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仔仰頭看著寧禹疆,不得不承認心跳快了好幾拍,一雙狗眼睛變成兩個心形,幾乎忘記了這個女子之前的促狹潑辣與惡形惡狀。
寧禹疆想起重傷癱屍在外的五長老,一手挽起裝著阿土仔的竹籃,一手把醜小雞連蛋殼一併放在籃子裡,對阿土仔道:“借你的窩暫時安置一下醜小雞,你不要嘴癢去咬它哦。我們?nèi)タ纯茨莻€臭老頭死了沒。”說著招手讓陸翔容等人一起過去“驗屍”。
五長老癱在一堆碎磚破瓦上,臉色灰敗,一雙黃褐色的眼珠渾濁不清,七竅流血受傷極重,身體虛弱抽搐著,彷彿下一刻就要斷氣了。
寧禹疆在他身邊幾尺外凝神觀察一陣,確認他沒有反抗之力,這才小心地走過去。
五長老仰望著她,眼中透出不甘與不解,斷斷續(xù)續(xù)道:“你……你……爲、爲什麼……”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興許是老天看你做的壞事多,所以借我的手收拾你吧。”寧禹疆面上滿不在乎,心裡卻在打鼓。打人她打過不少,殺人可沒做過,也不想在這個臭老頭身上破戒。
伸手去探探他的脈搏,汗啊!心脈都快要斷掉了,不曉得醜小雞剛纔用了多大的法力,竟然把他傷得那麼重。仙人一樣會老,身體機能一樣會衰竭,這個五長老年紀大又受了這樣的重傷,就算現(xiàn)在自己把身上療傷藥都餵給他吃,也救不了他了。
阿土仔的腦袋從竹籃邊緣探出去,冷冷俯視著地上的五長老,這個禍害土族的叛徒就要死了,可惜不是死在它的手上,真是可惜!土族犧牲的親人族人們,害你們的人馬上要死一個,另外幾個也不會得意多久,你們安息吧!
陸翔容輕聲咳嗽了兩下,對寧禹疆下跪行禮道:“在下有眼無珠,向小仙姑謝罪。”身後的蘇大人和鐵石也一併誠心誠意地跪倒拜下去。
今日如果不是有寧禹疆在,他們?nèi)吮厮罒o疑,雖然一定程度上,這個禍患是她引來的。
沒想到全國上下一直以來供奉的土族大仙竟然如此卑劣不堪,跪在地上的三人百感陳雜,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既有死裡逃生的喜悅,也有信仰崩坍的悲涼無措。
寧禹疆一閃身讓了開去,口中不耐道:“男兒膝下有黃金,沒事別到處亂跪。陸大人,我來找你什麼事你應該記得的吧。”
陸翔容這時自然更不敢怠慢,神仙親自交待的事情,而且是剛剛救了他們幾個人的命的神仙,本來心中還有些爲難,現(xiàn)在已經(jīng)再無遲疑。
“說來慚愧,我的手下在附近州縣中翻遍了所有地方,找到條件合適的,依然是隻有上次在下與您提起的那一位,如果小仙姑能多等些時日,在下可以派人將搜索範圍擴大,否則……便請您與在下走一趟京師,在下自然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
蘇大人就在身邊,事關當朝太子妃,雖然這位太子妃馬上要被廢,可畢竟還要顧及皇家體面,陸翔容自然不好明說,而話中透露的信息分明就是隻要寧禹疆肯跟他會京師,就算太子妃的屍首,他也能搞到了交給她。字裡行間更透出與之前全然不同的尊重甚至是敬畏。
他這麼一說,輪到寧禹疆遲疑了,這個即將死於“他殺”的太子妃的屍首,自己究竟要還是不要?轉念一想,人都還沒見過呢,現(xiàn)在只是說八字和年齡合適,萬一看了面相發(fā)現(xiàn)命格與自己不匹配呢?那還不是白糾結了?
“我隨你上京師,另外也請你繼續(xù)到別處替我找,也許京師那位其實並不合適。”寧禹疆嘆氣道。
陸翔容自然無有不從。蘇大人對他們語焉不詳?shù)膶υ捀緹o心理會,他現(xiàn)在回過神來開始爲自己被砸得稀巴爛的公堂和衙門大院肉痛,一邊想著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要怎麼安撫百姓……這倒不是他有多愛民如子,純粹是因爲陸翔容在,他不用考慮對上頭如何分說的問題而已。
寧禹疆與陸翔容說話之間,忽然感到手上提著的籃子劇烈地晃了一下,低頭一見就見阿土仔啪嗒一聲翻出籃子跌落在奄奄一息的五長老身上。
五長老兩眼一翻,一口氣沒繼上當場就這麼去了。寧禹疆目瞪口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她是聽說過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但是堂堂一名仙族成名多年的長老,竟然被一隻小土狗壓死,這個這個……也太囧了吧。
這樣的死法,寧禹疆都忍不住爲五長老掬一把同情之淚。她剛纔一直顧著跟陸翔容說話,沒有理會地上重傷的五長老,正是因爲想不到怎樣的處理方式比較穩(wěn)妥。
救是肯定救不活的,還要浪費寶貴的丹藥;不救又好像不太人道,畢竟同爲仙族中人,看著他死在凡間不聞不問,也是說不過去的,即使他犯了該死的大罪,至少也該把他送回土族安息。
寧禹疆知道土族自己早晚要去的,大輪迴盤是土族傳世寶物之一,借多半是借不到的,只能用偷的,土族的人不是泥塑木偶,東西丟了肯定要發(fā)動全族四處查找,到時候萬一自己還沒找到合適用作借屍還魂的凡人軀體,那就慘了!帶著大輪迴盤到處被追殺,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按照自己的計劃,肯定是先找到合適的屍體,用法力保存好,然後到土族偷出大輪迴盤馬上施法,到時候即使土族發(fā)現(xiàn)寶物失竊,也奈何她不得了。
現(xiàn)在如果就把五長老的屍首送回去,估計土族馬上就會瘋了一樣來找自己的麻煩,那計劃還怎麼執(zhí)行啊?
如果這裡是仙界,那隻要弄出點什麼動靜,自會有路過的仙人替他收屍,問題這裡是凡間,想找個接手的人都沒有。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寧禹疆瞪著阿土仔道。她很清楚阿土仔對這個五長老懷有仇視怨恨之意,但是沒想到它竟然傷得都快不能動了,還會以這樣的方式報復,五長老雖然現(xiàn)在不算是死在她的手上,但是也讓她渾身不舒服。
阿土仔勉強擡頭看了寧禹疆一眼,身子在五長老的屍首上微微顫動了兩下,然後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軟軟趴倒,兩眼合上之前,沒人發(fā)現(xiàn)它眼中閃過的得意光彩——就在寧禹疆與陸翔容說話之時,它已經(jīng)偷偷對五長老施展了攝魂術,這攝魂術幾乎耗幹了它全部的剩餘體能與法力,但是回報豐厚異常!
土族中人的其中一種傳承之法,就是由族中即將過世的老族人向繼任人直接傳功,這個過程必須由傳功者主動施爲,而且傳功者的法力必須高於繼任人,一旦完成施法,傳功者就會肉身消散,塵歸塵土歸土,魂魄重入輪迴。
阿土仔趁著五長老萬念俱灰的當口使用攝魂術令他主動爲自己傳功,五長老雖然重傷垂死,但是一身法力修爲依然非同小可,有了他的法力,阿土仔等於平白多了近兩千年的修爲,不得意興奮纔怪呢。
寧禹疆半點不知情,一手把吸足了功力的阿土仔拎起來放回籃子裡,低頭就見到十分詭異恐怖的一幕!
五長老的屍身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快速腐敗,先是皮肉然後是筋骨牙齒,甚至衣服頭髮都未能倖免。
蘇大人見到這可怕的一幕嚇得慘叫一聲,白眼一翻當場暈死過去,陸翔容與鐵石的臉色也十分不好看,總算陸翔容想起了曾在家中記載土族仙術的典籍上看過土族仙人死後有化骨融身歸於塵土的現(xiàn)象,這纔沒有誤會寧禹疆施行妖術,毀屍滅跡。
寧禹疆也反應過來這種奇特現(xiàn)象的緣由了,心裡鬆了口氣,總算不用思考怎麼把他的屍首送回去了!但是又有些疑惑,她清楚記得,只有徹底散功的土族仙人才會如此,其他帶著一身功力亡故的仙人,屍身會一直保持原樣,直到成功轉世後屍身纔會消失。
莫非剛纔醜小雞那一擊竟然誇張到把他的真元打散了?
寧禹疆此時完全沒有懷疑弱得跟死狗差不多的阿土仔會還有餘力去吸乾五長老的法力修爲,所以雖然有些責怪它致命的一壓,但也沒想太多。
鐵石忙著救治蘇大人,陸翔容不得不暫時肩負起處理各項手尾的工作,寧禹疆不想多作打擾,說好了明天一早與他一起出發(fā)到京城,便帶著一籃子小雞小狗先回臨時住處了。
回客棧的路上,一路發(fā)現(xiàn)路上的行人神色十分詭異——這是必然的,府衙裡乒乒乓乓又是掀屋頂又是倒牆,還加上爆炸和最後醜小雞出生時的五彩華光,足以給這些不明真相的羣衆(zhòng)們無限想象,他們既擔心又興奮,恨不得跑到府衙裡一探究竟,可惜從今早起府衙就大門緊閉。
蘇大人雖然算不上一個貪官惡吏,但也不是什麼青天大老爺,小老百姓的心理,對官員總是懷著幾分抗拒,甚至恨不得他們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