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微居。
洛成瑋站在簾帳低垂的紅木牀榻前,擰著眉頭居高臨下盯著牀榻裡面色臘黃雙目散發(fā)著沉沉死氣的繼夫人,“你暫時不要動洛瑤那個賤人,她眼前對我們還有用。”
“有用?”繼夫人渾濁眼睛裡迸出強烈恨意,啞聲道,“她害死你妹妹,雪琪她……死得那麼慘,我閉上眼睛彷彿就看見她在面前淒厲慘叫,她的仇我不能不報,你還叫我不要動洛瑤那個賤人?”
洛成瑋瞇成細(xì)縫的雙眼散發(fā)出冷酷戾氣,他有些不耐煩地盯著她,冷冷道,“只是讓你暫時別動,待事成之後,隨便你對她怎樣。”
繼夫人沉沉問,“你想做什麼?”
“難道還期望她會讓你重回宗嗣?”她冷笑一聲,渾濁雙眼因仇恨而迸發(fā)著幽幽暗芒,“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那個賤人,我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你還要我放過她?”繼夫人越說越激動,嘶啞的聲音也越發(fā)尖銳狠厲,“你有沒有想過你妹妹雪琪?”
洛成瑋冷笑一聲,“報仇報仇,你只顧著替雪琪報仇,有沒有替我們活著的人想過?你還有我,還有明琿和冬玫,難道你要拉著我們所有人跟著雪琪一起死?”
沒有洛瑤點頭,他做什麼也無用。回不了宗嗣,現(xiàn)在誰都可以對他踩上兩腳。
當(dāng)然,最好的辦法是,他做一件於全族有大益之事,讓全族的人出面保他重回宗嗣。但是,這種事情一來可遇不可求,二來他也沒有耐性等下去,更沒興趣爲(wèi)那些不相關(guān)的人謀利益。
聽聞他怨恨不已的話,繼夫人似是愣了愣,“你現(xiàn)在要做什麼?”
“這個不用你管。”洛成瑋冷冷道,“總之我有辦法令洛瑤那個賤人心甘情願讓我重新回宗嗣。”
“你安心養(yǎng)病,只要暫時別動她,待事成之後,你要對她如何都隨你。”
繼夫人桀桀笑了起來,那笑聲陰森可怖之極,簡直令聞?wù)呙倾と弧B宄涩|皺了皺眉,漠然盯著她,臉上並沒有什麼異樣波動,想必已習(xí)慣她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恐怖模樣。
“待事成之後?那個賤人如此命大,你覺得你能夠?qū)Ω端龁幔俊?
洛成瑋沉沉道,“我想到一個十分可靠的法子,況且也不是對付她,而是利用她。”
“在卓雅丹掉落陷阱她不死,回到京城馬車撞她也不死,被人當(dāng)街刺殺中了淬毒暗器她還活著,就連皇后——都拿她無可奈何,我的好兒子,不是我要長他人志氣滅你威風(fēng),我就是想問問,以那個賤人命硬程度,你有本事弄死她嗎?”
“夠了!”聽著她嘲弄諷刺又輕蔑的語氣,洛成瑋終怒吼道,“你有本事,你早八百年弄死她啊,一盆火就想燒死她?簡直笑話!”
“我告訴你,雪琪就是被你的無能你的私心害死的。要不是你以前一直不允許我們對付那個賤人,她現(xiàn)在早到地府報到去了,哪裡還有她今時今日在府裡耀武揚威。”
繼夫人突然渾身劇烈顫抖起來,她望著帳頂,瘋了般哈哈大笑起來,“哈哈,我無能我自私?雪琪是我害死的?”
洛成瑋狠狠瞪她一眼,皺著眉隨即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過了兩天,北堂明珠坐著馬車出府正欲前來看望洛瑤。卻在途中出了點意外,隨後她就改變主意去了別處。
“小姐,”青玉軒裡,墨玉領(lǐng)著一個婢女進(jìn)入客廳,“團扇姑娘來了。”
洛瑤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臉龐圓圓的婢女,“團扇?你家小姐呢?她怎麼不見人?”
團扇朝她福了福身,恭敬應(yīng)答,“大小姐稍安勿躁,我家小姐因中途有事,這才特意遣了奴婢前來告知大小姐一聲,她今天應(yīng)該來不了安國公府探望你。改日她再前來賠罪,請大小姐你見諒。”
這話聽似很平常,洛瑤卻聽得眉心一跳,心頭隱隱有些不安。
“中途有事?”她眸光微微黯淡,“也就是說明珠她已經(jīng)出發(fā)前來安國公府,卻因路上出了意外耽擱?哦,也不是耽擱,眼下她改道去了別處,對吧?”
“是的,大小姐。”團扇又恭聲道,“我家小姐怕你擔(dān)心,才差奴婢前來支會一聲。”
洛瑤瞇了瞇眸,眼底隱隱有層雲(yún)在聚攏,“她在途中遇上什麼意外?方便說嗎?”
團扇略略猶豫了一下,想起自家小姐與洛大小姐的交情,遂輕聲道,“小姐得到消息,打聽到有位神醫(yī)隱居在城外三十里木雙村,不過那位神醫(yī)平常神龍見首不見尾,蹤跡難尋。這會好不容易得知他回到村子,小姐爲(wèi)了二少爺,就急急趕出城去了。”
洛瑤驚得騰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元香也一臉凝重地看著團扇,隱居木雙村的神醫(yī),這事本就是小姐當(dāng)初爲(wèi)了離間墨府林氏與繼夫人捏造出來的。
想不到如今竟有人拿這個矇騙北堂明珠。
團扇被洛瑤緊張的模樣嚇了一跳,心裡也隱隱有些不安起來,因而又極快道,“我家小姐此刻怕是出了城往木雙村延請神醫(yī)去了。”
洛瑤震了一下,腦裡轟一聲,心直直沉了下去。
“團扇你聽著,城外三十里的木雙村根本沒有神醫(yī),你家小姐只怕被人騙了。”
團扇失聲驚呼,“什麼?”
洛瑤默了一下,極快道,“現(xiàn)在你先不要慌,仔細(xì)想想她改道前都有什麼古怪的地方,我們必須儘快找到她。”
團扇連忙點頭,“好,奴婢聽大小姐你的。”
遲疑一下,她連忙又道,“這事,要不要送信回去告訴我家夫人?”
洛瑤思忖片刻,冷靜道,“現(xiàn)在明珠情況不明,我們暫時不要把事情鬧大,還是先瞞著北堂夫人吧。”她頓了一下,解釋道,“現(xiàn)在你府上二少爺還未好起來,這時讓她知道明珠也可能出事,若她承受不住,只怕於身體有害無益。”
團扇還在猶豫,“可萬一……。”
洛瑤寒著臉,斬釘截鐵道,“沒什麼可是,明珠一定會沒事的。現(xiàn)在你要冷靜,好好回想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不能錯過一點細(xì)節(jié),這樣有助我們儘快找到她。”
團扇心裡駭然,雖焦急得想哭,不過見她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惶惶的心情也莫名安定了些。
“大小姐,我家小姐……就靠你了。”
洛瑤見她渾身發(fā)抖,隨即輕聲安慰道,“你放心,明珠會沒事的,對方既然悄悄將她騙走,暫時應(yīng)該不會傷害她。”
這種事,當(dāng)然不是團扇一個婢女能夠承擔(dān)得起責(zé)任。但團扇考慮了一會,也擔(dān)心萬一事情鬧大反對自家小姐不利,這才忐忑不安同意洛瑤所說,暫時瞞著北堂夫人。
可她回想來回想去,也沒想起什麼有助於洛瑤發(fā)現(xiàn)破綻的線索。
只知道在路上馬車絆了一下,然後北堂明珠就驚喜交加簡略對團扇提了兩句什麼“尋到神醫(yī),要立即趕去”之類的,隨後就將團扇打發(fā)來安國公府見洛瑤。
說實話,團扇連自家小姐之後走哪條路都不清楚。更不清楚,北堂明珠最後是不是出了城。
洛瑤站在窗前盯著外面的山茶花望了片刻,隨後道,“元香,你去東來家借那條狗來。”
她又扭頭問道,“團扇,你身上有你家小姐平常用的東西嗎?”
團扇立刻忙不迭點頭,“有的,大小姐。”
洛瑤點頭,心下稍定,“有就好。”
“元香,你快去快回。”
元香點頭應(yīng)聲,立即轉(zhuǎn)身飛掠出去。不過在京城茫然無頭緒尋找一個北堂明珠,此舉無異於大海撈針。洛瑤當(dāng)然不可能將所有希望都寄託於一條狗身上,她又細(xì)細(xì)詢問團扇關(guān)於北堂明珠的日常,包括最近有什麼異樣事情,或者北堂明珠有沒有與人結(jié)怨之類等等。
不過問來問去,洛瑤還是問不出一點有用線索來。
她又想到對方是以木雙村隱居的神醫(yī)爲(wèi)由將北堂明珠騙去。
心裡悚然一驚,她立即急急召來羅嬤嬤傳達(dá)一個又一個指令。
團扇眼巴巴地望著外面,待在屋裡簡直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
很快,元香就牽了一條體型中等的黃狗回來。
“元香,我們跟著它走。”
洛瑤也是一次偶然中發(fā)現(xiàn)這條黃狗嗅覺特別靈敏,現(xiàn)在這情況,她唯有廣撒網(wǎng),希望能儘早收到與北堂明珠有關(guān)的消息。
“汪汪汪……。”
就在洛瑤跟著黃狗尋了兩條街後,黃狗突然在一條巷子外頭狂吠了起來。
洛瑤雙眸一縮,驚疑不定地望進(jìn)僻靜小巷,聲音不自覺緊張得透出顫意,“她是在裡面嗎?”
黃狗能夠回答的,唯有一聲接一聲更響亮的“汪汪”聲而已。
很快,洛瑤在它引導(dǎo)下來到一座宅子門前。
她略一沉吟,立時讓羅嬤嬤領(lǐng)著青玉軒的人隨後而來,她與元香則先一步進(jìn)入裡面看個究竟。
元香帶著躍過牆頭直接悄無聲息落入院中,院中有兩棵松柏,落葉鋪滿一地,可見這地方平日根本無人居住。
洛瑤心頭緊了緊,與元香對視一眼,悄悄踮起腳尖往裡屋探去。
她才挨近東廂房門口,就突然聽聞裡面?zhèn)鱽順O刺耳的“哧啦”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