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啊，跟姨母一塊回去吧，說到底，你也還是鎮國公府的孩子，哪能真的這般生分，你父親想來都是嘴硬心軟，你又不是不知道。”寒暄過後，白水煙抹了把並不存在的眼淚，巴巴的望著戰連城情真意切道，態度很是誠懇。
戰連城卻並沒有很快做答，老實說，他是猶豫的，白水煙突如其來的改變態度自然讓他心生歡喜，但好歹和楊雨昭溫仁之輩接觸了這麼久，也算是多長了個心眼。且，俗話說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白水煙不搞這麼一出還好，一搞反倒讓他不由警惕起來。
可是許久不曾回去，他又是真的想見見那些人那些物，儘管會面臨物是人非的感慨，但那裡終究是他曾經最爲期待的地方。
似是看出了戰連城的糾結，楊雨昭不禁傾身上前，搶在戰連城之前開口道，“戰夫人，不如讓我家主子先考慮考慮，明日再給你答覆如何？”
白水煙募地一怔，下意識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想要看看是什麼樣的下人如此不懂規矩，卻不想一眼望過去，竟是一張容貌盡毀的臉，不由連退數步，頗爲驚駭的望著楊雨昭。
饒是沒有像一般婦人似的隨意指點，卻也讓楊雨昭頓感一陣尷尬，是啊，她怎麼就忘了自己的臉上還有著那般醜陋的疤痕……
呵呵，真是可笑！
察覺到楊雨昭的神色乎變，戰連城的心裡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在軍中的這些日子，大家似乎都形成了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對於楊雨昭的容顏，基本上都自動選擇了忽略，就是怕楊雨昭會感覺到不自在。而這回路上，楊雨昭又一直都是坐在馬車裡。
沒想到現在居然竟被人這麼……
“好了姨母，你且先回去吧，最多晚上，我便會給你答覆。”儘管態度尚算和善，可其中的逐客之意又是那般明顯。
而白水煙向來都是人精，自然也意識到了什麼，想了想，便也不再繼續糾纏，反正對她而言，戰連城不會來纔是最好的，至於戰千毅那邊，如實說了便是。
“那好，那姨母且在家等你消息，你可一定要回來啊。”只是，既然做戲又怎有不做到底的道理。
言罷，又率著一干人等離開了將軍府。
白水煙一走，戰連城也不再僵著，連連將注意力轉放在楊雨昭的身上，奈何一張嘴偏又生的笨，以至於本是安慰人的話到了他嘴裡反而多了一層意味。
幸好戰連城最笨是個衆所周知的事情。
再加上楊雨昭本就也懶得介意，儘管心裡還是有些小小的彆扭，可若是連這等小事也要放不下，那她哪裡還有精力做別的事。
主要是這些日子被無意中保護的太好，以至於她是真的有些忘了。
如此一想，反倒有些感動。
“放心吧，我沒事，倒是你，那鎮國公府，你是回還是不回？”楊雨昭反問道，老實說，她是希望他回去的，有時候真相對人而言或許會殘酷，但也唯有殘酷才能迫使人成長
。
戰連城不能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你呢，你是希望我回還是不回？”
卻不想又被戰連城給反扔了回來，也是，他要是能給出答案，剛剛就不會那麼猶豫了。
“我當然是希望你…”楊雨昭不假思索道，卻又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生生停了下來。
不行！她不能說！
一旦她說了，即便戰連城的本意是不回，也還是會選擇回去，她知道的，她什麼都知道的。
所以，更加不能爲了一己私慾去讓戰連城做他本不願做的事情。大不了費些功夫另闢蹊徑罷了，如同戰連城小心維護她的驕傲和自尊，她也想讓戰連城快樂，哪怕沒心沒肺。
“我希望你不要”認清楚了自己的內心，楊雨昭再度開口道，豈料話才說了一半就被戰連城打斷。
“好！我回去！”戰連城斬釘截鐵道。
好像突然開了竅，那一刻，他竟然從楊雨昭躲閃的眼眸中讀懂了她的全部，那些難以抉擇的糾結和愁腸，她都已經過的那樣艱難了，他有什麼理由讓她更加艱難。
夜，鎮國公府。
聽聞戰連城今夜回來，戰無雙竟然破天荒的有些緊張。邊城的事蹟他也聽說了，能夠以僅有地方三分之一的兵力取得如此勝利，實屬不易，更何況對方還是赫赫有名的撫遠將軍。
自打消息傳回來之後，但凡出門，總有人上來誇他生了個好兒子。不得不說，他還滿覺得自豪的，只是，一想到曾經的不聞不問，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表現了。
不知不覺，小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了，戰連城卻遲遲不曾到來，戰無雙的臉瞬間沉了幾分，連帶著整個氣氛也顯得頗爲沉重。
辰時三刻，彷彿掐著點似的，不多不少，戰連城進門了，帶著楊雨昭一起。
本來是打算帶著劍舞的，可楊雨昭執意要跟著，戰連城也沒有辦法，只好留下溫仁坐鎮將軍府，自己帶著楊雨昭踏進了鎮國公府的大門。
“爹，姨母，千毅。”戰連城挨個喚道，聲音很是平靜。
白水煙連連起身相應，儘管直奔戰連城而去，目光卻還是不由自主的瞥向了一旁的楊雨昭。不知爲何，對上楊雨昭的眼神，她總有種被人剝了衣服看個精光的感覺，好像那些隱晦的事情一下子都暴露了出來，如此可怕。
“等了你半天，差點以爲你不回來了呢。”白水煙笑著打趣道，隨手解下戰連城的外袍，交給一旁的小廝，繼而很是親熱的拉著其手臂，走到座位旁坐下，還熱心的夾了好多菜。
搞得戰連城很是不適應，偏偏這麼雙眼睛看著，總不能抗拒，只好默默陪以笑臉，沉默以對。
戰千毅也是熱情的過了頭，拉著戰連城問東問西，簡直恨不得分分鐘徹夜長談的節奏，同樣讓戰連城很是不知所措，昨天在御花園的時候也是，好似完全換了個似的，雖然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但也不覺得有什麼好。
就好像一個原本默默無聞堪比透明的存在，突然被人如衆星捧月般圍在中央，這感覺，實在說不得太好。
反觀戰無雙，哪怕還是一如既往般對他不理不睬，卻偏偏意外讓他覺得真實。
而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楊雨昭實在忍不住笑了。
套路，全特麼套路！
早在白水煙熱情相迎的那一刻，她就已經覺得不對勁了，果然，一開口便是一定大帽子！呵呵，“等了你半天？”不是擺明了說戰連城架子大擺譜咩？還特意當著戰無雙的面，試想，那個做老子的等著兒子好半天能沒有電脾氣，而且戰無雙本來就對戰連城不是很喜歡。
還有那個戰千毅，一反常態的熟絡，還淨挑些戰連城不擅長的話題，還故意表現出興致勃勃的模樣，真是可恥！明知道戰連城只能默默聽著，還說的那麼起勁，落在戰無雙的眼裡又會怎麼想！
當然是“你弟弟這麼熱情，你卻如此冷漠”，滋滋，好一對精明、啊不！是好一對不要臉的母子！
不過，拿捏戰無雙的心思偏又拿捏的這麼精準，單看戰無雙此事陰鬱的表情便也知道，只怕好不容易刷出來的好感就又這麼給磨沒了。
戰連城啊戰連城，本來只覺得你曾經孤苦，如今見到你這一家人，方更能感同身受你曾有的可悲。放心吧，既然我選擇了跟隨你而來，就一定會替你擺平著一切！
楊雨昭心下暗道，黑漆漆的眼珠子直溜溜一轉，腦海裡已經開始想起了對策。
“好了！先吃飯吧！”許是終於看不下，戰無雙陡然出聲道，卻是也不等衆人反應，便自顧自的拿起了筷子。
果然，如同楊雨昭預料的那般，彼時的戰無雙，對於戰連城，別說緊張了，連起碼搭話的念頭也一乾二淨。
一直以來他爲什麼偏愛戰千毅，就是覺得戰千毅知書達理，又學富五車，儘管有點小毛病，但待人接物真的是沒話說，簡直用人精來形容也不爲過。而也就是因爲如此，就算是在皇帝面前，戰千毅一樣能混的如魚得水。
有時候，興許真的是當你沒有什麼的時候就會更加羨慕佩服什麼。他戰家向來以武將居多，偏生又不由對五大三粗的武人感到厭煩，反倒更青睞那些肚子裡有墨水的傢伙。
可戰連城，縱觀今晚的反應，簡直是糟糕透了！
到底是一家之主，話音未落，飯桌上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戰千毅假裝訕訕的摸了下鼻頭，神色頗顯無奈，眼角的得意卻怎麼也逃不過楊雨昭的雙眼。
白水煙雖然沒有太明顯的表現，但心裡亦是忍不住偷笑。也就只有戰連城，見此情況，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正打算開口對戰無雙說些什麼，卻意外收到了楊雨昭的暗示，不由將口裡的話生生嚥了下去。
在正式進入鎮國公府前，兩人曾商量好，在府上的一切事宜，在明面上都由戰連城做主，但是一旦楊雨昭有暗示出現，就必須以她的意思爲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