黃巾漢子擡著一頂竹椅,竹椅上坐著一個老傢伙,白衣白褲白鬍須,到是有些氣勢。
“那老傢伙就是天燈公?”
吳曉荷羅玉芬都不敢看,張五金扭頭問,羅玉芬纔出來看了一眼,隨即就縮了回去,點點頭:“是。”
小臉慘白。
吳曉荷也差不多。
她先前氣勢洶洶,但看到這樣的大場面,她也嚇到了。
這下面是上萬的人啊,張五金再能打,打得一百還能打得一千,打得一千還能打得一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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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不知道,沒有訓練沒有組織的人,一百一千一萬,都是一樣的,甚至可以說,人越多,越沒用,只要一亂,人擠人人推人,那就是一出悲劇,無數踩踏事件,就是這麼來的。
可以說,張五金如果願意,這時往樓下一跳,竹枝一掃,前面的人一退,後面的人一擠,悲劇立刻上演,至少得踩死幾十。
但吳曉荷並沒有想到這一點,她在這一刻,陷入了一種自我譴責的情緒中,竟然一下哭了起來:“五金,對不起。”
她先前還強勢得很啊,突然一下哭了,張五金到有些措手不及了,難道女人都是這樣的嗎?忙安慰她:“沒事,你別怕,有我在這裡,不會有事的。”
“不是,不是。”
吳曉荷在自我的情緒裡越陷越深,腦袋亂搖,眼淚滾滾而去:“我不是擔心我自己,我是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她突然一下抱住了張五金:“我不能跟夢寒搶,所以我想,不要你愛我,只要你寵我一次就好了,象寵夢寒一樣,寵我一次,所以我肆無忌憚的來闖禍,讓你幫我承擔,但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禍會這麼大,這下害了你了,是我該死啊。”
情緒失控,自責加重了驚恐,她在極短時間內,陷入了一種自我爆發的歇斯底里之中。
張五金先還愣了一下,吳曉荷突然就這個樣子,讓他都有些措手不及,覺得女人怎麼這樣,聽了吳曉荷的話,這才明白,原來她是這麼想的,到是笑了。
“敢情你是故意闖禍啊,該打。”
說著習慣性的,就在吳曉荷屁股上打了一板,打完了,才意識到不對。
手感很好啊,少婦豐軟彈柔,可問題是,人不對。
而這一板,卻更徹底的把吳曉荷的情緒打了出來。
女人的屁股,是個奇怪的所在,一般人打不得,打得的,就不是一般人。
吳曉荷給這一板,徹底打掉了僅剩的一點矜持,一時間哭得稀里譁拉,只知道死命的抱著張五金。
她一哭,邊上的羅玉芬也嚇哭了,不過還不敢哭出來,只一個人悄悄的靠在門上,全身縮著,就如一隻失羣受驚的小鴨子。
“你看,你嚇到玉芬了。”
換了自己的女人,張五金可以親吻撫慰,吳曉荷不行,只好把她的心思岔開。
吳曉荷淚眼朦朧的看向羅玉芬,道:“玉芬,對不起,阿姨只怕幫不了你了。”
“不是。”羅玉芬搖頭,淚如雨下:“是我害了阿姨和叔叔,我是斷墳白虎---。”
“行了行了。”張五金剛好找不到藉口,忙就打斷她的話:“什麼斷墳白虎,這種話你也信,是那個什麼天燈公說的吧,我今天就要給他一個報應,徹底的把這仙螺掃一掃。”
他豪氣飛揚,吳曉荷兩個到是一愣,吳曉荷眼著淚眼看著張五金,道:“五金。”
“不要怕,相信我。”
張五金拍拍她的背,道:“我打個電話。”
看著他走到樓道里打電話,吳曉荷的眼光慢慢亮了起來,她想起了秦夢寒那夜的話:他是個很厲害的人。
“難道-----?”
一時間心緒紛飛,淚水未乾,臉頰上卻帶著了喜色。
羅玉芬在一邊悄悄的看著,也沒哭了。
她年紀雖然不大,但身世的原因,讓她非常敏感,吳曉荷這個樣子,彷彿就是戀愛中的少女。
“可她明明大好多,她先前還要我叫哥哥的。”
心裡有疑惑,可不敢說出來。
樓上的兩個女人,各有心思,樓下的羅才樹,卻幾乎要哭了。
一羣人,要衝上樓,把張五金幾個揪下來,爲首的,是天燈公的記名徒弟,本地著名的把式,關師父,另外十幾個人,都是關師父的徒弟,一個個驃悍如龍。
羅才樹根本攔不住,他有一把槍,也是派出所惟一的一把槍,是帶在他身上的,可他剛纔取下來了,鎖到了鐵櫃子裡。
這種民事糾紛,尤其是羣體事件,手中的槍真的屁用沒有,反而要防備亂中丟失,所以他下樓第一件事,就是把槍鎖起來。
這時候就只能伸手攔著,苦苦哀求:“不要把事情鬧大,上面有記者,真鬧大了,大家都不好。”
可惜啊,對方根本不買帳,關師父伸手把他一撥,邊上兩個徒弟一架,關師父一馬當先,就衝了上去,後面二十多條漢子,如龍似虎,狂卷而上。
“這次真的死定了。”
羅才樹真的想哭了。
關師父等人衝到三樓,上了鎖,關師父雖然是有名的把式,空手可擰不開鎖頭。
“叫羅所長上來拿鑰匙。”
“砸開他。”
“找錘子。”
衆徒弟一片聲叫。
“這麼麻煩幹什麼?”
上面傳來的聲音,隨即轉出一個人,正是張五金。
關師父等人到是一愣。
這情形太詭異,想象中,張五金等人應該嚇得象雨中的麻雀一樣,藏在角落裡籟籟發抖纔對啊,居然還敢現身。
最詭異的是,張五金臉上一點害怕的神情也沒有,咧著嘴在那裡嘻嘻笑,露出雪白的兩排牙齒。
他似乎很開心,很期待,躍躍欲試的樣子。
這也太反常了吧。
關師父等人都愣了一下。
最前面的一個徒弟還退了一步,隨即醒悟過來,面紅耳赤,尖叫道:“打死他。”
“把門砸開。”
一衆徒弟齊叫,到是關師父沒有叫,他方臉大耳,虎愣愣的一條漢子,這會兒眼晴卻微微瞇了起來,冷眼看著張五金。
他是名把勢,其實功夫並不高,但多少有點兒練武人的敏銳。
“別砸,鐵門砸起來,吵死人了。”
張五金依舊一臉笑,揚手:“鑰匙在這裡,我給你們開。”
鐵欄桿裝轉彎處,他走下來,鎖在外面,他居然真的伸出雙手,到外面開鎖。
關師父有一剎那的衝動,衝上去,按住張五金的雙手。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要先下手爲強。
但這個念頭只是閃了一下。
“我們這麼多人,他只一個人,這時候動手,傳出去不好聽。”
這麼想著,他忍住了,甚至微微退開一步,以示光明。
所以說,面子問題害死人啊。
反倒是他的一衆徒弟不相信張五金真的會開門,個個一臉不屑,也有叫嚷的:“小白臉,乖乖的,呆會少抽你兩皮帶。”
所謂的門,就是鐵柵欄嘛,大家彼此看得清楚,張五金始終是一臉嘻嘻的笑,這就讓衆人更加惱火,囂張啊,這態度,就是找死的節奏,也就更不信張五金真會開門。
但門真就開了。
“門開了。”
衆徒弟彼此對望,都有些難以置信,隨即就是欣喜若狂。
“上啊。”
“打死他。”
一涌而上。
吳曉荷擔心張五金,也帶著羅玉芬出來了,站在樓梯口看著,眼見一衆雄壯的漢子狂衝上來,羅玉芬嚇得整個人縮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