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昭二十六年冬,十二月,北方沙河關遭夷族大肆入侵,戰報傳來,一時間,大澤國內上下舉國震動。
過了幾日,江寧讓人把租來的店鋪打掃了一番,又招了兩個夥計,皮貨行便開始正式營業了,仍舊叫餘年皮貨行。
時近年關,小雪不斷,正是呵氣成霜,天寒地凍的時候,來一件新皮襖子過個年,倒也是很不錯的一樁事情,於是北市新開了一個皮貨行的消息便傳了出去,再加之價格公道,品質又好,一時間倒是引來不少客人,門庭若市。
皮貨行的生意很是紅火,江寧在貨行內看了看,同幾個夥計打了招呼,便往酒坊方向去了。
酒坊的匾額上落著未化的積雪,門半掩著,能聽到內裡院子的人聲,江寧推了門進去,只聽陳念寅道:“爺爺,您進屋子裡去,這裡我來弄。”
陳老翁哼道:“等你來,等你來太陽都落山了,就你那副磨磨蹭蹭的樣子,做事不利索……”
陳念寅哭笑不得:“行行行,您別——”他略一轉頭,驚訝道:“掌櫃?”
江寧微微一笑,道:“我來看看酒坊。”
陳念寅擦了擦手,過來行禮道:“掌櫃什麼時候回來的?”
江寧回了禮,笑道:“前幾日的事了,近來可還順利?”
陳念寅回道:“還行,沒有什麼大事。”
陳老翁瞪了他一眼,開口道:“怎麼叫沒有什麼大事了?你的記性被狗叼走了不成?”
聞言,陳念寅一拍腦袋,笑道:“爺爺說的是,掌櫃來了正好,有一件事情想告知你呢,請隨我來。”
他說著,轉身往耳房走去,江寧心中好奇,便跟了過去,耳房裡水蒸氣瀰漫,暖烘烘的,丁餘正在竈下燒火,見江寧來了,十分驚喜,趕緊地過來問好。
兩人寒暄幾句,便見陳念寅拿了三個酒罈子來,一一擺放在江寧面前,笑著道:“掌櫃的嚐嚐。”
江寧微微挑眉,看了看那酒罈子,詫異道:“新酒?”
陳念寅笑而不答,將酒罈的封泥拆了,倒了一小杯出來,隨著酒液汩汩流出,一時間酒香四溢,丁餘在一旁饞的口水都下來了。
那酒香氣不算濃烈,但是酒液清純透徹,喝起來味道細膩醇厚,與之前的遠志酒相比,去除了其中的些許澀味,口感很不同,江寧有點意外,問道:“這是什麼酒?”
陳念寅笑著答道:“爺爺將遠志酒的方子改良了之後,釀造出來的,掌櫃的覺得此酒如何?”
江寧點點頭:“比之前要好上許多。”之前的遠志酒可以說是匆促之下釀造而成的,確實有很多不足之處,而這一次釀造的,將那些不足之處都一一填補了,可見他們很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陳念寅又示意他嚐嚐另外兩種酒,江寧都試了試,其中一種酒的顏色微微泛紅,入口的時候會有一股劇烈的辛辣之味,有點像喝現代的碳酸飲料一樣,又像是吃了滿滿一口的跳跳糖,那滋味,簡直只能用酸爽來形容……
江寧的表情有點難以言喻,古代人民的智慧真是無窮的,這種味道的酒居然也能釀的出來,他放下酒杯,陳念寅與丁餘兩人俱是滿眼希冀地盯著他看,江寧頓了頓,答道:“這酒的味道很特別,是怎麼釀出來的?”
陳念寅連忙回道:“爺爺試著改用秈米做了酒麴,試了好幾次,這才成功,掌櫃,這酒如何?”
江寧笑了,道:“很不錯,起碼在入口的第一瞬間,我便記住了這酒的味道。”
陳念寅這才放下心來,江寧又端起第三杯酒,這酒的味道很香,幾乎要蓋過了另外兩種酒,味道不算烈,但是入口清冽,餘味醇厚甘甜。
他喝完之後,放下酒,問道:“這酒叫什麼名字?”
陳念寅答道:“還沒有名字,請掌櫃起一個吧。”
江寧微微一怔,爾後想了想,才道:“這酒就叫香銷雪吧。”氣味清香,入口冷冽,倒也名副其實。
然後他又看著那一杯略微泛紅的酒水,其實心裡有點想惡搞起個名字叫可樂的,但是想一想,最後還是忍住了,他想了半天,索性道:“叫紅曲酒吧。”
從此往後,這三樣酒便成爲了餘年酒坊的招牌,銷往大江南北,備受好酒者推崇,雖然眼下,它們還僅僅只是在這個巴掌大的小酒坊中呆著而已。
江寧在酒坊中呆了半日,直到天□□晚,這才離去,路上積雪未化,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寒風拂過,送來遠處的鞭炮聲,他停下腳步,側耳仔細地聽著,直到片刻後,那鞭炮聲消去了聲跡,年關又到了。
江寧再度踩著咯吱咯吱的積雪,往茶行方向走去。
遠遠的,便看見常修之站在茶行門口點燈籠,李躍給他舉著挑燈籠的竹竿兒,不時問道:“好了沒?”
“沒。”
“還沒好?手痠了。”
常修之瞟了他一眼:“那你鬆手啊。”
李躍:“鬆手燈籠不就掉下去了?”
常修之哼笑:“那你就舉著啊。”
李躍:“……”不懂你這種人到底在想什麼。
他擡眼一瞅,果然見對面的店鋪也在點燈籠,不由冷笑一聲:“我看是不是今兒我們倆在這門口蹲著吹冷風,他們鋪子也會來倆夥計照著樣子做?”
常修之抽空瞅了他一眼,道:“你想多了,說不定人家覺得你是腦子沒長好呢。”
李躍皺著眉,語氣憤憤道:“趕明兒我去僱兩個人來,天天跟他們鋪子前邊哭喪。”
常修之嗤笑一聲:“這種法子也就你這腦子能想出來。”
李躍擰眉,瞪著眼道:“你腦子好,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常修之衝著緩緩過來的江寧揚了揚下巴:“喏,想辦法的人來了,用不著我。”
李躍轉頭一看,登時大喜:“掌櫃,你來了!”
看他那副恨不得撲過來的模樣,江寧有點受寵若驚,道:“這是怎麼了?”
李躍就差沒一把鼻涕一把淚了,常修之覺得在大門口這樣子,實在有點兒丟人,他忍不住轉過臉去,道:“還是先進去再說吧。”
三人進了貨行,大堂裡燃著炭火,溫暖如春,江寧取下斗篷,忍俊不禁地對李躍道:“說說,你這是怎麼了?”
李躍這纔將事情一一道來,原來從去年曾記倒了之後開始,餘年茶行在第一時間開業,又包攬了越州周邊縣府的一部分茶葉,生意一直蒸蒸日上,直到江寧去了一趟錦州,餘年茶行的生意愈發紅火,這就招來了不少人的紅眼。
今年六月,餘年茶行的對面新開了一家茶行,叫阮記茶行,一開始,李躍他們兩人也沒怎麼在意,畢竟越州城這麼大,局勢也不同當年的曾記在時,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別人想怎麼做,那是別人的事,做好自己的就夠了。
但是萬萬沒想到,這個阮記茶行還真是一朵奇葩,沒多久,李躍便發現自家茶行的客人漸漸有所減少,而對面阮記茶行的茶客卻日漸增多。
他心中便起了疑心,與常修之兩人刻意去調查了一番,這才發現,那阮記茶行刻意模仿餘年茶行,從大堂布局到茶葉品種,甚至茶葉價格,都比餘年茶行少那麼一兩文錢,這就帶走了不少客人。
偏偏你還不能拿他怎麼樣,說起來大家都是開門做生意的,人家阮記沒偷沒搶,你總不能先動手,但是阮記此舉,就像是癩□□蹲在腳背上,不咬人但是它噁心人啊。
這半年多來,李躍每日看著那阮記茶行,差點沒被他們膈應死。
聽李躍倒了一肚子苦水,江寧想了想,拿起筆來,快速地寫了一張紙,遞給他,道:“這樣,從明日起,你們將茶行的茶葉價格調整一遍,按照這紙上的辦法來做。”
李躍接了那紙,看了一遍,皺著眉道:“這樣有用嗎?”
江寧笑了笑,道:“有沒有用,要自己試過才知道,你只管照做便是,若是不成,我們再另想他法。”
過了幾日,餘年茶行的茶價忽然變了,每種茶葉都分成上中下三種價格來,下品茶葉價格與原來的價格一樣,但是中品茶葉和上品茶葉卻分別往上做了不同程度的調整。
緊接著,過了兩天,對面的阮記茶行果然也開始打出了上中下三種茶葉的招數,也是分了三種價格售賣茶葉,然而儘管如此,他們家的生意漸漸地沒有之前那麼紅火了,眼見著茶客都去了餘年茶行買茶,阮記茶行的掌櫃急出了一頭汗,他想不明白,明明這一回也是照著做的,怎麼就出現了這樣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