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覺的時候還是和從前一樣,緊緊地把江寧摟在懷裡,兩人之間的契合度很高,連縫隙都不透一點,韓致遠微微低下頭,望著江寧沉睡的面容,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心裡特別熨帖。
韓致遠看了一會,在江寧額上親了一口,然後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拿過椅子,一一排放在牀前,這才取了牀頭的衣物,開始穿戴。
衣服才穿到一半,江寧便醒了,注意力一直放在那邊的韓致遠立刻便察覺到了,四目相對,片刻後,韓致遠道:“我先回軍營,等找個時間再出來。”
江寧卻道:“還是等下個月吧,越州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接下來會在沙河城呆一段時間,之後再作打算。”
韓致遠沒有接話,只是過去用力吻了吻他,道:“等我回來。”
他說完,便開門出去了,江寧靜坐片刻,也沒了睡意,這才爬起來,走到窗前看了看,樓下已經有了小商販在街邊賣東西,偶爾有早起的行人路過,只是沒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到了上午十一點左右,顧鴻雲才從客棧外面回來,他將馬交給客棧夥計之後,進門便見著了江寧,兩人打了招呼。
江寧問道:“顧兄,你昨夜沒有回來?”
顧鴻雲一笑,神情中有著些許的疲累,道:“是,昨夜有事去辦了,”他說著,頓了頓,又繼續道:“不過,我打聽到了你兄長的消息,你要聽聽嗎?”
江寧十分詫異:“你昨晚查這個去了?”
顧鴻雲點點頭,看了看大堂中喧鬧的人羣,對江寧提議道:“我們去樓上說吧,這裡人多。”
江寧同意了,兩人去了顧鴻雲的房間,一開門,鸚鵡便迫不及待地從門縫裡面擠了出來,三兩下竄上了江寧的肩,喵喵地叫著。
江寧伸手摸了摸它的皮毛,引來一陣的大力的蹭蹭,看來是寂寞得緊了,江寧想了想,轉而對顧鴻雲道:“顧兄下次若是再出去,可以把鸚鵡放到我這裡。”
顧鴻雲自是欣然答應了,兩人進了屋子,江寧剛一坐下,顧鴻雲便道:“你兄長確實在沙河關營地,癸字營。”
他頓了頓,又道:“我兄長便是沙河關營地裡的一個將領,我昨夜去了營地一趟,他幫我查到的。”
江寧心中有點震驚,畢竟當初從顧鴻雲的對話中,可以得知,他與他兄長的關係是十分之差的,江寧頓了頓,道:“多謝顧兄,顧兄費心了。”
顧鴻雲擺了擺手,語氣不太在意地道:“小事罷了,何足掛齒。”
江寧想了想,道:“其實,我兄長昨夜過來找我了。”
顧鴻雲頓時驚訝:“他出營地了?”下一刻,他又笑道:“恭喜你了,總算是找到了人。”
江寧笑了笑,忽然問道:“私自出營的話,不知軍營如何懲罰?”
顧鴻雲略一思索,不太確定地道:“我對軍法所知甚少,約莫是……罰軍棍吧?”
江寧心中微沉,爾後緩聲道:“麻煩顧兄了,顧兄因爲此事耽擱了一夜,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等顧兄稍作休息之後,我請顧兄喝酒。“
顧鴻雲一笑:“好!”
他看著江寧離去的背影,不知爲何,心中忽然覺得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像是與什麼重要的東西失之交臂了一般……
沙河關兵營,韓致遠與吳戰一同跪在校場上,周圍氣氛凝滯,程武臉色鐵青,氣得手指都輕顫起來了。
過了一會,他突然厲聲罵道:“你們真是長本事了啊!夜不歸營也就算了,但是我怎麼聽說,你們竟然還擅自闖了沙河城門?你們好生厲害!有這等本事,怎麼不使出勁上陣殺敵去?!”
沒人敢說話,校場上安靜得針落可聞,鴉雀無聲,其他兵士都遠遠站著,盛怒之中的程武將軍,火氣大得估計加個鞭炮就能直接炸了,是以衆人都只敢遠遠觀看,卻並不上前,唯恐殃及自身。
“五百軍棍!”程武冷著一張臉道。
校場周圍的士兵們頓時一片抽冷氣的聲音,五百軍棍,這打下去,只怕人都要爛成泥了吧?
吳戰此時怕得膝蓋都軟了,差點跪不住,趴倒在地上,渾身直哆嗦,韓致遠卻仍舊是挺直了背,臉色都沒變一下。
直到行刑的兵士拿著手臂那麼粗的軍棍過來,吳戰臉色一片煞白,滿眼絕望之色,一軍棍打下去,整個人登時就慘叫一聲,差點跳了起來。
“一!”
程武厲聲道:“押住他!”
立刻有兵士上前,抓手的抓手,抓腳的抓腳,十幾棍子打下去,吳戰白眼一翻,直接暈了。
程武冷哼一聲:“出息。”他轉過頭去看韓致遠,同樣是挨軍棍,韓致遠則是特別能忍,咬著牙,一聲不吭,連哼都沒哼過。
看著他那張臉,程武就恨得牙癢癢,那面上的神情根本沒有一絲悔改之意,就算是額上青筋跳動,也沒有出口求饒。
程武簡直要被他氣炸了,粗聲問道:“多少棍了?”
行刑的兵士停下手,答道:“回將軍,二十三棍了。”
程武一瞪眼:“你停下來做什麼?我讓你停了嗎?繼續打啊!”
“是!”行刑的兵士登時一個激靈,舉起軍棍繼續,眼見著那背上血水透了出來,溼噠噠的,讓人見了便覺得觸目驚心,他常年行刑,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別說五百軍棍了,要是有誰能活著扛過一百五十軍棍的,那都是好漢一條。
而眼下這位,都四十軍棍了,全身跟血葫蘆似的,還能撐住不吭氣,那也是一條好漢。
“五十一!”
“五十二!”
啪的一棍子下去,韓致遠往前一撲,差點趴倒,他眼疾手快,立刻伸手一撐,穩住了身形。
程武立刻瞪了那行刑的兵士一眼,開口罵道:“你打他腿做什麼?!打背啊!要本將教你?!”把腿打廢了還怎麼練武。
行刑的兵士頓時就有點委屈,他沒打腿啊,但是經過察言觀色,就能知道,程將軍必然懷有惜才之心,於是他下手的力道也逐漸輕了下來。
儘管如此,七十軍棍下來,鐵打的人都受不住,眼看著韓致遠也跪不住了,程武虎著一張臉,揹著手來來回回地轉悠,校場上鴉雀無聲,只有那軍棍落下的啪啪聲響,伴隨著韓致遠的悶哼。
正在這時,校場外面傳來一個人聲:“程老弟!”
程武立刻回過頭去,見來人正是史高岑,便對那行刑的士兵一擺手,吩咐道:“先住手。”
那士兵收了軍棍,退到一邊,程武一張臉拉得老長,對史高岑道:“史將軍怎麼來了?”
平日裡都是史兄,史老哥的,這回連史將軍都出來了,可見是氣得狠了,史高岑嘿嘿一笑,一把攬過他的肩,道:“程老弟今日怎麼這樣見外?”
程武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不答話,史高岑又趕緊瞅了一眼韓致遠,齜了齜牙,面色不忍地撇開臉,對那行刑的兵卒問道:“打了多少了?”
那兵卒悄悄比了個數,史高岑低聲對程武道:“差不多夠了吧……這要是打下去,人會被打壞的……”
程武頓時冷笑一聲:“那正好,以儆效尤,立一立規矩也好,近來沒有戰事,他們骨頭都輕了三分,正好讓他們看看,觸犯軍法的下場。”
史高岑搓了搓手,又瞄了瞄地上的韓致遠,對程武道:“這——”
“這是我的兵,”程武擡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冷聲道:“夜不歸營,私闖城門,這兩樣加起來,都夠讓他在校場上吊個三四天了。”
史高岑一時語塞,程武火氣又上來了,衝那行刑的兵卒揮手,罵道:“看什麼看?!繼續打啊!”
兵卒有點委屈,他一邊舉起軍棍,一邊心道,剛剛不是你讓我停下的麼?
“這是在做什麼?”
一個聲音從後方傳來,史高岑與程武同時回頭,程武面上一變,過去拱手行禮道:“顧將軍,將軍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顧鴻文,他回了禮之後,看了看地上的韓致遠,道:“路過罷了,這是……犯了軍法?”
程武臉色難看,但還是答道:“是的。”
顧鴻文點點頭,隨口問道:“叫什麼名字?哪個營的?怎麼打得這麼厲害?”
程武微微垂頭,口中回道:“叫韓致遠,癸字營的。”
“嗯?”顧鴻文頓時眉頭微皺,看向韓致遠,見他低著頭,看不太清楚面容,便又問程武道:“你剛剛說,他叫什麼?”
程武有點疑惑,但還是再一次回道:“他叫韓致遠,癸字營的。”
顧鴻文略一思索,吩咐道:“既然人都打成這樣了,先記著,等他傷養好之後再說。”
聽了這話,程武的臉色頓時好了許多,拱手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