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於她的心又是搖擺不定的,尤其是在經歷了巫蠱和此次城破後,她不禁又一次懷疑起了自己判斷。
可是,還有更好的選擇麼?
呵,溫仁這句話算是徹底擊垮了她所有雜七雜八的心思。
還有麼?
當然沒有!
若是換了別人,會不會像戰連城一樣願意同盟還是另說,只怕不拿她交給秦飛卓都算是好的。
所以,即便戰連城如此,她也只能留下。
換句話說,想必戰連城需要她來說,是她更需要戰連城。
“不必說了,想來你也知道我別無選擇,所作所爲也只不過是想讓戰連城更快成長爲我需要的樣子……”楊雨昭有氣無力的回道,一股不曾有過的挫敗感深深包裹著她的全部。
溫仁啊溫仁,你可真不愧是能被戰連城信賴的人!逼得她認輸還不算,還得逼得她不得不戳破自己的小心思,幸虧唯友,若是爲敵,簡直無法想象!
“確實,現在的將軍成長的空間還很大,這一點,我和你的看法是相同的,也同樣希望他能夠早日強大。”溫仁卻不以爲意,不鹹不淡的開著口?;蛘哒f,留給楊雨昭最後的尊嚴。
“但是,一個人的心性從很難改變的,將軍天性如此,我們能做的也只有讓他自己去認識到不足和弊端,其他的,你以爲我就沒有想過沒有試過麼?!闭f著,眼角處迅速劃過一絲苦澀。
他的少年將軍啊,可是固執的很呢。
“能告訴我,既然如此,你爲什麼還留在他的身邊麼?”好似魔法般,聽了溫仁的話,楊雨昭忽然覺得沒那麼難受了,不過卻對溫仁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亦或者,從來就有很大的興趣。
這樣一個才智兼備又深有遠見的人,註定大有作爲,不管是成爲誰的謀士,都定是一人之下的存在。這樣的人,總不能說因爲好玩因爲有挑戰性才選擇了戰連城,畢竟,一旦輸了,失去的可不只是一條命。
“爲什麼呢?”溫仁不禁喃喃重複著,逐漸遠去的目光裡,絲絲溫情涌現。
那是個很遠、很遠的故事了呢……
第一次見到戰連城的時候約莫是在六年前,他已過弱冠好幾年,戰連城卻還只是不受寵的嫡長子,因意外討了皇帝歡心才得以住回了鎮國公府,卻處處被壓制,被陷害。
此前,他舉家被滅,又深受重傷,更是孤身一人從邊緣小國流浪到了白國都城,本以爲能夠憑藉一技之能扭轉乾坤抱得大仇,奈何皇帝草包,鎮國公又不予理會,使得他空有一身本領卻無人賞識。
那日,他再次上門,卻又不出意外的被趕了出來,偏巧舊傷復發,暈在了鎮國公府的後門。醒來時,便見到了戰連城。
那時,只當他是個心懷善意的孩子,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這樣忠心的跟在他身邊。
有人善意相待,他也懶得拒絕。然而等到治好了病卻又走得比誰都決絕。固
然深知點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但當時的他,沒有那麼多時間浪費。
誰知因緣際會,兜兜轉轉,他竟然還是回到了戰連城的身邊,而當初的羸弱少年已經成爲了威懾三軍的少年將軍。
可他,可他心中的恨除了與日俱增,沒有任何進展。
不得不說,某些方面來講,他和楊雨昭有著驚人的相似,同樣是身負血海不得志,同樣是需要一個像戰連城這樣的人來做自己堅強的後盾。
所以,看到楊雨昭的時候他便已經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一定會和自己是同一類人,而現實也剛好證明了這一點。
於是乎,這一次,他義無反顧的留在了戰連城身側,成爲他的幕後謀士,爲他掃平障礙,同時,也爲自己鋪平道路。
只是,有一點終究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想,那邊是戰連城的仁義與耿直,以及在他看來蠢到極致的死心眼。
可是,也就是因爲這樣,才又使他不得不去欽佩,尤其是當得知了戰連城的遭遇後,更是自嘆不如。捫心自問,如果他有著戰連城的曾經,怕是恨不得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唯恐天下不亂纔是。
“你問我爲什麼還留在他的身邊,說實話,我自己有時候也覺得納悶,不過今日這麼一說,我想,可能是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我說期望卻又不願面對且不能擁有的東西,而我,又恰好想去守護罷了?!?
一番雜亂無章的敘說後,溫仁怔怔神,似是不願意再說下去。
期望又不願面對且不能擁有的東西麼……
楊雨昭忍不住默唸,馬上便想到了那是怎樣的存在,可隨即卻是一陣苦澀,好巧,那也是她不會再擁有的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放心,今後,我大概也將同你一樣,因爲相比你,我更加沒有退路?!比缌魉闱辶?,如磐石般堅定。
溫仁聞言,不動聲色的朝著楊雨昭望去,晦澀的眼中,一份關於理解的欣慰,一份對於相知的動容。
“相信我,將軍他一定不會辜負我們期望的!”他輕聲道,既是對對楊雨昭說,也是對自己說。
楊雨昭亦是好似心石落地般痛快一笑,頗爲灑脫道,“也只能如此了!”而後猝不及防的回望過去,剛巧對上溫仁的雙眼。
一時間,彷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翌日,白國都城。
從來都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廂天才剛亮,那廂,戰連城戰敗的消息便傳的人盡皆知。
白國皇帝勃然大怒,當即下令,命戰連城無論如何也要收復失地驅逐齊軍,同時勒令其胞弟戰千毅押送大批兵馬糧草予以支援,萬不可再損我軍士氣。
戰千毅雖然領命,卻是嘴角勾起一絲邪魅的笑容,眼角處亦是精光閃現,充滿了陰謀的味道。
幾乎同一時間,遠在千里外的齊國也受到了同樣的消息。只是,較之白國皇帝的怒氣滔天,齊國皇帝秦飛卓可謂是高興的樂開了花。
一直都是戰連城如何如何擊敗了誰誰誰,如今卻是戰連城被人打得棄城而逃,而且還是他齊國的將士。
什麼狗屁戰神!啊呸!還不是被他齊國踩在腳底下!齊國威武、撫遠將軍威武!
至於一手挑起戰爭的宇凝紫和巫煙霞,就更是藏不住喜色了,宇凝紫還好,只是輕輕笑過便又忙著盤算別的事情了,巫煙霞卻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多虧了自己纔有了這場勝利。
而所有議論的中心,彼時卻在癡癡的望著遠方城池的方向發呆。
是的,發呆,戰連城在發呆,且已經發了足足一個時辰。
就那麼直勾勾的望著遠處,從天色微亮到日出山頭,好似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沒有動作,沒有表情。
反正,等到楊雨昭醒來的時候,看到的還是這個樣子。只是看到歸看到,經過昨夜和溫仁的一番談話,她已經知道,有些事情,只能讓戰連城自己去琢磨透。
初晨的陽光是漫長黑暗過後的第一縷光明,亦是無盡寒冷過去的第一絲溫暖,向來都是希望與力量的象徵。然此時此刻,戰連城的心裡卻是用百味雜陳形容也不爲過。
其實這一個時辰裡,他也不單單只是發呆而已,除了發呆,他還在想著反敗爲勝的辦法,只是每想一個都會在隨後的推演中被否決,於是只剩下了發呆而已。
邊城地勢,他最瞭解不過,可有些事情越瞭解就越是難以下手。
如果正面進攻,就意味著會有大量無辜的犧牲,可若是像那寧澤濤一樣斗轉星移,又更是辦不到,一來,他遠做不到視人命如草芥,二來寧澤濤也不可能毫無防備。
這樣一來,看似最不可能的正面進攻反而成了唯一的選擇。
可是,正面進攻,除了極爲對自身極爲不利外,對於寧澤濤善用的作戰方式他更是一概不知,以至於不管怎麼想,這似乎都是一場必敗的反擊。
偏偏又敗不得!
戰連城迷茫了,忽然覺得自己的力量實在太渺小了,甚至覺得如果自己能有溫仁或者楊雨昭一般的能耐,都不至於如此束手無策。
然而想到楊雨昭,他的心裡又是百般不是滋味,經歷了昨夜那樣的相峙相對,她怕是不願意再合作了。
可是,思及昨晚,他依然不覺得自己有錯,甚至假使時光重來的話,他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因爲他戰連城從來就不會隨隨便便拿自己子民和士兵的性命開玩笑,更不是隻要勝利就不顧一切的人!
不然也不會多次和溫仁起爭執,也不會對楊雨昭的擅自行動大爲震怒。若是以後他的天下必須踩在無數人的屍骨之上,那麼這天下,他不要也罷!
心慈手軟固然難成大器,但他也同樣深知一個道理,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若是連擁護自己的百姓都不能善待,連爲自己出生入死的將士都不能珍惜,還憑什麼要求他們爲你守江山打天下!
這其中是非,究竟是誰不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