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在楊雨昭的示意下,戰連城故技重施,再一次來到了邊城門前挑釁,自己卻偷偷帶了一隊人馬,繞道而行,在齊軍的哨兵營長,狠狠的點了幾把大火,繼而又偷摸到了邊城內一口常用的水井和附近的麥田上,分別投下了能夠讓人痠軟無力卻不會傷及性命的毒藥。
臨走之際,還不忘抗走了齊軍近三分之一的儲糧。而寧澤濤則全程忙於對付戰連城,根本沒有想到白軍中居然還會有人玩這一手,等到意識到的時候,齊軍已經是損失慘重,不得不加急向朝中請求支援。
而經過著接連兩場勝利,楊雨昭在白軍中的威望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平日裡走在外面,也有人敢跑過來搭話了,雖然有時候還是會被楊雨昭的冰冷和臉上猙獰的傷疤嚇到,但心裡,卻實打實的佩服這個智勇雙全的女子。
連帶著她曾帶人放火燒山的殘忍舉動也都漸漸遺忘了。
楊雨昭卻絲毫不以爲意,甚至並沒有像一般勝利者那樣面上帶喜,反而時常皺起眉頭,目光沉沉的凝視著一處,看上去頗爲憂愁。
彼時,已經是城破的第十天,經過這些日子一來的連番騷擾,眼下的齊軍可謂是草木皆兵,任何風吹草動都能使他們的神經瞬間緊繃數倍,雖然比平日累了許多,卻是大大加強了邊城的防禦,使得戰連城的軍隊一時間束手無策。
不過,溫仁等人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所以看到齊軍的狀態一轉變,便也緊跟著改變了策略,採用小分隊遊記偷襲的戰略,不求能夠造成多大的影響,只求搞得齊軍雞犬不寧。
只是,隨著時日的增加,不管是齊軍還是白軍,都面臨著一個巨大的問題,那邊是糧食的短缺。
齊軍還好少,有著邊城做依靠,儘管已經被她動了手腳,但城中依然還有大量的存糧可以維持,且寧澤濤又是一名老將,總能找到方法撐到援兵到來。
反觀戰連城這邊,本來軍隊的人就已經很難顧及,還說什麼也要帶著從邊城裡帶出來的百姓,大大加重了行軍的負擔。哪怕百姓們已經很節儉甚至主動上山尋味野菜野味交給軍隊,但還是無法解決最根本的問題。
再加上戰連城又是個死心眼子,寧可自己餓肚子,也絕不允許去別的地方搶糧食,使得白軍的狀況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更可氣的是,早聽聞白國皇帝派人押送了糧草過來,可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別說糧草,連個活人也沒看見。
面對如此種種,叫她楊雨昭怎還能開心得起來!
唉……
思及此,又是一聲長嘆。
難道真的要放手一搏麼?
楊雨昭心想,不然,她真是不知道再堅持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只是……
算了,還是再等等,或許會有別的轉機也說不定,畢竟連她一個註定要死的人都能轉危爲安,說明老天對她還是不薄的。
日落,黃昏的光景猶
如曇花一現,來得絢爛走得壯麗。寂靜的夜空之上,唯有孤零零的月兒與三兩零星作伴,訴說著不爲人知的故事。
“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驟然,遠處傳來守夜小兵的吶喊,是那樣的興奮和激動。
楊雨昭猛地一個激靈,從牀上躍下,連衣服都來及穿好便匆匆忙忙的往外趕去。如果說這兩天來她聽到最好的消息是什麼,那一定就是此刻的這句“戰連城回來了!”
腦海中不由想起兩日前的光景,那時,她竭力主張再度進城奪糧,卻不管怎麼說怎麼保證戰連城就是咬死了口不同意,逼得她沒有辦法,險些就要違抗軍令,誰曾想戰連城居然命溫仁給她下了迷藥,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戰連城已經不見了蹤影。
據說,是率親信到臨城借糧去了,三日內,必歸。
她頓時就愣住了,一面感動於戰連城對她的憐惜,一面又怎麼也忍不住破口大罵,這個傻子,居然去借糧?有那個人瘋了纔會把糧食借給一個敗軍之將!
而且,就算真的借到了,又能夠維持多久呢?
一頓還是兩頓?
可儘管如此憤憤難平了,她又不由擔心起戰連城的安危來,以至於此刻聽到這個消息,簡直高興的有點摸不著北了。
“戰連城!”楊雨昭一路狂奔,人還未至,聲音便已經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
戰連城身子募地一僵,黑白分明的眼底閃過一絲動容,然隨之卻是幾分忐忑,如同犯了錯的孩子在等待父母的教誨,很是讓人不安。
“戰連城,怎麼樣了?你沒事吧?借到沒有?借了多少?”還來不及站穩,一連串的問題便已經脫口而出。
只是戰連城卻並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馬上給予迴應,而是垂著眼沉默。
“怎麼了?”見狀,楊雨昭不禁覺得發慌,不由深吸一口氣,怔怔的盯著戰連城,試探性的問道,“是沒有人願意借麼?”
可迴應她的依舊是一片沉默。
楊雨昭心裡頓時咯噔一下,泛起幾分酸澀,卻一時分不清是因爲這個結果,還是因爲眼前的這個人。
“沒事,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呆愣幾息過後,楊雨昭默默開口道,聲音雖小,態度卻篤定異常,彷彿那就是一個承諾,而不是隨口敷衍的安慰。
豈料話音剛落,沉寂的營帳內突然響起一聲爆笑,緊接著又是第二聲、第三聲,就連溫仁也在捂著嘴偷笑。
楊雨昭瞬間迷惑了,不解的朝著一個個望去,偏偏什麼也沒看出來,不得已將目光重新投在了戰連城的身上,期盼能得到一些提示。
然而,戰連城也在她望向他的那個瞬間笑了。
這下,楊雨昭更加困惑了。
“你們到底是在笑什麼啊!”她揚聲道,不自覺帶了幾分嬌嗔。卻是不等有人站出來解惑,便已經明白了一切。
“你借到糧了
對不對?”雖是反問,可答案又是那樣的心知肚明。
“沒錯,將軍他不但借到了糧,還說服了涼城守將調兵來助,此時怕是已經離咱們不遠了。”似是憋不住了一般,張莽急不可耐的回道,罷了還得意一笑,生怕別人看不出他高興。
可楊雨昭的神情卻並沒有因此緩和半分,反而,反而臉上的烏雲越發的濃厚了。
“戰連城我問你,你覺得這樣很好玩麼?”
“我、我沒有,我只是…”戰連城連連回道,奈何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楊雨昭厲聲打斷。
“只是什麼!看著我著急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覺得很有趣麼?”
“當然不是,我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你都想到哪裡去了!”許是不曾被人一而再的嗆聲,面對楊雨昭如此“不識好歹”,戰連城的聲音裡也不禁帶上了幾分顏色。
卻忘了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楊雨昭,是不惜親手敲碎自己雙腿骨節的楊雨昭,是哪怕白白搭上數人性命也要火燒巫蠱族的楊雨昭,是絕境逃亡浴火重生的楊雨昭。
“是麼?那還真是多謝戰將軍美意了,可惜我楊雨昭無福消受、承受不起!”所以,饒是知道了事情真相,也比誰說得都要決絕。
言罷,果斷轉身離去,徒留一干大老爺們怔怔的站在原地,相顧無言。
“好了好了,大家都退下吧退下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議。”沉默許久後,溫仁忍不住開了口,而其餘人等也都紛紛結伴離開,畢竟目睹了一場歡喜便爭執,誰也沒有心思在留下來了,溫仁這一開口,無異於恰好給了他們離開的理由。
見衆人相繼走遠,溫仁忽然輕笑了起來,擺弄著摺扇,好似自言自語般不著調的說道,“從前啊,我每次出門,我的小娘子都會對我千叮嚀萬囑咐,生怕我在外面碰到什麼事,我雖嫌她煩,卻也知道她是因爲真的在乎我,當然,我也是真的在乎她。”
“所以在一次外出了時候,我便許諾她要給她採一株她最愛的花,她雖嘴上說著不要,但我看得出她心裡卻是極歡喜的。可是當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那花的時候卻發現它長在極爲危險的地方,依照我當時的武功,還是有幾分難度的,不過也還是採到了。”
“然而回家後見到我的小娘子時,明知道她滿懷期待,我卻忍不住扯謊騙她,說是花沒有采到。說完的那一刻,我都能明顯感到她的失落,可她還是笑著說沒關係,只要我沒事就好。可我又怎麼忍心讓她難過,便趁著她不注意的時候一把將花掏了出來,而她,居然是和楊雨昭一樣的反應,而我,居然也和你說了同樣的話。”
“後來她也是生氣了,整整冷落了好幾天才願意將此事翻過,可我,雖然嘴上哄著她,心裡卻一直覺得自己是沒有錯的。直到有一天我失去她,我忽然又想起了這件事情,許是有了不一樣的經歷,我忽然想明白了爲什麼當初的她會是那樣的反應,可惜,已經太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