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雜役宮女以外, 宮中的宮女還分好幾等。有掌事嬤嬤、御前尚義、禮教司儀、風儀女官、各處主管，再下來便是一、二、三等宮女。皇宮中把前朝的宮女們都打發出去了，主管以上的女官一時半會接濟不上, 由資格老邁的內侍來頂替, 這次選的主要是一、二、三等宮女, 並決定去向。

一等宮女做的是端茶倒水這樣的輕活, 且常能在主子面前露臉, 是最吃香的職位。

二等宮女要做飯煎藥，活不輕不重，但見主子的機會不多。

三等宮女則要做燒煤守夜等重活, 而且是不允許衝撞主子的。

這三個等級的宮女俸祿也著了許多，一等宮女每月能有三兩月例銀, 二等宮女二兩, 三等的就只有一兩而已。

五十六個宮女在婉兮宮的院子中站成四排, 江靈兒坐在廊下陰涼處，捧著花名冊翻看, 冊子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註明了每個宮女的年齡以及特長。衆人本都垂著頭，但見江靈兒許久不作聲，便偶有膽大好奇的偷偷擡眼觀瞧。

江靈兒拿眼神示意小鬍子，小鬍子急忙依江靈兒先前的吩咐, 把有異動之人暗暗圈在紙上。待過了兩盞茶功夫, 江靈兒便命她們一一上前行禮, 並自報姓名, 並讓小鬍子下階驗看她們的手掌, 並將情況記下。

半個時辰後，江靈兒就把人員都迅速地分配好了。

凡是耐心不足的, 都做三等丫頭。面容齊整，雙手柔嫩，不媚不俗的都分到玉暝身邊伺候，她自己則留了幾個手掌寬厚，行事老成的在婉兮宮。剩下的都分作二等丫頭。

因爲婉兮宮裡有暢兒，也需要宮女，所以人手是金龍殿和婉兮宮對半開，兩邊各具四名一等宮女，八名二等宮女，十六名三等宮女。而葳暮宮則分去十個宮女，讓董柔自行調配。董柔身邊原也有一位媽媽和兩個丫頭服侍，再加十個宮女和十個內侍便儘夠了。

分配一完，她叫小齊子把金龍殿和葳暮宮的人帶走，命香兒把婉兮宮的四個一等丫頭帶進屋中。四婢一字排開，規規矩矩地垂手而立，到現在爲止，她們都還沒看清楚江靈兒的模樣。本來一等丫頭比做三等的要強，但是留在婉兮宮當差，卻叫她們不知是禍是福了，所以她們都乖巧地沉默著，免得這位厲害的江夫人想立個威，自己平白無故遭了殃。

從選人的利落上，她們都感覺這位江夫人不是好惹的。

江靈兒支派了小鬍子去管理外頭的二等丫頭和三等丫頭，然後才扶著香兒走進殿中，在炕上的錦墊上落坐。香兒奉來茶水，江靈兒嚐了一口，放在桌上。四個丫頭都在等她訓話，江靈兒卻遲遲不語，這令衆人不解，難道江夫人還在考驗她們的耐心？

並沒有人擡頭示疑，衆丫頭都看著自己的腳尖，這時，門口有了響動，有人揭起氈簾，外頭的人尚未進來，就先傳來了兩個清脆稚嫩的聲音。

“暢兒，你走得太慢了，你就不能走得快點嗎？快點！”

“哦，嬌嬌姐姐，你等等暢兒。”

“小公子小心門檻！”緊接著又有一個老婆子的聲音。

“嬌嬌，你是姐姐，你應該牽著暢兒過門檻。”一個柔婉的女子聲音傳來。

一陣腳步聲後，只聽一聲歡快的“娘”，衆人於是都清楚了，這個男童就是江夫人的孩子，也是皇上目前唯一的子嗣。只不過江夫人還未冊封，所以這孩子未入宗譜，甚至還沒有名諱。

江夫人的位份大約會在此次大選中塵埃落定，屆時這個男孩兒就是大皇子了。只是另一個叫“嬌嬌”的小女孩兒是誰呢？宮裡應該說沒別的孩子了纔對。

進來的正是鄧媽媽和雲鄉，還有穆嬌嬌和暢兒兩個孩童。江靈兒見雲鄉香汗淋漓，兩個孩子也玩得滿頭大汗，衣衫不整，笑了一笑，抱起暢兒，指著面前的四婢道：“暢兒該洗手了，暢兒想叫哪兩個姐姐替你洗手？”

暢兒伸著脖子，拿好奇的大眼睛往面前站得像柱子一樣的四婢身上看去，馬上就挑中了兩個合自己眼緣的。江靈兒讓那二婢上前，道：“你們以後就是暢兒的侍婢了，一切聽鄧媽媽的吩咐行事。”

鄧媽媽和二婢蹲身應是。

江靈兒賜名，一個叫文雋，一個叫詩逸。不過到了暢兒口裡，就變成了大姐姐和小姐姐。

江靈兒又向另外二婢道：“你們以後就跟著我，有什麼事就問香兒。”三婢應後，江靈兒依次賜名杏兒和茗兒。

四婢被香兒帶出去打水端茶，再依次進來，伺候了暢兒等人洗漱。雲鄉見她們動作還顯生澀，但是態度恭敬，不急不躁，欣然點頭道：“京城的人物果然不錯，雖是急了些，卻應該可以應付三天後的大選了。”

江靈兒打發衆婢出去，又讓鄧媽媽帶走穆嬌嬌和暢兒，遂對雲鄉道：“你現在李府住得還好嗎？若是有什麼不方便可以住到婉兮宮來，反正地方也大，暢兒也喜歡和嬌嬌作伴。”

雲鄉道：“勞主子掛心，李大哥府上一切都好。李嫂子很照顧我們一家，若是住到宮裡，我婆婆就無人照顧了，也是不妥。”

江靈兒狡黠地笑道：“你不願意就算啦，我知道還是外頭好，在宮裡到底拘束。”

雲鄉笑而不答，算是默認了。

說了幾句閒話，雲鄉湊前關切地問道：“大選之事，宮外許多傳聞，主子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此事宮外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說內定了吳相國家的孫小姐。像江靈兒這樣的身份，如果來個正宮娘娘，怕又是一場煎熬。好不容易當年熬過了秦月娥那個任性大小姐，若再來個刁蠻吳千金，仗著皇后的身份，皇上怕也不能想貶就貶，說罰就罰，到時候江靈兒的處境就會很艱難。如果吳家孫小姐再誕下一兒半女，江靈兒甚至會有性命之憂。

江靈兒表面上泰然自若，其實心中也並不平靜。大選就在三日之後了，這日子越是臨近，她就越是憂心忡忡，寢食難安。雖然玉暝不想納妃，只想走個儀式以平衆議，屆時誰也不選，可朝堂上的人會允可嗎？那些隻手遮天的大官們，會善罷甘休嗎？

玉暝做王爺的時候，尚且身不由己，登上帝位後，怕有更多無可奈何。就像現在，玉暝能夠陪她的時間，反而還不及小時候在王府多。他總是有一大堆政務要處理，而江靈兒也很擔心自己成爲他的負擔，讓他肩頭的擔子百上加斤。

玉暝的身子本就不太好，她真怕他操勞過甚，留下隱患。

江靈兒忍著心裡的擔心，對雲鄉笑著道：“皇上和我提過此事，放心，他總會顧著我和孩子的。”

文雋和詩逸隨著鄧媽媽到側殿去了，杏兒和茗兒同香兒一起在外間伺候，過了許久，才見江靈兒送雲鄉出來，到側殿會同穆小姐一塊兒出宮。這時杏兒和茗兒尚不知道雲鄉的身份，等知道的時候，不禁十分詫異，原來江夫人並不像傳聞的那般不近人情，對自己的丫頭都還挺好的。

晚上，杏兒等四婢初次服侍了玉暝和江靈兒進晚膳。玉暝尚儉，吃飯並不鋪張，除非政務纏身，否則每晚都會在婉兮宮裡和江靈兒、暢兒一同用飯。

杏兒等四婢發現，皇上果然和傳聞一樣人品不俗，面若明玉，目似冰泉，修眉削鬢，硃脣皓齒，反觀江靈兒雖也算嬌小可人，在美色上卻不及皇上這個男子多矣。杏兒和茗兒二婢不禁大爲羨慕金龍殿的一干宮女，可以貼身服侍皇上更衣洗漱。而文雋和詩逸因爲暢兒十分活潑可愛，嘴甜乖巧，心中喜歡，因而未像杏兒和茗兒這樣遺憾。

江靈兒和玉暝靠得很近地坐下，把暢兒夾在中間，在四婢驚訝的目光中，就這麼用了起來，也不要內侍或宮女幫忙夾菜，感覺就像是普通的一家三口，而不是皇上和妃嬪、皇子。皇上和江夫人之間互相關心的場面，竟然是十分溫馨的。而暢兒自然最幸福，夾在爹孃中間，自己拿一副小筷子吃飯，只是時不時便要江靈兒和玉暝搭把手。暢兒長得與玉暝極像，小模樣真是越看越惹人憐愛。

因爲暢兒的關係，一頓飯吃了足足半個時辰。待洗手漱口之後，一家三口便移到炕桌上吃茶閒坐，逗暢兒玩兒。

“暢兒，誰是你的大姐姐？”

暢兒走到文雋身邊拉著她的手道：“這是我的大姐姐。”文雋聽了他的稚嫩童音，心都要化了。

“那誰是小姐姐？”

暢兒在剩下的三婢中辯認了一下，鄧媽媽在旁提醒，暢兒才找到詩逸，說：“這是我小姐姐。”

“那另外兩個姐姐呢？”

暢兒看著杏兒和茗兒，把手指往小嘴裡一塞，做出思考之狀。杏兒和茗兒衝暢兒笑，暢兒羞澀地跑回江靈兒身邊，把頭埋進江靈兒懷裡撒起了嬌。待江靈兒要抱他，他又跑到玉暝身邊，伸著雙手叫：“父皇抱抱，抱抱。”江靈兒酸溜溜地瞪了玉暝一眼，玉暝抱起暢兒，得意地開懷大笑。

江靈兒無奈地苦笑。暢兒看來是要被寵壞了呀！可是她也明白玉暝，他小時候幽禁在太子府，一定很缺乏真正的愛護，所以他想把自己沒能享受的親情都給暢兒補上。

但願大選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