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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玉,你幹嘛去——?!”
潮風的聲音像當頭棒喝,驚得潤玉腳下停住,驚訝望去。
潮風氣喘吁吁的奔過來,“你怎麼又亂跑,把人急死了!”望向兩個尼姑,立刻阻道:“你們該不是想拐帶良民出家吧,不可能的事,潤玉纔不會跟你們走!”
萬空師太道:“施主不必急躁,女施主心中究竟怎麼想的,你一問便知。”
潮風大驚:“潤玉,你還真想去當尼姑啊!”
“我——”潤玉難以啓齒,不知怎的臉也漲紅了,急忙辯解:“你亂想什麼,我纔沒有!”
潮風似安心了些,對萬空師太道:“聽到了沒,潤玉不去當什麼尼姑,你們要是逼她我就不客氣啦!”
萬空師太古井不波:“阿彌陀佛……既如此,施主保重。七採,我們走吧。”
“是,師太。”
兩位尼姑轉身而行,幾步後便如同消失於迷霧一樣,不帶走一絲塵囂。
潮風舒了口氣,衝到潤玉的面前,責備道:“有話好好說嘛,怎麼又賭氣跑了,你要真被那個尼姑拐走,我都不知道怎麼找你回來!”
潤玉合著嘴脣,就在潮風以爲她是不想理他的時候,她輕輕道:“你……不嫌我討厭嗎?”
“這個……你一直是這樣以爲的?”
“難道不是嗎?”
“你也想得太多了吧!”潮風道:“你們女孩子總是這樣,想東想西的,真讓人沒轍!行啦行啦,快和我回去吧,好不?”
潤玉忙說:“我要去我孃的墓旁給爹堆個墳!”
“這個……”潮風面露難色,倒不是覺得不妥,只是想到蘭薰身上那個看不見的青女還催得緊。
“哼,不去算了,就知道你也和他們一樣!”潤玉氣道:“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我自己去葬我爹,管你們去臨海村還是瀛洲蓬萊!”
潮風見她又要跑,趕緊拉住她右手,“誒你別激動,我也沒說不去啊!那就……我陪你去吧,弄完了再上臨海村會合他們。”
“真的……?”
“真的!”
潤玉總算露出笑容,可還是單薄而慘淡。
潮風頗爲感同身受,慰道:“我……我也知道你心裡難受,但蘭薰……別看她有時候挺能打擊人,其實心跟豆腐一樣軟,你別跟她置氣啊。”
“……嗯。”潤玉點點頭,這乖巧的模樣,讓潮風有點不能相信——她是從幾時開始變得聽他話了?
反正聽話就是好事。
潮風道:“先回去吧,我和楚燃竹說一聲,就上你孃的安慶。”
潤玉卻反握住潮風的手,問道:“那雪葵呢?”
這一問,像電擊般劈了潮風,他不由陷入一種兩難的抉擇境地,“雪葵,她……我……”
潤玉只覺沒來由心裡一酸,還不高興的咬了自己嘴脣,“你還是去陪雪葵吧,她好不容易來一趟,你不是一直想著她嗎?”
“我……”潮風低下頭沉默良久,溘然擡起頭,一臉燦爛無比的笑容,“不了,反正她哥也在,我們走我們的。”
“哥哥,雪葵想要回雪域冰城,把那裡變成一個有溫度的地方。”
站起身的雪葵,迎著冬風讓眼淚被吹乾,她對楚燃竹道:“孃親本是雪妖冰女們的始祖,雪葵相信,再過千年、萬年,孃親一定會再從碎冰潭中重生。我要守著雪域冰城,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聞言,楚燃竹不知心裡浮出什麼感覺。
蘭薰則傷然道:“可是這世上,雖有壽數漫長之人,卻從未見過死而復生的。”
“雪葵……雪葵也不知道,但是……雪葵願意相信……孃親和冰漣姐姐的在天之靈,也會高興的。”
楚燃竹和蘭薰不由相視,在彼此眼中看到的,竟無
非都是黯然神傷。
“還有,請替雪葵告訴潮風哥哥,在人間的日子,雪葵過得很快樂,謝謝潮風哥哥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從今以後,怕是很難再見上一面了……雪葵會想念潮風哥哥的……”
蘭薰道:“你不等一會潮風嗎,道個別也好。”
“不了……”雪葵垂下腦袋,“在人間界的那段時間,是雪葵最快樂的……雪葵害怕,如果等到潮風哥哥回來,雪葵就捨不得離開你們了……”
自此,白色的纖影義無反顧的離去。
人在歧路的面前往往悲情而無力,想要選擇某條道路,又害怕一失足成千古恨而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但是,不論要如何選擇,到頭來都會落下遺憾。
曾經的歡聲笑語,曾經的形影不離,到而今,卻寥落的如同深秋的梧桐葉,獨自飄零在地,無人來憐,更無人惜。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卻最恨曲終人散後,影分行斷各參差!
最後竟可憐潮風回到這的時候,雪葵,已經離去了。
潮風的一生不過百年,可到那時,雪葵卻依然年少。
慢了一時,就是錯過一世。
這之後,潮風和潤玉去了安慶,蘭薰與楚燃竹回到七襄觀。
痛失生母,楚燃竹壓抑著這份情緒,同蘭薰將來龍去脈告訴了夙玄真人,也提到萬空師太。
關於那人,夙玄真人也僅是略有耳聞,不知其詳。畢竟道家主張“天人合一,清靜無爲”,而佛家宣揚“衆生平等,同體大悲”。兩者間存在不小的差異。
在七襄觀稍作調整後,再加上飛穹與辛夷,一行人去往萬空師太所指引的臨海村。
臨海村就在臨海鎮東郊二十里,而離東海之濱不到一里路。這裡的居民多半是打漁爲生的,但因爲依附了一座不小的森林,亦有些獵戶。
剛從村外的森林穿過沒多久,林中就奔出只猛虎來,一聲咆哮,樹搖滿林。
它將幾人當作了獵物。
楚燃竹心想趕走便是了,手剛握上劍鞘,竟見林間飛來一隻箭,正中老虎,將之射死了。
幾乎同時一個身披獸皮,扎著綁腿的年輕獵人,相當麻利的竄出,高聲喊著:“哈哈,我打到老虎啦,賺大了賺大了!”
獵人衝向老虎,途中看見楚燃竹他們,停了腳步,責怪起來:“看看你們分明帶刀帶槍的,還不知道自保啊!村子外圍老虎不少,被傷著了咋辦!”他口氣粗野,聲音卻還很是稚嫩,甚至像是個女孩。
楚燃竹拱手,“多謝小兄弟提醒。”
少年便來到老虎身邊,試著將這偌大的野獸扛到肩膀上……到底是太大太重,少年嘗試了半天也沒成功。
辛夷道:“師姐,我們幫幫他好不好?”
蘭薰想著這少年八成是臨海村的村民,想來他們也是要去村中的,如此順便施恩又有何妨。便走過去說:“小兄弟,你是要回臨海村嗎?”
“是啊……咋啦?”氣喘吁吁。
蘭薰笑道:“這老虎如此笨重,我們與你也目的地相同,不如讓我們出個幫手,你覺得怎樣?”
少年高興道:“那太好了,就麻煩你們了!”
卻道蘭薰和辛夷說起來簡單,畢竟力氣活輪不到她兩人做,便是苦了楚燃竹和飛穹。
而那少年獵戶喜出望外,還邀幾人待會到他家了定要坐下來喝幾杯熱酒。
看他這樣淳樸好客,透露著親近的鄉野氣息,蘭薰也覺得舒服,便問:“小兄弟要怎麼稱呼?”
天寒地凍的,少年揮揮額上的汗,一開口就哈出大股白氣。
——“我叫阿七——!”
回到了獵戶阿七的家中,一進屋就看見牆上掛滿了弓箭等打獵工具,應有盡有。估計阿七的生活還算殷實,也沒敢問他怎麼一人居住,想也知道,多半
是親人們皆不在人世了。
將猛虎丟到後院的柴房裡,阿七興致勃勃的高舉驅寒的烈酒,爲四人各斟上一杯。
圍著張圓桌,濃烈的酒香刺得鼻子都發癢。
蘭薰也就罷了,辛夷是萬萬喝不得的。
好在阿七雖然心直口快,卻通情達理——女兒家不喝就不喝,反正還有兩個男的呢,他不缺酒友!
熱熱鬧鬧聚了一餐,這期間,蘭薰的北辰權杖又亮了起來,杖頭就指著阿七。
阿七霎時驚喜,竟把權杖搶到手裡,像捧著稀世珍寶一樣不眨眼睛的看,還讚歎道:“哇這是什麼東西,太神奇了!你們幾個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神仙?!”
他貌似沒見過世面,這讓蘭薰覺得可愛,解釋道:“這是我的寶物,專門指引我們去找尋些東西,和一個叫青女的人有關,你們臨海村有相關的傳說嗎?”
阿七毫不猶豫的講了一大串話:“嘿!你們可是找對人了!我們村年年都和瀛洲國的那幫神仙做買賣,村裡還有專門去瀛洲的船呢,除了我們村的船伕,別人都找不著瀛洲在哪!對了,那個瀛洲國年年都祭祀……噢,祭得就你說的那個青女!”
……果然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幾人皆在心頭道。
“阿七兄弟,可否煩勞你爲我們引薦船伕,將村裡的船借來一用?”楚燃竹問著。
“舉手之勞!”阿七很熱情,但又說:“不過再沒幾天就是除夕了,沒人願意出海,至少也得等到明年初二初三!”
幾人互相交換眼色,看來也只能再等等了。
阿七卻更爲春光滿面——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何況這次有這麼多人可以同他一起鬧除夕,終於不用再孤零零的對著月亮獨飲烈酒了。
人多話多,自然好打磨時間,這幾天稍縱即逝。
除夕夜臨來。
這天,幾人把阿七的屋裡屋外打掃得乾乾淨淨的,貼了門神、春聯,剪了壽桃和龍鳳呈祥的窗花貼上。並以彩繩穿錢,編成龍形,置於牀腳,是爲“壓歲錢”。
整個臨海村,歡鬧喧譁,觥籌交錯。一派喜氣的紅色中,是辭舊迎新的蓬勃氣象。
正可謂是——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師姐師姐!”
辛夷一蹦三尺高,指著房檐對蘭薰喊著:“還沒有掛燈籠呢,你看其他家的燈籠又紅又亮!”
“燈籠在這。”飛穹不知從哪裡弄來兩個,將一個遞給蘭薰,另一個掛在房門左。
蘭薰提著燈籠,來到對稱的位置,踮起腳尖,伸直了胳膊,居然還是夠不著房檐上的掛鉤——只差一丁點。
現在這普天同樂的好時光,她可不想騰空起來嚇到別人家孩子,只好費勁的撐著身子。
“給我吧。”
楚燃竹笑著走來,從蘭薰手裡拿過燈籠,系在了掛鉤上。紅彤彤的火光,映在蘭薰的臉龐上,燦若霞光,妍如英華,那笑容深深滲入了楚燃竹心頭。
再望向辛夷,這一會功夫她又從飛穹身上搜出不少煙花爆竹。辛夷終究孩子性,和阿七點了煙花棒拿在手中揮舞。
“飛穹哥哥,你抱辛夷起來!”
應著辛夷的胡鬧請求,飛穹像父親抱著貪玩的女兒一般,抱起辛夷打轉。她趁機把煙花棒高高舉起,投入的歡叫著。
就連湛盧劍裡的小光都鑽了出來,跟著一起打鬧慶賀。
一時間,整個小空間變的色彩紛呈,這不僅是新年的顏色,更是這幸福時光的色澤。
縱然繁華常常是曇花一現,可大家的顏色,卻深到永遠不可能被抹除。
望著眼前絢爛的場景,蘭薰吟然一笑,緩看向身邊的楚燃竹。
這一剎,情懷風骨,似水流年,都在這深深的對視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