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懣間,已是辰時。
“將軍!”
正出神,身後猛然傳來一聲呼喊,回過頭去,卻是百面書生廉子薦。
“子薦……”戰連城沉聲迴應道,一夜不曾說話,原本醇厚的嗓音裡竟帶上了幾分沙啞。
“將軍。”廉子薦又是一聲輕喚,不自覺染上了幾分憐惜,“軍師說,讓我來請你共商大事。”
戰連城卻沒有半分察覺,只是淡淡應了一句,便起身隨廉子薦而去。
草草搭建的臨時帳房內,溫仁、楊雨昭、張莽俱在,此外還有兩個身披鎧甲的猛將,看上去都生的白淨,年齡也不是很大。
戰連城率先進帳,徑直走到上座坐下,嘴上嚴謹的問著大家的意思,眼神卻是怎麼也控制不住的往楊雨昭的方向瞥著。
這女人,還以爲是不會再來了,滋滋,嘴硬心軟的傢伙。
“回將軍,在下認爲,應當連夜進城,給寧澤濤那老匹夫來個措手不及,我想他一定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會反攻回去!”短暫的沉思後,張莽第一個站出了身。
然而還不等戰連城開口,便遭到了楊雨昭毫不客氣的抨擊。
“愚不可及!寧澤濤是誰?你能想到的人撫遠將軍會想不到?”輕飄飄一句反問,卻是實打實的一個巴掌。
張莽當下就來了氣,這小娘皮子,第一次見就對自己大肆批評,如今又如此不給他留面子,真是不給她點顏色看看還以爲自己真開得了染坊!
“那你說,有何良策!”不過這一次,張莽算是學聰明瞭,知道如果動手的話一定會被阻攔,動嘴的話有鐵定會慘敗,倒不如將難題扔到楊雨昭身上,看她能說出什麼所以然來。
若真是有個三兩下的人,他張莽倒也佩服,若是隻會紙上談兵,嘿嘿,都是半瓶晃盪,誰還笑話得了誰!
切!
熟不知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楊雨昭看的透透的,但見其極爲輕蔑的一個眼神後,還真就有板有眼的分析起了當下的局勢,其中數條更是與戰連城不謀而合,對於其他人等,更是猶如醍醐灌頂,惹得一大片佩服的眼神,就連與之較勁的張莽也不得不心服口服。
“所以,我們應該要怎樣才能贏得這一分勝算呢?”一語過後,戰連城忍不住出聲道,而後纔想起昨夜與楊雨昭的種種,不由面上一陣尷尬,卻還是硬著頭皮等待楊雨昭的回答。
楊雨昭不禁嗤笑,爲戰連城的蠢萌姿態和少有的天真,可隨即又是黯然傷感,曾幾何時,這些也是別人用來形容她的。
“寧澤濤此人雖有大能,但剛愎自用,又好猜忌,最擅突襲,乘其不意攻其不備,對峙時,喜歡數陣與雁形陣相結合,又因擅用地形,故鮮有敗績。”稍怔片刻,楊雨昭清清嗓,不假思索的說出了有關寧澤濤的種種。
說起來還要感謝她又一對好父兄,若不是他們時常當著她的面討論朝廷官員,她也不可能在如此關鍵的時刻
想起這些東西來。可惜,如今已被奸人所害。
想起故去的親人,楊雨昭的心裡又是一陣難過,愈發的憎恨秦飛卓、宇凝紫入骨。
“但是,只要我們用一字長蛇陣,先佯攻其大軍左翼,在集中火力破其右翼,其陣必破。然而破陣只是第一步。陣破了,城卻還在,接下來,寧澤濤一定會將兵力全都收回城中,然後嚴防死守,這樣的話,我們之前的努力就算是白費了。”
“那該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邊城落入齊人之手麼?”聽得此言,張莽急急出聲道,卻是音還未落,便惹得廉子薦一個大大的白眼。
“真是說你蠢你還喘上了!楊姑娘既然這麼說,想必一定是有後招,你且聽著便是,猴急個什麼勁兒!”
“你!”張莽又哪裡聽得來這等子酸言酸語,即可不服氣的想要與廉子薦爭辯,奈何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生生作罷,吹鬍子瞪眼的看著廉子薦,模樣頗爲駭人。
“算了莽哥,你與這等酸書生較真幹甚,還是且聽聽楊姑娘怎麼說吧。”這時,兩小將中的一個開口了,看似是給張莽面子,實則也是暗指張莽打斷了楊雨昭的話。
張莽自是聽出了其中深意,不由訕訕的摸了摸頭,不再言語。
楊雨昭也自問不是什麼小氣之人,且知道張莽並非故意,便捋了捋思緒接著道,“但是死守城池,既有好處也有壞處,我們雖然難以進去,可他們卻也難以出來。長此以往,我們至少還有都城的糧草供給,他們卻只能靠著城裡的一點兒存糧度日。”
“所以,他們一定比我們更心急,也跟期盼僵局的結束。而一旦他們有所動靜,我們便成了佔上風的人。但是也要記得,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也就意味著切不可逼得齊軍太緊,不然吃虧的還是我們,畢竟雙方實力懸殊,而瘦死的駱駝從來都比馬大。”
“若是齊軍僥倖熬過了這段日子,我們也不必慌張,相比齊軍,我們處於完全自由的狀態,若是咱們的將軍允許,完全可以時不時跑到城門下叫喊一番,再時不時連夜偷個襲什麼的,搞得他齊軍不得安生,再暗中斷了他的糧草,這樣一來,齊軍又會成甕中之鱉,饒是有心反抗,怕也無力扛槍。”
言罷,不自覺朝著對面的溫仁望去,彎彎的眉眼中,盡是光華。
卻不想這一幕剛好落在了戰連城眼中,而我們的少年將軍更是因爲這一幕心裡陡然滋生出一股子微妙的感受。
不過很快就被對楊雨昭的欽佩讚賞之情而湮沒,這般女子,得之幸也!
而楊雨昭的心裡也同樣覺得酣暢淋漓,以前只覺得父兄每日兵法來陣法去的很是煩人,如今親身體驗了一番才驚覺其中的魅力,剛剛那一瞬,她好像已經親眼看見了齊軍潰逃的樣子,真是大快人心矣!
雖然,還有更直接更決絕的方法取勝,但她知道,依照戰連城的脾性是一定不會答應的,所以,也就憋著沒有說,不過,有個人
一定會懂她的。
一番長篇大論,楊雨昭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就是戰連城制定相關的戰略部署了,而這樣的事情,楊雨昭就不便參與了。
一來儘管如此,楊雨昭還是未能得到戰連城全部的信任,二來,也是爲了楊雨昭的身體著想,畢竟還很虛弱,且大夫說了理應靜養纔是。
好在楊雨昭也並不在乎,反正像那種無意義的討論,她也懶得參與。
轉眼間,又是一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有了底氣,這一日,所有的士兵看上去都莫名的精神抖擻,將軍戰連城更是容光煥發的不得了,直叫楊雨昭忍不住問一句,“臉怎麼紅了?”
時至辰時,烏壓壓的白國大軍已匯至邊城門前。
邊城門上,寧澤濤一身黑甲迎風而立,手持七星寶刀插地,英姿颯爽,好不威風。
戰連城則獨騎高頭大馬上前,手中紅槍直至寧澤濤,喝言道,“早聽聞撫遠將軍用兵如神,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見?”客套意味十足,儘管滿是敬語,態度偏又囂張的緊。
寧澤濤卻不怒反笑,回聲道,“哪裡哪裡,在下縱有過人只能,也不如白國戰神更叫人聞風喪膽矣!”到底是老薑,開口便是一語雙關,既反諷了戰連城的棄城而逃,又間接表達的自己的不屑和鄙夷。
戰連城卻也不以爲意,大敵當前,若是他先亂了陣腳,還如何領兵打仗。
“好,那就煩請賜教了!”
一聲爆喝後,戰連城也不含糊,頃刻間,便率領數十精兵來到了齊軍的右側,二話不說就是一場廝殺。
齊軍當下大亂,連連將主力調往左側,企圖將戰連城圍攻,卻不想這樣一來剛好露出了短板,給了準備以一字長蛇突襲的白國士兵大大的可乘之機。
而這一下,齊軍徹底沒了方寸,雖然還在負隅頑抗,卻也只是徒添犧牲。
寧澤濤見狀,亦是大爲驚歎,沒想到戰連城居然會想到以這樣的方式來破他的數陣,更沒想到自己的數陣居然會如此不堪一擊。卻更深知如此當要關頭,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
來不及細想,寧澤濤連連下令撤回城中,同時在城門樓上以弓箭做掩護。力求將傷亡降至最小化。
俗話說得好,窮寇莫追。
見齊國如此倉皇而去,戰連城也懶得再追,聚衆吆喝了一番,便掉頭離開了邊城。
至此,初戰大捷。
如果說之前還只是對楊雨昭強大的理論感到驚豔的話,眼下戰連城算是徹底被其精準的判斷所折服,甚至有些想不明白,爲什麼同樣是正面進攻,楊雨昭卻能想出大獲全勝的法子,而自己就只能想到必敗的場面。
還有張莽廉子薦等人,對於楊雨昭的情感也是由一開始的不屑蔑視火速轉變成現在的欽佩之情有如黃河之水滔滔而不絕了。
要說最爲平常的,還要數溫仁了,卻也藏不住眼中的喜意和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