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連城的聲音之中多是冷意。
楊雨昭並沒有出聲阻攔,只是坐在那裡,看著戰連城。
戰連城三不做兩就走到了楊雨昭的面前,直接雙手撐在了桌子上,居高臨下得看著楊雨昭,他那張俊朗的臉上滿是憤怒的神色,“楊雨昭,你不是要死了?”
“讓將軍失望了!”楊雨昭平靜得看著戰連城,身子並沒有絲毫的怯懦,反倒是戰連城卻顯得有些氣急敗壞起來,“我早就知道,我不應該將你留下來。”
“難道將軍不想知道巫蠱族內到底發生了何事麼?”楊雨昭只是輕描淡寫得問道,而戰連城冷笑了一聲,“何事?難道不是你聯合了溫仁,在進入到迷瘴林之後,便兵分兩路,你和溫仁易容成爲當地的人,讓錢副將先嚐試去引開那些巫蠱族的人,然後全部引到了迷瘴林之中,你們就堵住了迷瘴林的出口,然後放火逼人!楊雨昭,你還需要本將軍繼續說下去麼?”
聽得出來,戰連城現在是十分生氣,他離著楊雨昭的距離越來越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指。
可楊雨昭的臉上卻顯得尤其平靜,那雙漂亮的眸子中映出了一個盛怒的戰連城。她伸出手,將一樣東西遞到了戰連城的面前,然後直接擺在了桌子上,“將軍,自己看吧?!?
“楊雨昭,你休想騙本將軍!”
楊雨昭其實不太明白戰連城爲何會這麼生氣,按理來說,自己和溫仁已經解決了巫蠱族的事情,這對他而言,其實是一件好事,至少她不會再爲了巫蠱族的事情操心了。
可看戰連城的樣子似乎並不如此。
戰連城顯得尤爲暴躁,看著她的那雙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
“將軍,莫非你不是爲了巫蠱族的事情在生氣?而是爲了我?”楊雨昭將頭伸了伸,卻讓戰連城之後後退了一些,臉色略顯尷尬,只輕哼了一聲,“楊雨昭,你…… ”
楊雨昭看著戰連城的樣子,心中約摸多了一抹情緒,卻很快被她壓抑了下去,如今的她身負血海深仇,就連報仇都來不及,怎麼還有時間去想那些事情呢?
“將軍,這便是我和溫先生從巫蠱族裡找到的東西?!睏钣暾训穆曇舳嗔艘荒▏烂C,讓戰連城也直接將目光落在了那東西之上,看到之後,饒是戰連城也忍不住多了一抹詫異。
“你說這是……”
戰連城直接朝著楊雨昭問道,楊雨昭點了點頭,“這是他們巫蠱族所謂的天丹,說是可以延長人的壽命,不只是如此,從他們那裡還找到了許多的其他東西。”
“可這個……”戰連城顯然十分震驚,他應該是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是這麼回事兒。
“溫先生那裡還有許多信件,全部都是巫蠱族長和齊國人通信的事情。”楊雨昭的神色越發凝重起來,“而且我和溫先生還發現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這些巫蠱族的人抓走百姓除了提煉所謂的天丹,用他們做實驗之外,其實還在改造這些人, 巫蠱人擅長用蠱,他們之所以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得帶走百姓,便是利用了蠱蟲。難道將軍到現在還認爲巫蠱族無辜麼?”
楊雨昭緊盯著戰連城,似乎不願意放過戰連城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而戰連城的身子顫抖了一下,這才站定了。
“我知道了。但是你這一次實在太過冒險了,你竟然自己去引誘巫蠱的人,你知不知道,如果那些人再不要命一些,你就沒有命回來了。”戰連城吼著的時候,將目光落在了楊雨昭的腰間,傷口似乎撕裂了,好像正在流血一般。
戰連城直接伸手想要去看看她的傷口,卻被楊雨昭直接躲開了,楊雨昭的聲音之中多了一抹冷淡,“將軍,多謝關心,雨昭沒事兒。只
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個巫蠱族的人肯定還有漏網之魚,將軍切莫掉以輕心?!?
楊雨昭這一番話說下來卻十分累了,臉色都已經蒼白下來,就連嘴脣都已經失去了血色。
“本將軍知道,這些不用你操心。”戰連城說完,便直接彎下腰身,直接一把抱起了楊雨昭。
偏生戰連城此時感覺腰間一涼,不由向下看去,竟是一把閃耀著冷峻光芒的精緻彎刀好巧不巧的抵在自己的腰上。
而那握著彎刀的素白小手,又是那樣的毫不猶豫。
“你……”戰連城本能的呼出了聲,卻是對上那雙冷靜異常的眸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怏怏作罷,可心裡又好似被人打了無數個結,絞得他居然有些疼。
此時,戰連城的腦海中莫名涌現出探聽到有關楊雨昭的種種,怒氣好像頓時消散了幾分。
卻又不免幾分哀嘆,好好的一個女子,竟然成了……
楊雨昭雙手一抖,連連收了回去,一瞬間,心裡竟滋生出一股久違的歉疚和心虛,她當然知道戰連城也是爲了她好,只是,經歷過那樣的慘無人道,原諒她再不願被任何人如此碰觸。
“將軍,還請放雨昭下來!”楊雨昭連忙定神,用最冷漠的語氣說著彼時最爲無情的話語。
豈料戰連城卻好似不曾聽見一般,一雙鐵臂仍舊緊緊的貼著她的腰她的背,絲毫沒有放下的意思。
“將軍!”楊雨昭不禁放大了音量,同時傾盡自己此刻能用上的所有力氣,在那一雙鐵臂的禁錮裡奮力的掙扎著。
卻不想越是掙扎,那股由此及彼的溫度越是灼人的緊,就好像迷瘴林裡的那一把大火,讓她根本無處可逃。
“恩?”戰連城後知後覺的迴應道,轉向懷中人的眼眸中初現一抹茫然,繼而盡數轉化爲莫名的憤怒。
“你在幹什麼!”戰連城陡然怒喝道,無盡的憤怒裡絲絲惜疼呼嘯而過。言罷,作勢就要往外衝,堅定的,不容抗拒的。
心裡卻怎麼也忍不住低咒,該死的!就不能稍稍安分一點麼!這才幾眼的功夫,傷口竟又生生撕裂了一分,虧你還是個女人!就算自己真的沒有痛覺,難道不能爲那些關心你的人想想!
然,若是某人哪怕有一丁點兒配合的意思,估計早已經安安靜靜的躺在牀上了。
“將軍!還請放雨昭下來!”楊雨昭當然不從,饒是臉色已經蒼白到了極致,一雙眼睛仍舊黑的發亮。戰連城嗓門大,她亦然清冽高亢,態度是較之更甚的篤定。
只是,當話音落盡的瞬間,又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收場。
啪。
某隻手毫無徵兆的滑落,甩過某人的衣袖,擦出輕微的碰撞。
“雨昭?楊雨昭?楊雨昭!你沒事吧?你醒醒!”剎那間,所有的憤怒又全都變成滿心的慌張,一聲聲,一句句,只恨不得自己成爲那個昏過去的人。
到底還是滅了巫蠱族的功臣,哪怕手段不盡人道。
“來人,快來人!去叫軍醫來、快去叫軍醫來!”
戰連城連聲說道,同時急急將楊雨昭安放在牀榻上,偏得動作又是那樣與之不符的溫柔。
門外的劍舞聞聲,亦是胸中一緊,想也不想便衝了進來,撲在楊雨昭的牀邊,只知道驚呼尖叫,連手腳都無措的忘了該往哪放。
卻是下一秒又好似終於找回了神智,疾步離開營長,一路喊著一路尋軍醫而去。
不消片刻,本就不大的賬房裡,已經烏壓壓擠滿了一票人,去而復返的劍舞,受命前來的薛大夫,包括半路問詢的溫仁,還有幾個心懷敬仰與欽佩的將軍戰士。
所
有人,所有人都在眼巴巴盯著大夫手中的那一把銀針提心吊膽,明明都已經憋得滿臉通紅,愣是連一口大氣也不敢喘,生怕會引發什麼難以想象的災難。
薛大夫也是格外的全神貫注,一刻鐘不到,已是滿頭大汗,每一次的施針較之上一次也是更加的小心翼翼。
也不知過了多久,漫長的煎熬終於暫時畫上了句號。
營帳外,天色漸暗,營帳內,燈火通明。
“大夫,楊姑娘她怎麼樣了?”強行屏退了衆人後,戰連城忍不住開口問道,腦海中,剛剛那緊張倍至的一幕幕還久久縈繞不去,真是太揪心了。
天知道他曾輾轉過多少荒唐的想法。
“回將軍,楊姑娘她本就是大病初癒,加之連日奔波,又身受重傷,還受到了迷瘴林瘴氣的侵擾,這一趟回來,理應好生修養,偏偏剛纔又急火攻心,雖說及時施以銀針後,情況已穩定下來,但仍需靜養,短時間內,切記再勿勞心費神,否則,回天乏術矣?!?
回天乏術、麼……
戰連城沉默了,說不出的複雜情感,如同一股來路不明的潮水,席捲了他的整個身心。
不得不說,某一刻,儘管他惱怒於楊雨昭的殘忍,卻也驚憾於楊雨昭的手段,那是他向來不願、偏偏又明知不可缺少的作爲。
或許,未來的日子裡,他的身邊還真的需要這樣一個存在。
所以,楊雨昭,我已答應你的聯盟,你可千萬不要有事纔好。
思及此,戰連城不禁朝著楊雨昭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而後纔有氣無力的說道,“那就有勞大夫了,這些日子,還請好生調養?!眱嵐苊嫔珖谰绯#莿C人的氣勢卻生生減弱了幾分。
彼時,棲梧宮。
距離收到邊城急報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有餘,可早應該來到了宇凝紫之母——巫煙霞卻是遲遲不見蹤影。
眼看著就要日落西山,宇凝紫的臉上不禁閃過一絲煩悶,正欲起身親自前往時,忽聽得門外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鼻息間亦是股股揮之不去的濃郁香味,便正襟危坐起來,倏爾平靜的眉腳,既是鬆了一口氣,又是不免幾分不滿。
“皇后娘娘?!蔽谉熛技奔鄙锨埃m是生母,望向宇凝紫的目光中卻多少帶著幾分疏遠。畢竟,眼前的宇凝紫和印象中的紫兒已是大相庭徑,而且,已經漸漸超出了她的掌控。
“呵,總算是來了呢,本宮以爲還要親自去請纔是?!庇钅喜畸y不淡的應道,話說得慢慢悠悠,情緒可是充斥的滿滿當當。
“紫兒你!”到底是自己的女兒,聽聞宇凝紫這般口氣,巫煙霞當下就生出一股氣,連帶著音量也陡然增大了幾分,一時間,竟頗爲盛人。
也是,到底是巫蠱族首領的女兒,大山裡長大的孩子,饒是已經嫁人多年,骨子裡的野心依舊揮之不去。
奈何只是短短一句輕喝,便再沒了下文。
沒辦法,宇家還有她自己,都終究需要這樣一位皇后。
所以,即便是大逆不道,也只能忍氣吞聲。
“不知皇后娘娘叫在下前來,所爲何事?”說話間,語氣再度軟了下來,卻是分外陌生的相稱,滿是賭氣的意味。
“恩。”然而宇凝紫好似根本不願意買賬,只是鼻腔裡淡淡的擠出一個音節,隨即扔了一方書信過來,從頭至尾,連一個側眼都不帶給。
生母又怎樣,當初她費盡心機爲了秦飛卓的時候,哪一個看好她了?就算是後來勉強出了份裡,不也是她苦苦哀求而來!
現在,見她當了皇后便想著分一杯羹,可以,她給得起,但是若想踩在她的身上,門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