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親兵一陣騷動,一個熟悉的身影分開人羣衝了進來,從炕上把江靈兒抱起。江靈兒已經哭得視線不清,卻聽玉暝的聲音在耳邊道:“別怕,我沒事。”
江靈兒的身子禁不住直抖,死死摟住玉暝,好像生怕他會忽然消失。
徐媽媽、曾媽媽和幾個丫頭見王爺沒事,都鬆了口氣,連忙退開。玉暝抱著江靈兒,心疼地說道:“沒事,我沒事,也沒受傷,放心。”
江靈兒仍是抖個不住。太突然了,她忽然間意識到,原來幸福是可以突然間消失的,也忽然間意識到,王爺平白無故也會有生命危險!
這時盧志高和謝義和同時從外頭進來,陳福也跟在後頭,一進屋,見了這情況,兩個統領臉上都有些不好看。陳福近前小聲喚了聲:“王爺……”
玉暝點點頭,想放開江靈兒,可江靈兒像螃蟹一樣鉗住了他。玉暝只得拍著她的背安慰道:“乖,你先回院裡去,我眼下有許多事要辦,等辦完了事就儘快過去。”
江靈兒也看見了兩位統領的臉色不善,喘息著強迫自己放開他。
他是王爺,他不能在親兵統領面前兒女情長的。
玉暝瞧她這樣懂事,心裡一揪,可此時無暇多說,這麼多的眼睛看著他呢。玉暝只能給了江靈兒一個肯定的目光,然後對徐媽媽道:“帶靈兒回去。”
徐媽媽等人忙上來扶著江靈兒出了屋子。一個親兵迎上來道:“卑職護送你們回院。”
江靈兒一看,竟是楚剛,驚異地張大了嘴。楚剛一面招呼一隊兩百來人的親兵跟上,一面解釋道:“統領有命,在刺客全部落網前,各院都要有親兵巡查防守。”
江靈兒看到楚剛,心神才穩了一些,問道:“刺客是什麼人?”
楚剛湊前小聲道:“不好說,但看服色很可能是北夷人,共有三十幾個,已經當場殺了二十六個,剩下在逃的不足十人,統領正派人全城搜捕。”
江靈兒瞧他樣子,就知道他不能透露太多,爲免給他惹麻煩,所以沒有再問。回到正院,江靈兒把楚剛叫到屋裡,摒退衆人,才又細問。
楚剛便把府門口那場驚心動魄的對戰說出,原來那些刺客似乎早有預謀,知道王爺的車隊今日入城,事先埋伏好了,只得車隊一來,就瞄準王爺坐的車下手。
這就很有問題了。
爲了安全起見,王府的車隊樣式完全相同,王爺坐在第幾輛車,就是隨行人員也不是全知道的,可那些刺客卻瞄準了玉暝的車,可見是玉暝近身的人裡出了內鬼。
外頭陽光明媚,鳥鳴啾啾,江靈兒卻感到渾身冰冷。自己無故中毒,如今王爺又險些出事,她一下子覺得王府的風平浪靜顯得如此不真實。
楚剛雖然親歷了這場血戰,可是襲擊發生得太突然,他只覺得當時場面極其混亂,王爺到底是怎麼被救下來的,他也說不清楚,只能歸功於親兵們的拼死守護。但江靈兒卻覺得,如果對方真這樣有備而來,玉暝全身而退的唯一解釋就是他身邊的暗衛起了作用。
江靈兒不動聲色地問:“王妃怎麼樣?”
楚剛道:“王妃娘娘因爲和秦夫人同車,所以沒與王爺坐一輛車,想必沒受什麼傷,這會兒應該也已經被親兵護送回去了。”
江靈兒對秦月娥的感情是複雜的,一面鬆口氣,一面又有點失望。這失望讓她自己也心驚,她不得不說,因爲太在意王爺了,她心裡總是有那麼一個角落希望王妃能消失。
江靈兒害怕自己的這種想法,連忙把這念頭從腦海裡趕出去,又與楚剛說了兩句,便讓他出去職守了。江靈兒喝了半碗茶,敏兒進來報說昭兒等人回來了。江靈兒出門一看,只見昭兒等人一個個面如土色,是被二門上的丫頭和太監攙扶進來的。
他們見了江靈兒,要來行禮,江靈兒忙免了禮,叫他們自去房裡休息,還叫敏兒去小廚房說一聲,讓柳媽媽準備幾碗壓驚湯和一些吃食送到各人房中。
沒瞧見小齊子,江靈兒便問了一句,衆人都說沒看見。
楚剛就守在門外,聽到了對話,待餘人走開後,他上前問:“靈兒妹妹,小齊子可是王爺身邊的小太監?”
江靈兒點點頭。
楚剛道:“剛纔有幾個丫頭和太監受了傷,不知裡面有沒有你說的小齊子。”
楚剛的話很快得到了證實。陸公公手下的心腹太監莊公公滿頭大汗的跑來正院回消息,說小齊子等傷員如今都被擡到了聽竹軒,正由孫兗診視,那邊現下急缺人手。陸公公已經把內侍大院裡閒著的內侍全抽過去了,但是還需要幾十個丫頭婆子。
楚剛很驚異,江靈兒如今已經可以管家了嗎?他從李龍那兒聽說了江靈兒已經是侍妾,不過沒想到王爺竟會把這麼重大的管家之職也交給江靈兒。
幾十個丫頭婆子?江靈兒聽完就嚇了一跳,沉吟道:“究竟傷了多少人?”出府去的一共才五十多號人,又不是全傷了,怎麼會需要這麼多丫頭婆子去照料傷員?
莊公公道:“府裡的人其實傷得不多,許多是慌亂間自己摔跤擦破皮,並不要緊。不過親兵傷了好些,王爺都讓擡過去了。”
江靈兒馬上道:“此事不能耽誤,不過如今王妃回來了,我作不得主了。徐媽媽,你快派個人去把各院的管事婆子召集到梧桐院裡去,讓王妃裁奪著辦吧。”
徐媽媽剛要答應,莊公公急得抹汗道:“奴才剛纔去過了,王妃受驚不小,此刻實在理不了事,奴才纔敢來煩主子的。”
江靈兒便改口道:“那就把管事婆子都叫來正院。”
徐媽媽派人去了之後,江靈兒又對田媽媽道:“媽媽你挑些丫頭們,先和陸公公去聽竹軒應應急。”
田媽媽答應了一聲,點了幾個丫頭,就隨著莊公公走了。
等各院的管事婆子們到齊,江靈兒就分派起來:“你們各院各抽十個丫頭出來分到聽竹軒,一應大小事聽陸公公的安排。”
除了張媽媽一口答應以外,另外那個管事婆子在這個節骨眼上竟還不識好歹,想要討價還價,把個徐媽媽的嘴都氣歪了,剛要出聲震一震這幫老貨,江靈兒擡手止住了她,一臉平靜地說道:“茲事體大,你們掂量著辦,有幹不動想出去養老的,只管推委拖延。”
那些管事婆子這才悻悻答應。
江靈兒又對她們道:“這幾日聽竹軒那邊的用度一律不得短缺,有需支領的便來這裡支領,直到王妃娘娘精神好了能理事爲止。張媽媽,你先就去賬房支一些定驚藥丸,派傳膳太監給各院都送過去一些。”
江靈兒對曾媽媽使了個眼色,曾媽媽便把領東西的對牌給了張媽媽一塊。
衆管事婆子去了之後,江靈兒對徐媽媽道:“媽媽,我想著陸公公在那邊怕是忙不過來,還需你過去幫著調度調度。”
徐媽媽想正院這邊還有曾媽媽在江靈兒身邊,應該出不了什麼岔子,便答應下來。
楚剛道:“媽媽慢走,我派幾個親兵跟著你。”
徐媽媽原想不用這麼麻煩,楚剛解釋了一下,原來現在來來往往的人,至少都要有個親兵跟著,否則就會被路上的親兵當作身份不明的人扣起來。
徐媽媽隨著親兵走了之後,江靈兒怕又要橫生枝節,所以飲食格外謹慎,不肯多用一點,人也一直乖乖坐在屋裡。徐媽媽去了沒多久,便有丫頭從聽竹軒那邊過來領對牌取東西,不外乎是火燭、臉盆、毛巾、傷藥、繃帶、牀褥等物,想來聽竹軒閒置太久,什麼也沒有。
江靈兒一面發牌子,一面把用度都記在賬本上。
一個下午來了十幾撥人支東西領牌,眼看太陽快要落山,到了晚膳時間了,江靈兒把楚剛叫進來問親兵們的伙食是怎麼解決的?
楚剛道:“這是有慣例的。府裡的親兵輪流職守,到了吃飯時間便換班吃飯,親兵有專門的膳房和休息的院子,並不與主子們相干。”
江靈兒聽了又問:“晚上你也要換班?”
楚剛道:“正院這邊負責的是李大哥和穆大哥,他們這會兒護著王爺,所以由我先來管著,等他們來了,我們三人自會商量如何換班。”
江靈兒這才放下心來。要是夜裡外頭守著一個陌生的親兵,也很不妥。
雲鄉道:“主子,晚上王爺若來不及趕回來,讓雲鄉陪您歇息吧。”
江靈兒知她是好意,但還是搖搖頭,一來她沒有和丫頭睡的習慣,二來玉暝說不定會在夜裡回來,若是屋裡有別的丫頭,總是不太方便。
說話間便有丫頭來報說聽竹軒有兩個親兵傷重不治,讓來支銀子給家裡人發喪。江靈兒聽了變色,瞧那丫頭臉色慘白,身子發抖,料是嚇的,忙叫人端杯熱茶進來讓她坐下喝了茶再去。那丫頭一面喝,一面說了些聽竹軒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