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煙霞連連接住,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歲月侵蝕的眼角處,滿滿都是驚異。
“這,怎麼會?怎麼可能!那個戰連城,怎麼會突然放火燒山的?”
“我怎麼知道!”宇凝紫厲聲回道,面色卻忽地沉了下來,據說,大火之後,曾有人看見兩個全身包裹著黑袍的人出來,一路往戰連城的營地而去。
不知怎麼,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居然下意識聯想到了楊雨昭,不過隨即又覺得不免有些可笑,那個賤人,十有八九已經死了纔是。
“可……”那裡有我的父親、你的外公啊!
巫煙霞胸中一痛,一雙美眸頃刻間變得溼潤。
察覺到母親的異樣,宇凝紫不由幾分動容,巫煙霞對她一般,巫行天對她卻著實可以。
“放心吧娘,外公他吉人自有天相,且當務之急,我們應該想辦法找戰連城報這個仇,爲巫蠱族無辜而亡的族人雪恨。”
“對,你說的沒錯!”巫煙霞鏗鏘迴應,“巫蠱一事,絕不能善罷甘休!”
“是的,絕不能讓那戰連城好過!”宇凝紫亦是附和,繼而附在巫煙霞耳邊輕聲道,“女兒有一計……”
少許,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然,若是在一個時辰之前,別說計謀了,怕是腦子,還空白一片,現在,不得不說,遇到事情的時候,還是冷靜一下比較好,哪怕是自己一個人。
而巫煙霞的臉上,卻是泛起幾分擔憂,眉宇間亦是淺淺皺著,望向宇凝紫的眼神頗爲閃爍。
“此計雖好,只是撫遠將軍那裡,怕是不好說。”
聞言,宇凝紫沒有再搭話,逐漸悠遠的目光裡洋溢著斑斑自信的光芒。
呵,若是沒有把握,她又怎會做出如此判斷。
“放心吧,您且等著好消息便是。”許久,宇凝紫方纔幽幽啓脣道,那一刻,入室的霞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只是,非但沒有爲之填色,反而使得原本平凡的一張臉顯得幾分異樣的妖冶,尤其是那愈加放大的笑容,只要看了,都會讓人覺得心裡一陣犯怵。
三日後,將軍府。
木槿花依舊開得正好,只是某個該醒的人還未醒,某個不該來的人卻已經到來。
“報!前方三十里處突然涌出大批齊國兵馬,正火速朝我軍方向趕來!”
書房門前,一道倉促的吶喊由遠及近而來,戰連城募地擡起頭,好似玄鐵般的黑色眼眸中暈開詫異的神色,“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洪亮震耳,又中氣十足,聽得人不禁一陣發顫。
“將軍,稍安勿躁。”
身旁,溫仁溫和的聲音響起,如同酷熱裡的一縷清涼,帶著幾分安撫人心的力量,偏偏戰連城卻仿若未聞,詫異中更是多了幾分焦躁。
也是,三十里地,按照行軍的腳程,就算中途休息,也不過一個時辰的事情。一個時辰,對於還沒有做任何措施的他們來說,實在太倉促了些。
“報將軍,前方三十里處,發現齊軍蹤跡,朝我軍方向而來!”前來報備的士兵得令,硬著頭皮再次將情況說了一遍。
“可看清是誰人領軍?”
“回將軍,不、不曾。”
“你!算了算了,你先退下吧,密切監視,如有異況,火速回報!”戰連城本想發怒,卻又生生忍了下來,不耐煩的打發士兵離開。
而後一個急轉身來到邊城的攻防圖前,一邊細細的看著,一邊眉心不自覺皺起。
領兵的究竟會是齊國的哪一位呢?
如此大幅的兵馬,竟然逼上了門才被發現,簡直太大意了!
“將軍!”看著戰連城一反常態的認真模樣,溫仁的心裡忽然有種
不好的預感,不由得輕聲呼喚道,隨即走至戰連城並肩處,接著道:
“將軍,依照在下的猜測,能此番神不知鬼不覺便摸入我軍腹地的,在齊國也就只有撫遠將軍寧澤濤和鎮北大將郭元勳了,而這兩個不論是誰,對我方來說,都將是一場惡戰啊!”
言罷,望向戰連城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關切和擔憂。
這番話並不是危言聳聽,少年將軍的能力,他固然相信,否則也不會不遠萬里前來投奔,可姜畢竟還是老的辣,相較之下,終究是自家的主子戰場經驗差了些。
不過,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還有可能出奇制勝。
“寧澤濤和郭元勳麼?”戰連城輕輕出聲,原本大而有神的雙眼此刻微微瞇成一條縫,迸射出精明而又銳利的光。
一個是戰無不勝的撫遠將軍,一個是名震四海的鎮北大將,堪稱齊國的左膀右臂,據說都各自有一套密不外傳的戰術,若真就是這兩個人,此戰,危矣。
想著,他的眉心越發深邃起來,那一道道用力擰出的溝壑,每一道都在訴說著他的不安。
忽地,一道纖弱的身影不合時宜的在他腦子裡冒了出來,戰連城雙目陡睜,忍不住暗道,是了,如果是齊國丞相之女的話,一定會對兩人的戰術有所耳聞,畢竟當初的楊雨昭,可是天資聰慧的代名詞啊。
只是……
“楊姑娘還是不曾醒來麼?”戰連城沉聲發問道。這三天來,雖然他不曾看望過楊雨昭一眼,卻知道有人好像比他還要關心。
“將軍……”溫仁頓時一愣,似是怎麼也想不到如此緊張的時刻戰連城居然還有心思關心別人的安危,一時間言語竟有些失神。
然而到底是值得少年將軍倚賴的人,僅是一眨眼的功夫,溫仁便猜到了戰連城的用意,不過可惜,怕是要落空了。
“回將軍,未曾。”
“恩。”戰連城淡淡迴應,神色間驀然失落。
看來一場硬仗不可避免了。
“傳令下去,勒令各部嚴加死守,萬不可鬆懈,一旦發現敵人蹤跡,必須馬上彙報,決不可輕舉妄動!”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話音散盡後,又是那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將軍,眉宇間,盡是風華。
午時一刻,齊軍已行至邊城門外十里處,聲勢浩大。邊城部署初具規模,衆將士士氣高昂。
午時二刻,邊城上下進入全體警戒狀態,部分老弱病孺已安全轉移。齊軍未至,動向不明。
午時三刻,少年將軍滿腹豪情慷慨下令,命左前鋒張莽率一隊兵馬於城門前迎戰,同時命軍事溫仁帶兵於邊城兩側百米內的山腰處靜候伏擊。
奈何萬事具備,浩蕩而來的齊軍卻久久未見蹤跡。
眼看著士氣已經在無邊的等待中開始消耗,戰連城的拳頭不禁死死的攥了起來,生平第一次,覺得打仗竟然是如此艱辛的一件事。
“來人!再派三組哨兵,看看齊軍究竟打的什麼算盤!”說話間,已染上幾分薄怒。
從得到消息至廝,至少派出了不下七組人馬,卻是除了最開始的一組,再無任何消息傳來,無異於完全處於了被動的狀態,怎能叫他不著急不生氣。
與此同時,距離邊城不足三裡之外,同樣有一小隊兵馬潛伏在道路兩邊的草木裡,都是身子壓得極低,氣息又都控制的很好,若非戰連城那樣的高手,怕是根本看不出來的。
“將軍,都已經是第四路人馬了,你說那戰連城可還會派人來?”一方低矮的灌木後,一道身披玄青色盔甲看上去年約四十且將士模樣打扮的男子忍不住對著身旁鶴髮童顏的首領絮絮叨叨道。
那首領卻並無
半點不耐煩的神色,依舊密切關注著眼前的動向,繼而好似漫不經心的回道,“當然,領兵者,誰不想知己知彼,此前,我軍一直費盡心思隱藏蹤跡,就是想給他來個措手不及,沒想到就要成功了,居然被發現了。”
“不過沒關係,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發現了又如何,我寧澤濤照樣讓他心神不寧!等著瞧吧,這場仗,我們必勝。”
言辭綽綽,信誓旦旦。
什麼叫強者?
強者就是在旁人看來滿是大話的言語,到了其口中則成了不會更改的真理。
“將軍英明!”男子心服口服道,饒是帶了幾分恭維,可跟在寧澤濤身邊這麼多年,他早已知道撫遠將軍是一個怎樣的神話。
果然,沒過多久,便聽得一陣馬蹄聲噠噠而來,聽上去,似乎還不少。
寧澤濤脣角一彎,滿是銳利的眸中一抹精光閃過,壓低了聲道,“聽好了,還和上次一樣,絕不放走一個!”
言罷,第一個起身,扛著七星大刀,呼喊著衝了下去。其餘人等見狀,連連緊隨其後,一個一個,皆是動作敏捷,身手矯健。僅是一會兒,就將來往數人殺了個乾乾淨淨。
霎時,只看得到橫七扭八的屍體堆了又堆,只聞得到刺鼻的血腥氣飄了又飄。
還有那一聲聲來自勝利者的興奮。
“哈哈,將軍果然生機妙算矣!”
……
待到笑聲散盡,寧澤濤的神情忽而嚴肅起來,冷喝道,“好了,小把戲玩夠了咱們開始動真格的了,傳令下去,勒令衆將士,即刻化整爲零,融入著大山之中,暮色降臨之時,便是他邊城城破之日!”
就在齊國的大軍已經陸陸續續開始和大山混爲一體時,邊城城門上,戰連城還在滿目嚴謹的望著遠方。
又是一刻鐘過去了,戰連城心裡不由得輕嘆,可派出去的人還是一點兒音訊也沒有,就算是技不如人也不至於如此全軍覆沒吧,要知道,他派出去的可全都是精英。
除非,遇上了更爲精英的隊伍。
思及此,戰連城的心中更堵了。
邊城地勢,三面環山,看似易守難攻、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實則也是一大弊端。只要地方不從正面進攻,破城簡直易如反掌。
好在三山之中,除卻蛇蟲鼠蟻不說,每至日落月升,常有大霧繚繞,極爲容易迷失方向。可是,也並非沒有破解之策。只要在火把上加上一味藥草,便可小範圍的驅除迷霧,使得前行無礙。
若是此刻換了一般人來攻,戰連城也沒必要這麼擔憂,畢竟一般人很少能夠想到這樣的法子,奈何偏偏是極具經驗的老將,饒是他已經在大山的出口處做足了文章,依然覺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總也無法安寧。
很快,夜,悄悄拉開了帷幕。
仿若觸手可及的天邊,是一絲耀眼的金黃在做最後的掙扎,忽閃忽下,反覆在反覆,然而最終還是隱沒在了無邊黑色裡。
那一刻,戰連城彷彿聽到了滿是悲憫的吶喊。
“楊姑娘呢,還沒醒麼?”或許是緊張慌了頭,如此劍拔弩張之時,戰連城竟再次詢問起了有關楊雨昭的情況,可得到的回答依舊是那麼叫人失望。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總覺得如果楊雨昭在的話,情況就不會太糟糕。
可能,是她的狠辣決絕讓他莫名覺得她可以無所不能,又可能,是……
“快,快去把軍師找回來!”戰連城驟然下令道,真是可笑,怎麼能忘了還有溫仁。
而後又將守城的兵力抽出近乎一半,分別前往三山疾行,而他自己,則繼續堅守在城門之上,等著迎接不可預估的危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