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暝柔聲道:“那你進被裡來, 我們躺著說說話。”
江靈兒也不捨得總拒絕他,猶豫了一下,便脫了外衣, 小心翼翼地鑽進被窩, 然後馬上替玉暝把被褥蓋嚴實。玉暝病了兩、三個月, 反覆高燒, 現在還燒著, 經不起再受涼了。
等江靈兒躺好,玉暝捉住她的小手,這段日子江靈兒對他刻意疏遠, 這是頭一次同牀共枕。玉暝揉弄著江靈兒的小手,卻總等不到她靠過來, 於是只好主動湊近江靈兒, 貼著她的耳朵道:“這些日子我想你想得緊, 你想不想我?”
江靈兒“嗯”了一聲。
玉暝見她還是這般疏離,心裡一痛, 便又覺胸口窒悶,透不過氣便咳了起來。外頭陳福急忙喊停,揭簾進來,瞧江靈兒上了玉暝的牀,便氣不打一處來, 急忙進來一面替玉暝順氣, 一面對江靈兒怒目而視, 忍不住道:“王爺病成這樣, 你怎麼一點也不懂事?”
江靈兒不敢有委屈, 怕玉暝見了更著急,只得起身, 玉暝病得虛弱,精神也不似往常,見她要走,急忙拉住她道:“別走,靈兒,別走。”
江靈兒不敢動了,朝陳福看。陳福又傷心又痛心,卻不敢勸說,只得對江靈兒道:“別讓王爺太累,好生服侍著。”自己揭了簾子出去了。
江靈兒從沒見過玉暝在精神上這般虛弱過,一時心痛難忍,鑽回被中摟住他道:“王爺你別急,我哪都不去。”
玉暝昏昏沉沉地應了一聲,江靈兒一摸他額頭,又燙起來,眼淚頓時又止不住流下來。王爺爲了她,實在受了大罪了。
襄王躲藏的臨時府邸其實離京不遠,快馬一、二日便到。他沒有投靠睿王和汝王,反而藏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也不知是什麼用心。只是此時也沒有機會再去問他了。
但有一點江靈兒十分肯定,他不過是個被仇恨矇蔽了雙眼的糊塗人!
洛王的馬車走得雖慢,行了十來日,也便到了京城。
剛進了京,就傳來消息,說襄王世子(也就是襄王,因未加封,因此朝廷不承認)押進京的途中差點被劫救,皇上盛怒之下立將其及餘屬、家人全部處斬,落地的人頭足達千數,可說是近年來最慘烈的一次行刑。光是屍體,就動用了數百頭牲口來拉,血腥味數日不散。
江靈兒聽了,也不禁寒心。
陳福揹著玉暝進秦府,秦府上下頓時都圍著玉暝動起來。陳福這回深知厲害,知道王爺一心一意只想要江靈兒這個賤丫頭陪著,所以不敢讓別人來打擾,只讓秦月娥和江靈兒一塊兒伺候王爺,餘人都遣退了。
皇上差了周太醫來看脈,之後又下賜了不少靈藥。這回玉暝出京,不是打著營救自己的侍妾的旗幟,而是請旨活捉襄王世子去的,所以皇上自然要記他一功。只是玉暝病得厲害,眼下也不好宣他上朝領功,總要等他養好了病再說。
玉暝病勢起起伏伏,總不見好,急壞了秦府上下人等。王爺不會不中用了吧!
洛王體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京中的人都覺得洛王肯定會英年早逝,秦府的人自然也有這個隱憂。秦勝每日都來請安,卻又怕驚擾了玉暝,所以都會在外間問問陳福王爺的病況,若他好些,便進去見一見,若他不好,就退出去發愁。
陳福也很急,他看得出來,王爺的心全在江靈兒的身上,這病也多半是爲了她纔不肯好。可王妃也可憐啊,總不能把王妃趕出去吧?王妃既在,江靈兒便只能遠著王爺。在秦府裡養病,王爺沒法隨心所欲啊。
因此等玉暝稍好些,陳福就提議回青州。玉暝也想回去,便上摺奏請。
誰知旨意下來,皇上竟要把玉暝挪到宮中去靜養,派御醫調治。聖旨一來,知道內情的江靈兒、袁軼、陳福全都嚇壞了,皇上該不會趁勢想把洛王除掉吧?
可聖旨不能違抗,除了陳福可以隨旨入宮,江靈兒等人只有乾瞪眼的份。
玉暝高燒不斷,身上已經一點氣力也沒有了,由著人擺佈。又是出府,又是坐車,又是換轎,又是人背,到了慶陽宮時,人已陷入昏迷。
玉昕親自來瞧了他,發現他奄奄一息,不禁很是滿意,眼下,他似乎已經不再需要玉暝了。不如就趁此良機,除了這個後患!
一進慶陽宮,陳福就感到力不從心,要東西傳話都不利索,而且袁軼也不在身邊。也不知道飲食中是不是又被下了藥,才一個月的功夫,玉暝便病得只剩一口氣。陳福心如刀割,擔心主子怕是過不了這一劫,卻又無可奈何。
正在無計可施之際,北方忽傳來消息,北夷大舉入侵,因爲洛軍不在,已經一路攻下陳州、定州,圍住青州。青州是越國北方重鎮,也是最後一道天險,如果北夷攻下了青州,就能直取京城。因此消息傳來,朝堂頓時大亂。朝廷的主力都被南方睿王和汝王牽制住了,這二王漸漸穩定了南面的局勢,正蠢蠢欲動地想要北伐,朝廷哪有餘力再分兵對付北邊?
諸王中,也就端王封地離青州近一些,可端王有勾結金軍的舊史,玉昕怕他不但阻不了北夷軍,反可能再勾結起來,若又引金軍一同來分羹,越國局勢就會再次陷入危如累卵的境地。
而其他藩王又遠水不濟近火,況且也是有過陷朝廷於不顧的前科的。
玉昕想來想去,除了玉暝,無人可信!
雖說他也可以藥死玉暝後令人收編洛王軍,那想來要冒的險太大。誰都知道,親兵是王府的私兵,不屬於正規編制,他未必能在短期內吃下洛軍。即使硬吃下來,洛軍士兵士氣不振,派出去也沒有大用,萬一耽誤了大事,葬送了江山,可就悔之晚矣。
玉昕急忙讓人停了藥,令太醫院不惜一切,一定要救活玉暝,一面下旨令甘州太守死守。三日後,玉暝便被送回秦府照料。並下旨讓洛王軍即刻出徵。只要玉暝還活著,洛王軍便可以調動。
秦府中,袁軼一摸脈,就肯定了陳福的猜測,王爺確實又被下過藥了,而且藥量極重,是要置王爺於死地。好在似乎又有人給他服了可以相互抵衝的藥物,玉暝纔沒有死。袁軼悉心調製了兩日,玉暝才清醒過來,知道事情經過,也大嘆僥倖。
袁軼等無外人時,才道:“其實不是僥倖,王爺該謝一個人。”
“誰?”
袁軼道:“趙天龍。此人當真不凡,聖旨下了以後,我思前想後,只有此人可解此局,便讓王妃入宮時和福公公通了訊息,得到此人聯絡之法,設法修書給他,讓他鼓動北夷入侵。沒想到此人短短幾日間就辦成了此事。”當然,這也是因爲北夷長期覬覦越國,本就因爲洛王不在而蠢蠢欲動。
虧得趙天龍行動及時,否則再拖幾天,王爺的小命就報銷了。
玉暝虛弱地笑道:“看來是老天助我,叫我碰見了他。” 這趙天龍是因爲江靈兒嗜賭,他纔會認識。他朝江靈兒看,江靈兒連忙來到牀前,玉暝從被中伸出手來,江靈兒握住他滾燙的手,強忍淚水塞回被子裡,但仍不放鬆。兩人互視,眼裡便再無旁人了。
陳福在邊上看了,心裡直罵。呃呸!趙天龍這個江湖混子算個什麼東西!而江靈兒,更是王爺身邊的大毒瘡!
他光想想就覺得傷心,王爺怎麼能不顧一切,去救這個臭丫頭呢?
天氣漸熱,玉暝的病勢也在緩慢減輕,到了六月,便能下牀了。秦府上下樂得就差放鞭炮慶祝,秦勝一早來請了安,道:“眼下青州被圍,王府暫時不能回去,王爺就安心住在府裡。”
玉暝道:“我聽福伯說大舅哥和二舅哥都隨洛軍出征了。”
秦勝頷首道:“是,這是聖上的意思。如今朝廷正對南面用兵,北線上也只有派犬子過去了。好在定兒先前在西線上也有過歷練,又有盧志高和謝義和二位統領在,王爺不用太擔心。”
玉暝道:“大舅哥有勇有謀,他爲主將,我很放心。”
秦勝老臉微紅,道:“王爺不介意就好了。其實此事皇上有些魯莽,定兒必竟年輕,再加上洛軍是王爺的親兵,萬一此舉令軍心不穩,錯失戎機,老夫可真是百死難恕啊。”
玉暝笑道:“怎會軍心不穩,大舅哥和我是一家人,他是代我出征,將士們自當用命。”
秦勝點頭道:“但願如此。”
玉暝說是這樣說,心裡卻非如此想。皇上此舉,自是希望有一定能讓秦家幫忙吃了洛軍,玉暝豈會容許這等事情發生?於是暗中修書,令盧志高和謝義和對秦家二公子秦軒多加提攜,打壓大公子秦定,令他們兄弟不合,無力收買軍心。實際的軍權,還要牢牢握在盧謝二人手中方好。並且,他還指示,一定不要退敵,先拖著此事。
手段雖然卑劣了一些,卻是不得不爲的。
玉暝早年間就已看出秦家大公子和二公子在用兵之道上頗爲不合,便想到了有朝一日要善加利用,此時便是觸發他二人矛盾的良機。當然,讓他二人不合,還有更深遠的目的在,將來他少不得會在戰場上遭遇自己這兩個舅哥,所以現在早早讓他們兩個鬥起來,將來自己的計策更能成功。
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玉暝與皇上之間再無半點兄弟之情。他既要置玉暝於死地,玉暝自也不吝還手!叫他的計謀不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