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英雄多劫難,出了牢籠入龍潭。
它年大鵬能展翅,一聲長鳴擊雲天。
卻說衆頭領回到臥虎嶺,日夜操練人馬,準備出師北京,捉拿嚴嵩一黨,暫且不提。回頭再說蘭英和婉兒,自那天晚上女扮男裝,逃出嚴府,由於倪宏基在後面掩殺,她們慌忙藏入路邊的一個小樹林裡,隱藏起來。透過黑漆漆的夜幕.她們看到大街上到處是來來往往的官兵,嚴府的家丁,錦衣衛的殺手,馬隊,各自打著燈籠.火把,揮舞著刀槍棍棒,”噔噔噔”一幫人過去,一拔人馬又來.整個北京城都在喊:“抓刺客啊!別讓刺客跑了!刺客火燒丞相府了!”一直鬧騰到天亮。
天色微明,東方漸漸出現了魚肚白,街上官兵少了,有了少許的行人,買賣店鋪也開門營業了,她們才壯著膽子出來。然後找了個僻靜處,把衣服換了,雙方對看了一下,認爲看不出破綻,纔來到街上。這時,她們已是飢腸轆轆。他們順著大街,找了一家柳氏店鋪,要了二碗餛飩,二個火燒,一小碟鹹菜,坐下慢慢吃起來。店鋪老闆柳茂財,帶著一頂氈帽,穿著一身灰布褲褂,瞇縫著細長的眼睛,走過來,對蘭英和婉兒說:“二位公子,是不是想出城哎?可了不得了,昨晚刺客潛入嚴府,刺殺嚴丞相,刺殺不成,就放火燒了丞相府,昨晚折騰了一夜,現官軍又把海府圍住,說是繼續抓刺客,今天開不開城門還不知道呢......”
‘是嗎,老伯,我們是外地人,到北京來投親戚,怎奈親戚巳搬到保定去了,我們只好到保定去找他!”蘭英閃動著俊美的杏眼,邊吃邊說邊打量這個五十多歲的店掌櫃。”哎喲,孩子,算你們有福氣,我今天正好要到保定去送布,你們可扮成我的夥計,混出城去,到保定卸了布就沒事了,我分文不要你們的,誰讓我們有緣分呢!你們要去,我就給我家二小子說一聲。”柳茂財邊擦著桌子,邊望著她們說。蘭英轉過頭來,望望婉兒。婉兒眨了眨黑亮的鳳眼,算做了回答。她們會心的笑了。蘭英又說:“敢問老伯,那刺客後來抓住了沒有?官軍圍住海府是怎麼回事?蘭英臉上顯得很平淡,但內心是忐忑不安,他生怕倪宏基有什麼不幸的消息,若那樣,她就不出城了。‘哎,孩子,那刺客功夫好,又年青,聽我家老大說,他一條鞭殺了個三進三出,碰到的官軍不是死就是亡,聽說他殺來殺去是爲了尋找什麼人,也不知找到沒有,所以,官軍折騰了一晚上,也沒抓住刺客,今天還要搜查,後來就沒有消息了......”柳茂財瞪圓了小眼睛.搖頭晃腦地說。蘭英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又說道:“老伯,我們就說定了,到了保定,我們會付您錢的。”“哪好,你們先吃著.,我到後院,給我家老二說說。”柳茂才說完,扭動身軀,到後院去了.
不一會兒,他領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矮墩墩的男人走了進來,柳茂財顯得很神密地悄聲對來人說:“就是這二位想到保定,讓她們扮做夥計,出城時給你大哥說說,你把她們捎到保定就......”那個車老闆點了點頭說道:“二位公子,吃飽了沒有?吃飽了我們就上車,布匹早就裝好了。”蘭英站起來,話語清晰又悅耳地說:“多謝老伯和大哥的關照,我們打擾了......”“走吧!車就在後院,跟我來。車把式揮揮手說。婉兒給店夥計付了飯錢,跟著車把式穿過店鋪,向後院走去。這是一家不小的店鋪,靠街是門臉,專經營食品.小吃。後院是住房客房,並經營看布匹服裝。早望見後院站著一輛車,車簾挑起來,裝滿了匹匹青灰色.黑色的布。一馬一騾在低頭吃著草料。蘭英和婉兒來到車前,柳茂財看了看車裡,說:“二位公子脫了鞋,上車吧!今天傍晚就到保定了。”蘭英說:“多謝老伯和大哥,我們會付錢的。”她們上了車,脫了鞋,坐在厚厚的布匹上,放下了車簾。車老闆柳二一躍跳上了車轅,晃動鞭桿,喊了聲:“駕駕.”大車就軲轆轆地駛出院子,來到大街上,往北京南門走去。
此時的蘭英恩緒萬千,她想起一天前還和倪宏基在一起,她跳河想一死了之,倪宏基把她救起,他們溼漉漉的衣服緊緊沾在一起,兩顆”咚咚”跳動的心是貼得那麼近。倪宏基那堅強有力的臂膀把她抱得那樣緊,那白皙英俊的面龐和她的臉頰離得那麼近,那果斷剛毅的神態使她感到了親人的溫暖。的確,自父母被害後,蘭英感到了人間的殘酷和淒涼,她幾次想到死。可又有一種信念支持著她,讓她勇敢地活下去,那就是倪宏基,想找到她,爲父母報仇,捉拿嚴嵩一黨,然後和倪宏基幸福.自由地生活在一起。可就是一天,他們又分離了,生死兩茫茫。她心裡默默地說:“基哥,我的親人,你在哪裡,你逃出嚴黨的魔掌了嗎?是奔向江西的路上,還是在北京,或是在別的什麼地方?
他又想起父母在世時,他們一家住在北京香山角下的張老元帥府,和倪宏基家倪元帥府在一條街上,八歲時到倪宏基家去玩.她滑進了後花園荷花池,倪宏基拄著棍把她救起;又想到那年秋天在後花園搶棗吃,可現在只剩下自己孤單單的一個人.童年的夥伴,李虎.李鳳.杳無音訊,邢化龍去高山學藝不知下落,倪宏基不知去向,弟弟張寶生死不明,這都是嚴黨陷害得結果。她回頭向香山方向望去,不禁潸然淚下,別了,我的家鄉,別了,我童年的夥伴,我的親人,不知我們還能不能相逢......想到這裡,她俊美的杏核眼滾動著晶瑩的淚花。婉兒一看蘭英落淚,掏出小手絹給她輕輕擦去。
大車軲轆轆轉動著,她們的身子也隨著一起一伏的。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纔在南門停下來。只聽見守城官軍喊道:“站住,誰家的大車,好大的膽子,把他們押到殿帥府,扣起來......”車把式柳二忙從車轅上跳下,笑著說:“各位軍爺,各位軍爺,我們是柳家店鋪的大車,到保定送布的,來,弟兄們,先吃點東西,喝點酒。”柳二說著,從車上搬出一罈老酒,摸出一包醬牛肉,遞了過去。隨後又說:“柳大順在嗎?給我通報一聲.”一個門軍衝城樓上喊:“柳哨長,有人找你!”隨著喊聲,一個小頭目樣的人從樓門上探出頭來,說道:“誰啊?”柳二忙說:“大哥,咱們的大車要出城,到保定送點布!”“噢,咱們的車呀,讓下面的弟兄檢查一下,沒事就出城吧!”柳二這才轉過頭來,對正喝酒吃肉的官兵說:“各位軍爺,我大哥說,讓你們檢查一下.”一個小頭目說:“檢查個屁,去城吧!”這時,門口千斤閘被吊起,柳二一晃鞭子,大車軲轆轆從城門洞穿過。
正是夏季,天熱起來,蘭英和婉兒由於昨晚沒有休息和過度緊張,現在又被車一顛波,都有些睏意,迷迷糊糊扒在車上睡著了。蒙朧中象是駛向通往保定的大道上.一路無話,太陽偏西時,車到了徐水。大車在一家店鋪停了下來,柳二打來一桶水,讓騾馬喝了,歇歇腳,吃些草料。蘭英和婉兒也下車在小店鋪裡買了二碗麪,吃了起來。飯罷,繼續趕路。太陽沒進了西山,田野裡霧氣瀰漫起來,遠處只見到村莊樹木的輪廓,陣陣微風送來潮溼的氣息。蘭英感到了天地是這麼廖廓,大自然是這麼得美好,一切是這麼新鮮,富有生命的活力。可蘭英又想到倪宏基,不知他怎麼樣了,一種傷感又侵上心頭。吃晚飯的時候,大車到了保定,拉著她們東拐西拐,最後,來到一座高大套院裡。柳二跳下車,衝裡面高喊:“來人,卸車,接人!”頓時,從屋裡涌出十幾個男女僕人。一個身著豔麗服裝,扭著肥胖身軀的女人說:“老二呀,我要的人帶來了嗎?”柳二不吱聲,悄悄把她拉到一個角落裡,擠眉瞪眼地說:“人帶來了,還是兩個挺漂亮的雛兒,這次得給這個數......”柳二眨巴著蛤蟆眼,伸出二個手指頭,詭秘地說。”“再說吧!不知道呆住呆不住,別在鬧個人財兩空......”胖女人晃動身軀,滿臉堆笑地說。”那就看你的調教和本事了,人是我送到了......”柳二說完,眨眨眼睛,轉身鑽進一個衚衕裡。
這時胖女人又換了一幅面孔,顯得猙獰可怕,眼露兇光,腮幫子抖動著,對蘭英和婉兒說:“二位小姐,下車吧!到家了......”蘭英和婉兒背上小包,從車上跳下來,見院裡這麼多人,忙說:“大哥呢
?大哥哪裡去了,要多少錢的腳費呀!”蘭英說完,扭頭尋找柳二,巳不知去向,她情知上當,忙轉過身對胖女人說:“我們是來保投親戚的,順路搭車過來的,不知那位大哥哪裡去了,要多少錢我們給多少錢!”胖女人一陣地冷笑,說道:“投親戚的,算是投到家了,你們是我買來的,我就是你們的親戚,從今以後,我就是你們的老闆,你們一切都要聽我的,若不然,小心你們的腿,休想活著出這個大門!......胖女人一幅兇狠毒辣的面孔。隨後,她又喊道:“老四,先把她們請到屋裡,關關她們的性子.”隨著她的喊聲,圍上四個標形大漢,個個腰殺板帶,一幅兇神惡煞的樣子。不由分說,架起蘭英和婉兒,就往後院拖。蘭英和婉兒大聲喊道:“你們要幹什麼?我們是來投親戚的,放開我們!放我們出去!”“出去,除非是你們拿出一萬兩銀子來,若不然,哼哼,休想!”胖女人一抖手中的絲帕,牙根一咬說。
後院是一個大四合院,東西南北都建有二層高大的房子,蘭英和婉兒被關在南樓臨街的一間房子裡。門口有四個惡奴把守著,顯然.她們被賣到了妓院。這個妓院名叫”芳春院”,是當時保定最大的妓院。老闆芳海棠從農村或山區買來貧苦人家的女孩,專供那些王孫貴族子弟尋歡作樂。夜已經深了,院子裡仍有人影晃動,不時傳來陣陣男女的嬉笑聲.蘭英和婉兒抱著小包,蹲在房間的角落裡,抱頭痛哭。悽慘悲傷的哭聲隨著晚風傳得很遠很遠.這一夜,她們誰也沒有閤眼,哭一陣,流淚對視一陣,眼睛哭紅了,嗓子哭啞了。最後,蘭英說:“婉兒妹,我們要堅強些,想辦法出去,若哭壞了身子,我們想逃也逃不出去!”婉兒止著哭聲,擦乾了眼淚,點了點頭。
天亮了,院子裡開始有人走動,大街上也有了來來往往的行人。這時,門”咚”的一聲開了,一個十三四歲,身材瘦小的小女孩,端著兩碗麪湯,放在角落裡的桌子上。說道:“二位姐姐,都餓了吧?我叫谷兒,前年老家鬧災荒,沒有飯吃,老闆花錢把我買來,老闆說了,先讓我照顧你們倆,等你們熟悉了,再把你們分開,讓你們接客......”蘭英擦了擦眼淚,悲切地說:“谷兒妹,你來的時間長了,有辦法逃出去嗎?”谷兒晃動著瘦小乾枯的脖脛,閃著淳真的目光說:“逃是沒法逃出去的,但只要有人出錢,可以把你們贖出去,你們是老闆花一萬兩銀子買來的,你們不是保定有親戚嗎?我可以給你們送個信,讓他們來贖你們,怎麼樣?”谷兒一張小嘴,脆聲聲地說。蘭英見谷兒是個稚氣天真的孩子,搖了搖頭說:“親戚,現在沒有,將來會有的,我們會出去的!......話剛說完,只見門被”咚”地撞開,老闆芳海棠,帶著四個惡奴,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他們板著面孔,眼露兇光.芳海棠扭動著肥胖的身體,坐在牀板上說道:“我說二位小姐呀,你們也是無家可歸的人了,到了我這裡,就算是到家了。我這吃穿不愁,只要聽我的,保你們吃香的,喝辣的,憑你們的臉蛋,身段,將來巴結上個有錢的,或者有勢的官人,把你們贖出去,你們就是官太太,我也跟著沾光,聽我的吧!從今天開始,就把你們分開接客,女人遲早要走這一步......”
蘭英用柔和的話語說:“我們是良家子女,到保定來投親戚的,放我們出去吧!我們會牢記你的大恩大德的......”芳海棠一擺手中的絲帕,一陣冷笑道:“出去,門都沒有,除非有人拿出萬兩銀子來!外加飯費房費......若是沒有萬兩銀子,就得給我接客!芳海棠面孔變得猙獰可怕.臉上的肌肉抽動著,她又手指婉兒說:“別費話,先把這個小丫頭拖到北房樓上去,不許她們見面......”四個腰殺板帶,手帶護腕的惡奴,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動手。這時,只見蘭英不慌不忙.沉著冷靜地”嗖”地抽出了”秋霜劍”屋裡頓時打了個立閃,一道白光直奔頂樑.小寶劍發出虎嘯龍音.四個惡奴不知什麼東西亮了一下,急忙後退。這時,婉兒也抽出平時帶的匕首。
蘭英手拿小寶劍,一字一頓地說:“再往前來,我們就拼個魚死網破,叫你們人財兩空,我們人死了不要緊,將來會有人給我們報仇的,你們這個樓,以及全院的人,都要被燒光,殺光!你們看見這小寶劍了嗎?這是當年先皇贈的,我們要投的是鎮邊元帥,護國侯,......”蘭英這番話,頓時使芳海棠和四個惡奴軟了下來,芳海棠換了一幅面孔,說:“二位小姐,二位女公子.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這事好商量,這事好商量......”蘭英哼了一聲說:“什麼人,我們是王侯之女,是到南京尋找親人的!不久就會有人來,到時你們這小小的芳春院,就是保定的府臺大人,都會保不住......”
‘哎喲.柳毛蟲這個該死的,可把我坑苦了,怎麼給我弄兩個姑奶奶來,不行!你們是誰也好,必須給我拿出一萬兩銀子來,不紿錢,你們甭想出去!我不能白吃這個虧,不接客也行,你們可以給客人唱小曲,每天的收入出去我的房錢.飯錢,什麼時候湊夠一萬兩銀子,我就放你們出去......”“你說話箅數!不許更改......”蘭英字字千斤地說。”不改,不改,就這麼定了,明天讓人給你們送過一把琴來,可以在院裡,在樓上唱小曲,什麼時候湊夠就放你們出去......”芳海棠說完,帶著四個惡奴走了。門又”咚”地被鎖上。
這一天,蘭英和婉兒勉強吃了一碗麪條。由於幾天來過度地緊張.驚嚇.她們都迷迷糊糊睡著了。第二天一早,又是谷兒端來兩碗米飯,拿過來一把琴。她們吃罷飯,蘭英眼含熱淚,忍住悲痛,”咚咚”地試了試琴絃,琴發出悅耳,悠揚.悲份的情調。她帶著爹爹得冤屈.,對親人地恩念,對自已遭遇地憤恨,彈了起來.婉兒也擦乾眼淚,洗了把臉,清了清嗓聲,打開門窗,唱了起來。唱的,彈的是南唐王李煜的[相見歡]詞調:“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歌聲,琴聲,悲份,哀怨,如泣如訴,帶著夏季的風,在古城上空傳得很遠很遠。一曲終了,又是一曲。[陽關三疊]的詞曲又響了起來,”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彈的,唱的,帶著對親人地送別之情,意綿綿,情切切,感人至深。
從此,蘭英和婉兒,又過上了賣唱爲生的生活.每天,她們都在芳春院,或樓上,或院裡,拉開場子,彈唱起來。彈唱得大都是唐宋一些大家的詩.詞.歌.賦.歌聲曲調,悲傷.哀怨,纏綿婉轉,催人淚下。漸漸的,來芳春院的人多了起來,來者大都是來聽蘭英和婉兒演唱的。多時達八九百人,不但院裡圍了一圈又一圈,就連樓上,走廊裡,及附近的街上,也都擠滿了人。芳春院一時車水馬龍,人流如潮。來人聽得如癡如醉,久久不肯離去。蘭英和婉兒多時,也能收上二三十兩銀子。
一晃十多天過去了,這一天,來了一位叫白如玉的文生公子,年紀在十八九歲。身穿百花袍,頭戴文生公子帽,長得面如冠玉,身高九尺,文文靜靜的。他家境殷實,父親曾是京城某部的一個官吏,由於對嚴黨不滿,辭官回家。專心讓兒子攻讀詩文,好在大考之年取得功名。這天由於看書煩悶了,便出來走走。忽聽到悠揚,哀傷的琴聲和歌聲,使他不由自主地來到芳春院。當他看到蘭英和婉兒不但彈唱得好,而且人長得漂亮,並透出聰明,知慧,尤其是文學修養極高。這使他大吃一驚。想不到這地方還有世上少有的奇女子,使他由吃驚到配服,由佩服產生了憐憫,同情和愛慕。從此以後,他每天下午必到,當婉兒唱完一曲開始收錢時,他都是十兩八兩地往裡投。這也引起了蘭英和婉兒地注意.
又是一個下午,天巳經黑了,衆人都巳離去,蘭英和婉兒準備收場了,只有白如玉仍是如癡如醉地站在場子邊上,一動也不動.蘭英和婉兒見他太專心癡情,也產生了憐憫之心。蘭英走到白如玉面前,深施一禮,說道:“請問小哥,尊姓大名,家住哪裡?”白如玉一見蘭英彬彬有禮,落落大方,也拱手還禮道:“不才,小生乃白如玉是也,家住城邊白家鋪.....
.”蘭英道:“若公子有暇,可到房間一坐。”白如玉道:“正要打攏。”於是,婉兒收起凳子,蘭英拿起琴絃,和白如玉一同上了樓。來到房間坐定後,婉兒給白如玉倒上一杯水.蘭英又施禮道:“敢問白公子,莫非對詩詞歌賦感興趣!”白如玉道:“粗知一二,因見二位大姐在此演唱,技藝如此精湛,文學如此精通,我想二位大姐必是落難之人,請問二姐家住哪裡,如何流浪到此?”蘭英聽到這裡,眼含熱淚,口打唉聲說道:“我們是京城人,因嚴黨陷害,使我們四處飄泊流浪,今又被流氓無癩所騙,賣到此地,我們深陷囹圄,舉目無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好靠賣唱還債,好脫離虎口......”白如玉道:“大姐文章歌賦如此精通,文學修養如此深厚,小弟望塵莫及,若不是女子,參加明年的大考,必定高中狀元,在這裡豈不是虎落平川,明珠蒙塵嗎?”白如玉說完,不自覺地站起來,來回在地上踱步。忽然他停住腳步說:“我來幫你們出去,不知二姐意下如何?”蘭英忙深施一禮說:“白公子若能幫我們出虎口,我們求之不得,不知公子如何幫法?以後又如何報答?”白如玉道:“我用錢把你們贖出去,別的事你們就甭管了,但不知出去後,二姐還要到何處去?”蘭英說道:“若能幫我們出去,此大恩必定當報,我們要去南京,去江西,尋找我們的親人......”蘭英話語清越,悅耳動聽。‘好吧,明天一早,你們準備準備,我找一倆車來,把你們接出去.”白如玉說完,轉身要走。蘭英忙攔住,說道:“公子且慢,老鴇索要一萬兩銀子才放人,但不知公子如此舉動,所爲何故?”白如玉道:“不要問了,我看你們受罪,於心不忍,我不要別的,只要你們認我這個弟弟就行,我無兄無弟無姐無妹,你們就是我的姐姐,我求你們將來路過保定,來看望你的弟弟就行......”白如玉說完,轉身下樓去了。蘭英和婉兒在樓上,呆呆地注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
誰知當天夜裡,蘭英競發起燒來。渾身滾燙,嘴角起了燎泡,嘴裡不斷喊道:“爹爹,媽媽,你行在哪裡?基哥,小寶,你們又在哪裡呀?”而且一陣的迷糊,一陣清楚。婉兒用溼毛巾,在她額頭,身上不斷地擦拭,好不容易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白如玉僱了輛馬車,早早來到芳春院。等婉兒一開門,他就登上小樓,一臉喜氣地說:“那位姐姐哪?快收拾收拾,我們出去!”婉兒眼睛紅腫,嗓音嘶啞地說:“小姐病了,發了一夜地高燒,看來出不去了!”“怎麼,我巳經和老鴇說好了,今天一早來接你們,這樣吧,先到我家去治病,等小姐病好了,我再送你們走......”白如玉說著,就進屋來見蘭英。這時蘭英聽到白如玉和婉兒地對話,巳掙扎著站起來,她見白如玉一臉喜色,說道:“白公子,我的弟弟,從此我在保定又有了一個家,又有了親人!無論什麼時候來保定,我們都會來看你,婉兒,收拾東西,我們跟弟弟回家。”蘭英說著,在婉兒的攙扶下,慢慢出了門,下了小樓,來到白公子外篷車前。
老鴇芳海棠一見蘭英和婉兒要走,又見白如玉果然帶來一萬兩銀子,兩眼笑成了一條線,說道:“我說二位小姐,真是有福氣,怎麼樣?遇到貴人了吧.一看你們就有富貴像,好吧,你們走吧!只要別忘了芳春院......”婉兒攙扶著蘭英,上了篷布車。白如王坐在車轅上,車老闆一搖鞭子,馬車軲轆轆駛出芳春院,轉向南大街,向城南白家鋪駛去。大車穿街過巷,沿著長滿蘆葦和蒿草的土道,來到城邊的白家鋪村。在村西一片綠樹掩映的農舍門前停了下來。
門前早有一位五十歲上下的老婦人和一個戴員外巾的中年男子在迎接。白如玉跳下車,走到二老面前,施禮說道:“父親,母親,我把兩位姐姐接來了......”“好,好,快讓她們下車,可算到家了。”頭挽髮髻,慈眉善目,身著灰色褲褂的老婦人,熱情地說。並緊走幾步,挑開了車簾。婉兒攙扶著蘭英,慢慢地走下車來。蘭英兩頰通紅,氣喘吁吁,當看到二老時,忙躬身施禮道:“伯父,伯母,您們好!孩兒來家打攏了......”老婦人見蘭英如此虛弱,白皙的面孔燒得痛紅,但千嬌白媚,如花似玉,不失往日得風彩。忙說:“玉兒,這位大姐是不是病了,快,快去請朗中來!說完,忙又攙扶蘭英。
這是一家典型的北方農村的宅院。坐北朝南的四間瓦房,坐西朝東三間平房.院裡院外,屋裡屋外,收拾得乾淨,佈置得整齊。院當中有一棵碗口粗細的海棠樹,正開著潔白的花。招來蜜蜂”嗡嗡”亂飛。蘭英在老婦人和婉兒地攙扶下,來到正屋靠西邊的一間屋子裡。屋子裡佈置得典雅,整潔.蘭英在一張吊著輕紗的雙人牀上躲下。由於幾天來精神緊張,強烈打擊,飲食不當和水土不服,使她肝火極盛,虛弱得很,所以一躺下,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這時,白如玉請來了朗中。朗中是一位六十多歲的白鬚老者,他邊號脈邊說:“急火攻心,陰陽失調,吃兩幅藥試試吧!”一幅藥下去,病情就有所好轉。當蘭英看到白如玉和伯母整天守在她邊,一家人都忙前忙後時,激動得熱淚直流。兩幅藥下去,蘭英病好了大半。這天,蘭英躺在牀上,迷迷糊糊聽到白如玉和她母親對話,”媽,把咱家那幾只雞殺了,給姐姐補補身子吧!”“你呀!你呀!姐姐是你什麼人?我的傻孩子,你把你父親的積蓄花光了,還要折騰咱這個家!”“媽,姐姐她們孤苦伶仃,無依無靠,舉目無親,又遭受折磨,我心裡難受,我要幫助她們出苦海,今天病在咱家裡,我要象親人一樣待他們......”白如玉哀求說。”行,殺出去吧!你樂意就行,我的傻孩子!”“哎,我的好媽媽!......”白如玉笑了。隨即,聽到捉雞和雞叫的聲音。
蘭英再也躺不住了,她掙扎著站起來,在婉兒地攙扶下,顫巍巍地走出房間。只見院裡,白如玉一手拿刀,正在殺一隻雞。老母親在一邊幫忙。老婦人一見蘭英出來,急忙站起來攙扶蘭英,說道:“孩子,閨女,你的病沒好,怎麼出來了!白如玉也連忙放下手中殺死的雞。蘭英和婉兒一見到老婦人,都”撲嗵”一聲跪倒,哭泣著說:“媽媽,請收下您這兩個女兒吧!您若不認我們,我們就永遠不起來!”老婦人這時忙攙起蘭英和婉兒,說道:“孩子,我的女兒,娘收下你們,你們是孃的親閨女,娘也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走!進屋去說。”老婦人攙著蘭英,來到正屋。老員外也連忙從東屋進來。蘭英和婉兒哭訴了自己的一切。
當老員外和白如玉聽說蘭英是張經老元帥之女,又聽說她們剛從嚴府逃了出來,去江西尋找邢老丞相和倪公子的途中,被柳茂財父子所騙,而賣進了芳春院時,頓時都驚呆了.老員外忿忿地說:“柳茂財這個見利忘義的老狗,真是狼心狗肺......閨女,我和你父親同朝爲官,是同知己,嚴嵩一黨不但害了你一家,而我也因看不慣他們的行徑,而辭官不作的。今天一見到你們,又如同見到張老元帥一樣,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就在這裡安心養病吧!等病好了,我送你們去江西......”
蘭英和婉兒管老員外叫義父,成了親親熱熱的一家人。原來老員外叫白望雲,是原當朝的刑部待郎,爲人正直,只因爲爲張經.李冬桕.倪紹之鳴不平,遭嚴黨污陷,而辭官不做的。一晃十幾天過去了,蘭英的病也好了。她和婉兒.白如玉整天沉浸於古典詩詞,歌賦之中,並幫助白如玉溫習功課,準備明年的大考。又是十幾天過去了,蘭英和婉兒準備起程趕往南京.江西.她們把一切收拾好後,把自已身上所剩的三千兩銀子拿出來,遞到白望雲和老婦人面前,說道:“父親,母親.弟弟,我們要走了,你們的大恩將來我們一定要報,你們爲了救我們,花去了家裡的積蓄,這三千兩銀子,望你們收下......”白望雲一見,先是一驚,進而說道:“我的孩子們,出門帶這麼多銀子,多是不便,可不帶銀子,又去不了江西,這樣吧,讓你弟賣輛車馬,把你們送到江西去,我才放心......”蘭英和婉兒推辭不過,這才決定第二天起程,讓白如玉送到江西去。誰知路上競引來殺身禍。若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