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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不走?”
蘭薰回頭問著楚燃竹。
大家都跟著阿七往地下王陵的深處而去,唯有楚燃竹站在原地,望著阿七逐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若有所思。
聽到蘭薰叫他,楚燃竹應一聲,跟上她,卻低低道:“最好警惕一些,我總感到事情不對。”
蘭薰窒了窒,“其實……我也隱隱覺得不安,似乎這個阿七,並不像外邊那般單純。”
兩人隨後還是跟上了阿七,衆人穿行在迴廊上。
迴廊很長,像是長到天邊似的,在闌珊的火把下不斷延伸。而兩側的一對對石辟邪,目光呆滯而齊整的盯著侵入的人,彷彿下一刻它們就會集體活過來,將入侵者就地正法。
這裡看起來年代久遠,毫無人氣,連牆上的斑苔也十分潮溼而陌生。
跫音層層疊疊的迴響著,不知走了多遠多久,終於出現一個相對寬敞的石室。
整個石室有八扇關閉著的石門,分別對應八卦的八個方位。
而石室中央則是一張佈滿灰塵的棋臺……
一看到棋臺,潮風就不由脊背發涼,想到那日在不周山瞎貓撞上死耗子的破爛賭桌……這走得什麼黴運,如此小概率的餿事居然叫他碰上兩次!
這時潤玉拉了拉潮風的袖口,嘀咕道:“又是這個格局,那不是你的強項嗎?”
也不知她是諷刺還是怎樣,總之衆人聚焦潮風,令他更無地自容,口吃道:“別、別都這麼看我……喂,他們看我就算了,怎麼楚燃竹你也這麼看我!”
看他無比緊張,衆人也沒再問,而是湊到那棋盤處,將之圍觀在中央。
“怎麼都不等我……”潮風也擠了過去。
只見棋臺上灰塵密佈,黑白二子混在一起,乍一瀏覽雜亂無章,再細細閱來,倒也基本符合棋道,表面一團和氣,實則暗藏殺機。
飛穹和辛夷曾都是逍遙之人,自然也曾用弈棋來打發時間。他兩人配合研究,終於看出點不對勁之處。
“這顆,這顆,還有這顆……”
兩人一共挑出十九顆棋子。
“這十九顆落下的位置,既不佔先機,也無法自保,有畫蛇添足之嫌。”飛穹如是道。
再細看這十九顆棋子——其中八顆排成一個大致的圓形,再八顆呈方形,在那圓形之內。另有三顆,則在這十六顆以外。
辛夷道:“蘭薰師姐,你看這方和圓是有什麼象徵嗎?單看形狀挺像一枚銅錢的。”
蘭薰道:“中原人素愛方圓之形,不少事物都是基於方圓而衍生,自然不只有錢幣。”
而楚燃竹沉默良久,驀道:“阿七姑娘,你可知葬於此陵的是什麼人?”
衆人皆擡臉望向楚燃竹和阿七,後者答:“聽村裡常出海的船伕提過,似乎是瀛洲國的第……第多少代君主來著,忘了,然後名字叫……叫流火,是兩千年前左右的人。”
“是殷商年代,許是中後期。”飛穹道。
“那麼久遠的人啊,”蘭薰似笑非笑,“不過相對於瀛洲人的壽命,兩千年也要不著多少代吧。”
楚燃竹又問阿七:“你可知那國王性情如何,或有什麼抱負作爲?”
潮風心想你問這個幹嘛。而阿七冥思苦想半晌,道:“作爲……沒聽人提過,村裡貶低他的傳聞倒不少,罵他不自量力,妄想把中原全吃了,到死還留下條祖訓要後代們擴展疆土。”
“既然如此,他夢寐以求的,就是‘天下’二字吧。”
楚燃竹這番判斷,聽來別有種寒意,讓人不禁慄然。
他又道:“所謂‘羅方圓而綺錯,窮海陸而兼薦’,這些棋子又是圓在外而方在內,圓籠蓋於方,天圓地方,是以藉此指代——天下。”
蘭薰不禁低道:“國王陛下真是宏圖偉願,但就怕是座空中樓閣實現不來。”
楚燃竹道:“弈棋縱殺,棋盤就是戰場。若單是弈棋,自不可能成爲名局。”
“那怎麼樣算是名局呢?”辛夷問。
但聽楚燃竹道:“絕世棋局便如眼前這副,乾坤爲盤,蒼生爲子,中原爲注。今朝石室布棋陣,明日一子定龍圖。”
衆人幾乎皆倒吸口氣,心下也不免想著:那國王當真好大的手筆,一盤棋就殺出天人通吃的架勢!
唯有潤玉疑惑道:“就算這十六顆子指代了天下,那麼多出來的三顆又是怎麼回事?”
衆人再度
觀棋。
蘭薰兀的怔道:“這三顆棋子的位置,很像是紫微鬥陣內的星象……”
“七殺、破陣、貪狼?!”
楚燃竹經她一提,看出玄機。
蘭薰也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我剛入青冥谷沒多久時,那日晚與你同觀星象,當時你說——”
“若這三顆星在命宮三方四正會照,則天下必將易主,絕無例外。”
這兩人一人一句,說得辛夷、潤玉和潮風目瞪口呆,只有飛穹才波瀾不驚。
“看來,國王陛下真不是泛泛之輩啊。”蘭薰似嘲非嘲,指著棋盤道:“命宮的三方四正,看起來就是這幾處了。”
楚燃竹便果決的操起三顆棋子,落在那位置上。
霍然,整個石室顫動起來,八扇厚重的石門同時開啓。
這下辛夷喜道:“太好了,這下有路了!”
“可是……該走哪條?”潮風撓撓後腦勺,看著阿七,誰想她乾淨利落的說了三個字:“不知道。”
飛穹環顧這幾扇門,隱隱感到彼側有可怕的危機感飄來,他道:“只怕走錯了路,會有各種機關將我等置於死地。”
楚燃竹恍的又一怔,衆人趕緊聚焦他,想著他定是又找出眉目了。
“阿七姑娘,你適才說,那位國王之名諱是……?”
“流火。”
“流火……”楚燃竹略低頭,暗自重複幾遍,須臾後擡起頭,手指向一扇門,“走這條路。”
“爲什麼?”潤玉和辛夷面面相覷。
楚燃竹道:“這八扇門是乾、坤、巽、震、坎、離、艮、兌八個方位,其中離位屬火。”
“離?就是這扇門了?”潤玉前移幾步,道:“可是這理由跟之前的比未免牽強了。”
“我相信他。”蘭薰肯定道。
她越過潤玉,走到那扇門前,看入一望不見盡頭的黑色,頭也不回的說:“瀛洲全境被海水包圍,該添些火來平衡五行了。我想,那位志向遠大的國王陛下也會這麼認爲的。”
說完,她邁步就要走近,卻被楚燃竹叫住:“等等!”
下一刻黑影飛速閃到蘭薰身前,楚燃竹道:“我先進去。”
他想以身試驗,蘭薰纔不允許:“真是的,我都說了相信你,你怎麼又不信自己了?一起走!”
望著兩人共同走入這扇石門,餘下的人紛紛跟上。
卻唯有阿七,立在原處噙開一副怪異的表情,半晌後,才進入石門中……
在這條路上又通行了很久,九曲十環,漸漸的連方向都辨不清。但好在沒有什麼暗器機關來襲,可見是走對了路。
良久後,昏昏暗暗的火光似乎亮了些,然後,越來越亮……
面前,出現一扇巨大的門,竟是用天上掉下來的隕鐵打製的,壯觀非常的屹立在衆人眼前。
門邊的兩支火把,燃燒的很是旺盛,照在幾人臉上,似都有發燙的惡寒。
飛穹試了試能否用術法穿門而入,不料門上布了結界,此法行不通。
就在這時,楚燃竹腰間的湛盧劍突然抖動起來。這種顫抖,不是狂熱和躍躍欲試,而是一種深層次的恐懼和戰慄。
楚燃竹忙問:“小光,怎麼了?”
小光的聲音從劍中傳出:“門裡面有我的同類,可是它的‘氣’太兇煞了,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兇大怨的劍魂!”
楚燃竹心下一駭,“你知不知道如何打開這扇門?”
“我試試看。”
湛盧劍從劍鞘飛出來,懸在大門前,像是在查找破綻。霍的,整個劍撲上去,硬是插入門縫中!
“小光!”楚燃竹擔心他受傷,喚了聲。
小光答:“我沒事的少俠,再等一下就搞定了。”
果然衆人聽見門後有拉桿扳動的聲音,竟是不出須臾,大門震動著開啓了!
湛盧劍飛回劍鞘。
蘭薰喜道:“小光弟弟,你是怎麼辦到的啊?”
小光誇道:“我把劍插進門縫,再從劍裡飛出身來就到了門裡頭,再找到開關一拉……嘿嘿,小菜一碟!”
“哼,就你聰明!”
蘭薰風趣一句,衆人共同走了進去。
這間房間,就是整個王陵的盡頭了。一眼望去,開闊雄渾,但莊嚴的感覺又壓迫的人呼吸困難。
最盡端是一座稍高點的臺階,那上面,安置著流火先王的棺木
,材質也是隕鐵。
棺木旁邊則立著一塊罕見的紫水晶,有一個人那樣大,水晶中封存著……劍——!
“就是它,就是它!”
湛盧劍中,小光的喊聲帶著抖音。
楚燃竹慰道:“莫要害怕。”
可衆人還未有下一步行動,阿七卻突然迫不及待的奔向那柄劍。
“阿七姑娘……!”
幾人喊了她,而她卻毫不減速,已經衝到了紫水晶前。
大家只得也跟過去。
然而,難以預料的事發生了。
衆人還未能抵達紫水晶附近,王陵密室竟整個晃動起來。
晃動一絲絲加劇,令潤玉摔到地上,幾人只好停下腳步,平衡好身子湊到潤玉身邊。
“快看阿七——!”
蘭薰眼尖,叫了聲。幾人看去,無不吃驚。
——那立於紫水晶前的阿七,竟雙手嫺熟的舞動,在頭頂虛空畫出一個奇異的魔光符號,口中還唸唸有詞——是在念什麼禁咒!
王陵更加的搖搖欲墜,甚至已有天花板上的石塊被震落,重重砸在幾人周圍。
霍的,清脆的炸裂聲響徹王陵,竟是阿七用咒法將紫水晶整個打碎。那封存於水晶中的劍,落在阿七懷中,她死死的抱著,然後,轉身望來。
衆人與她的視線在墜落的石板之間直直碰撞。
蘭薰質問道:“阿七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阿七笑了。
隔著偌大的陵墓空間,她的笑容,再不復除夕夜的淳樸和熱情,而是一種因達成夙願而顯得瘋狂的低笑。
她突然道:“謝謝了。”
衆人心底一寒,蘭薰喝道:“休走——!”硬是站起身衝過去,晃動的空間,令她隨時都會失去平衡而摔倒。
飛穹則騰空而起,躲避著墜石向阿七撲去。
然而還是遲了一步。
阿七手腳俱快,從身後的牆上拉出一道繩子,微微用力觸動機關,她整個人便隨著繩子快速上升,從天花板的逃生口脫出了王陵密室!
飛穹和蘭薰撲了空,眼下火冒三丈。更甚者,因爲古劍被阿七帶走,整個王陵已晃動得岌岌可危!
“怎、怎麼辦……我不想死!”潤玉歇斯底里的叫起來。
楚燃竹喊道:“將阿七逃跑的地方打破——!”
飛穹立刻豁出法力,重重擊上那塊天花板,總算是奏效了。
“這邊,大家快走!”
應著飛穹的話,幾人趕緊撤出王陵密室。
這密室上層又是個迷宮,歧路極多,衆人先向著陵墓反方向逃生。幾乎是剛跑出去沒多遠,就聽見整個陵墓坍塌的聲音……
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潮風按著膝蓋抱怨:“什、什麼玩意這是……她……她個騙子……原來是……利用我們……闖到這裡拿那把劍……”
楚燃竹此刻目光如炬,望向一條岔路,沉默了片刻,道:“休息好了就走這邊,追上阿七姑娘。”
“往哪裡追啊……!全是岔路……”潮風嘀咕。
楚燃竹道:“跟著我就是。”
這下潮風不解了。
還是蘭薰反應快,對楚燃竹道:“怪不得我們剛逃進王陵的時候,你說心裡有疑……看來,你爲了防患於未然,定在阿七身上埋了追蹤的陰陽咒吧。”
衆人小有驚詫,而楚燃竹道:“是。”
於是在他的帶路下,衆人在這構造得鬼斧神工的王陵迷宮中穿行,感應著阿七身上的咒印,迅速去追。
同一時間,瀛洲國的王宮因爲地下王陵坍塌的緣故,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和騷亂。
桌案旁,本在小憩的鏤月倏地驚醒,即刻拔出劍來,警惕萬分的跑出宮苑,衝著一大羣侍衛侍女們喊道:“怎麼回事?!”
大家卻有組織的開始分批行動,沒有人理她。
鏤月性子急,正巧這時看見飛宇悠然的從某棵樹下走來,便喊道:“師兄,出了什麼事?!”
飛宇邊走邊道:“沒什麼,是存放流火先王的密室塌了。”
相反於飛宇的淡定,鏤月大驚失色:“什麼?!那豈不是……那把劍——?!”
“師妹放心。”
飛宇胸有成竹,一抹算計的笑容爬上嘴角。
“不管是誰偷出鎮國寶劍,都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因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