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暝一呆, 看周圍的媽媽們臉色古怪,才知道自己進來的很不是時候,頓時一陣尷尬。又見孩子咿咿呀呀, 想是還沒吃夠, 連忙把孩子交還給徐媽媽, 讓她們抱回廂房去繼續餵奶了。江靈兒目送著徐媽媽等人出去, 心裡略感遺憾。要是能和王爺一起逗孩子玩兒纔好呢。
可時候不對, 地方不對,什麼都不對!
玉暝拉著她的手道:“今日覺得如何?”
江靈兒道:“鬆快好些了。”一面答,一面細看他。沒人在旁, 玉暝神色略爲輕鬆,但疲憊之態卻掩飾不住。江靈兒心疼地伸指拂過他的劍眉道, “戰事是不是很激烈?王爺吃過早飯了嗎?昨夜有沒有睡過?”
玉暝拉她到懷裡, 揉著她的肩道:“不礙事, 我坐一坐就好。”
江靈兒一聽就知道他既沒用飯,昨夜怕是也沒怎麼睡過, 急忙就要叫人來伺候,卻被玉暝攔住了:“好不容易偷個空來看看你,別叫你那個笨丫頭進來掃興。”
已經有兩天沒見著他了,江靈兒也捨不得浪費這點時光,所以沒有堅持, 只道:“桌上有碟子棗泥餡兒的山藥糕, 剛拿進來不久, 還是熱的, 我的茶也是剛沏的, 你將就著用些。”
玉暝隨便喝了口茶,把點心拿到牀上, 交給江靈兒,自己脫了鞋,把腿往被裡一伸,身子往錦墊上一靠,大大咧咧地張大嘴,意思竟是讓江靈兒伺候。江靈兒挨著他的肩膀,捏了半塊山藥糕送到他嘴邊,玉暝微微低頭,故意吃到了江靈兒的指腹上,輕啜一口。江靈兒臉上微紅,可一想起莫羽玲,情緒便又低落下去。
玉暝偷空回來,自然不想浪費時間,伸手過來捧住江靈兒的下頜,低頭便來親吻。但二人只親熱了片刻,玉暝便發現江靈兒不在情緒上。
玉暝攬住江靈兒的香肩,讓她靠在自己懷裡,道:“怎麼了?”
江靈兒垂著頭沒作聲。
“是不是爲了府裡的事?”玉暝問。
江靈兒一怔,朝他看去。戰事吃緊,她沒有機會和他說秦月娥的事,而袁軼怕是不能和他說,王爺怎麼會知道府裡有事呢?可是,以王爺的細心,就算沒人說起,也會猜到吧?她和孩子長住守備衙門,秦月娥獨居王府,這樣明顯的隔閡瞎子纔看不出來。
江靈兒還沒答上話,就聽玉暝一聲長嘆,幽幽說道:“是不是又受了委屈?”
江靈兒想起自己被打時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情形,鼻子一酸,連忙垂下眼瞼。
玉暝哪還猜不到大概,聲音都微微發顫了:“以前我光顧著夫妻情分,總盼著你們和睦共處,現在看來這都是我一廂情願的錯,差點害了你和孩子……” 想到一家子差點天人永隔,玉暝心緒翻騰,眼中亦有熱氣上涌,連忙以手遮面。
江靈兒見他忽然激動,連忙緊抱著他道:“王爺,我和孩子都沒事。”王爺日夜忙於兵事,身疲力乏,她捨不得他再悲懷家事,傷了身子。
玉暝深吸口氣,壓下心緒,摟住江靈兒,一遍遍撫著她單薄的背脊。隔了很久,他終於冷靜下來,口氣堅定地道:“放心吧,我一定會給你和孩子一個交待。靈兒,你再等等。”
我能等,可袁夫人呢?江靈兒腦海中靈光閃現,剎那間知道了秦氏母女扣住莫羽玲的原因。
原來是這樣!
當日事情發生得太快,江靈兒心緒太亂,所以沒有念及因果。這幾日她反覆思量,始終覺得秦夫人的舉動十分奇怪。明目張膽地杖斃自己,追拿孩子,這事像是秦月娥頭腦發熱才幹的,秦夫人心思縝密,怎麼會那麼毅然決然地要置自己和孩子於死地呢?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秦夫人是在幫秦月娥和王爺做一個了斷。而莫羽玲則是一步退路。
果然是慈母之心啊,可是未免也太狠毒了些,竟要一個初生的孩子爲秦家的安穩犧牲性命!
依王爺的性子,知道了事情經過以後會怎麼做,江靈兒是猜得到的。秦月娥是貴女的身份,不可能降做侍妾,所以王爺能做的唯有一紙休書。秦夫人正是看清了這一點,所以才安排了府中那場大戲。她那麼做絕不是一時衝動,爲了替女兒出一口空閨怨氣,而是要爲將來的進攻退守埋下伏筆。
她打江靈兒,甚至窮兇極惡到要追殺孩子,是爲了有朝一日見勢不妙,能在王爺兵敗被俘前及時得到休書撇清關係。而她扣住莫羽玲,則是爲了洛軍萬一得勝時,能逼迫王爺入府要人,那時便能有一席談話的餘地,可試著令王爺回心轉意。就算不能破鏡重圓,也可保得秦家上下平安。
江靈兒一點也不懷疑秦夫人的智慧,她相信秦夫人一定早就準備好了一番足以力挽狂瀾的說辭。
當然,能扣住莫羽玲,可能也有些運氣的成份,如果沒有莫羽玲,秦夫人一定還會找別的替代,府裡多的是王爺不得不顧及一二的人,比如王爺的恩師吳之遠、先世子妃董柔、擅長栽培之術的小包子、名醫孫兗等等。莫羽玲不過算是錦上添花的一個籌碼。
真真是好厲害的老太婆!
從她入府開始,便步步爲營。先是誣衊江靈兒給秦月娥下毒,進一步搞臭江靈兒的風評,令所有人對江靈兒的品行心存疑慮;接著又設計阻礙江靈兒產子,想順順當當地除掉她;等江靈兒撞大運生下了孩子,秦夫人按兵不動,一直等到王爺落水失蹤的消息傳來,才以迅雷之勢第三次出手,手段毒辣直接,毫不留情!
和她相比,江靈兒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嬰兒!
秦夫人唯一失敗的地方就是江靈兒竟然多番得到援手,奇蹟般地熬了下來。而小公子身邊也有云鄉這般願意捨身爲主的忠僕,令她的計謀未能圓滿,否則,她還能趁機替愛女除去了兩個眼中釘!
這死老太婆!
玉暝正等著江靈兒的反應,卻見她忽然目泛兇光,不禁一呆。不過他並不生氣,他這段日子刻意不去多想,也不做追查,否則若是查出守備衙門的刺客與秦氏母女有關,他便不能再當沒事發生了。可現在並不是處理家事的良機。
不管秦氏母女做的事情多麼令人髮指,可青州百姓不是這樣想的,洛軍士兵不是這樣想的。不少人都認爲秦側妃是個溫柔嫺淑受盡委屈的女子,而江靈兒則是一等妖媚惑主的妖女,輿論呈現一邊倒的架勢。
而現在的洛軍軍心就像一堵沙牆,一推就倒,如果他和秦月娥鬧翻,無異於在沙牆上來上一記重錘,所以他只能讓江靈兒再委屈一段時間,暫放著王府不理。
可每每午夜夢迴,他都被夢中孩子被害或江靈兒躺在棺材中的情形嚇出一身冷汗。他不是不恨,只是他有太多掛礙,不得不去考慮。如果軍心散了,青州失守,他罪當伏誅,那時,江靈兒和孩子又怎麼辦呢?他不得不想得長遠些,壓抑自己的怒火,盡力以大事爲重。
過去,他不喜歡江靈兒有心事瞞著他,可現在,他很感激江靈兒什麼都不提。今日他主動提起此事,就是讓江靈兒寬心。
所以看到江靈兒目泛兇光,玉暝心想,江靈兒一定也和他一樣在壓制著怒火吧!他緊了緊摟住江靈兒的手,問道:“昨夜嚴軍攻城,你夜裡睡得好不好?可聽到動靜?”
江靈兒知道他是故意打岔,但還是把注意力轉移過去。王爺在前面操心軍事,她卻在後頭吃吃睡睡,心裡都快恨死自己的無能了。江靈兒摟著玉暝道:“我睡得太死,什麼動靜也沒聽到。”
又騙我!就算沒聽到,估計也會擔心得睡不著吧?玉暝心疼地揉弄著她道:“若真的沒有一分勝算,我早就退到涼州去了。你只管安心睡吧,青州不會破。”
江靈兒點了點頭,即使現在就有人提刀子砍過來,只要玉暝說沒事,她就不會驚慌。江靈兒忽而想起一事,道:“對了,王爺身上的藥包怕是前一陣失落了吧?我又做了一個!”
江靈兒從枕下拿出一個用絲帕包得嚴嚴實實的翠藍色彩錦香包給玉暝,裡面已經放好了止咳的藥物。玉暝拿在手中細細端詳,上面繡的荷葉鯉魚針角細密,栩栩如生,想是花了不少功夫。玉暝捏著江靈兒的鼻子道:“手工倒是見長,不過你現在身子還未大好,該多休息,做這太費神了。我要用,自會讓人去置辦。”
江靈兒道:“也不費多少功夫,反正我整天也是無所事事。”
玉暝揉揉她的腦袋,把藥包扣到腰間,又道:“你若實在閒著沒事,就給孩子做做衣服鞋襪好了,不用管我。”這樣也可有些寄託,免得擔心傷神。
江靈兒噘著嘴道:“徐媽媽把人手安排得可好了,孩子的衣服都已經準備到明年了,哪輪得上我插手?倒是王爺,福公公傷勢還未大愈,不能時刻伺候,徐媽媽也被孩子霸佔了去,王爺身邊人雖多,卻沒個知冷知熱的。”
玉暝失笑道:“聽你這麼說,好像我真的很可憐,那你可得好好伺候伺候我。”說著就挑起江靈兒的下頜,輕吻了一下江靈兒的櫻桃小口。
江靈兒擔心地道:“王爺,你別累壞了身子。”
小看我!玉暝面色一獰,拉住江靈兒的小蠻腰,把她往被裡一拖。江靈兒被他弄得奇癢,不禁身子亂扭,咯咯嬌笑。玉暝聽到她的笑聲,心頭稍暢,俯身咬住了江靈兒的香頸。被窩裡的溫度驟然升高,江靈兒嬌喘吁吁地說:“王爺……別……別累壞……”
玉暝氣個半死,以口封住了江靈兒的嘴,不讓她再胡說八道!
江靈兒經不起玉暝的百般逗弄,不禁意亂情迷、筋骨酥軟,暫時忘卻了煩惱,沉入到半醉半醒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