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穆國十二月冬來這貴蓉宛已然半年。
“凡塵裡惆悵,寂寞裡傷。”一聲哀嘆,如同風吹落葉般捲起纏綿不休,我舉起木梳,梳那三千青絲,一梳二梳,終究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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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鴦兒,替我取來筆墨。”
我應了聲,輕輕放下木梳。紅檀門被推開,幾陣冷風颳了進來讓人生生打個冷戰,溫蘭迅速關上,手中端了碗青瓷,髮絲上,肩上還殘留幾片雪花。
她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輕聲道,“葉美人,趕緊把藥喝了吧。”
轉身,葉美人一身素裙迤地,三千青絲散在肩上,蒼白的臉帶滿哀愁,一雙眸含著水波楚楚可憐,她提筆,迅速在宣紙上落下。身後的窗臺殘著幾片碎花,仍嬌豔,但我想,它終究會萎了去。
放下筆,葉美人捻起窗臺的碎花放進青瓷,一飲而盡。
“你說,我像不像這殘花,不,我連它們都不如,至少,它們還曾耀眼過。”
溫蘭紅了眶,背了過去輕輕道,“天兒冷,怎麼開著窗戶,莫著涼了。”說著,她合上窗。
“溫蘭姐,下雪了呀!”
聽此,溫蘭回過身來,朝我安慰一笑,又笑道,“是啊!今年第一場雪算是下了,瞧你丫頭盼的。”
“鴦兒一直很喜歡雪哩!”
我再取木梳,細細梳理,從梳妝盒內挑出一支玉簪,爲葉美人綰了髻,這一話不禁讓我頓了頓,舌尖有些許苦澀,但仍笑道,“是啊!因爲鴦兒的家鄉也經常下雪。”
揹著我的葉美人聲音低低,有些許高興,有些許哀愁,有些許埋怨,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一定在微笑。
“我娘也很喜歡雪。本來她想讓我喚雪字,可惜她的名諱也有個雪字……”
話還沒落完,就有身影急衝衝進來,叫道,“沁美人喜了!”
“叫什麼叫!成何體統!”溫蘭立即上前斥道。
梳理頭髮的手突然感覺到那身子輕顫了顫,我的心也緊了緊,見蜜綠還紅著臉,見到安靜立著的葉美人和怒氣衝衝的溫蘭急忙跪了下去。
在心裡爲她嘆了口氣,來宮裡也半年了,這丫頭還這麼不知輕重,也慶幸她只呆在“貴蓉菀”裡。
半晌,蜜綠才忐忑道,“皇上降旨封沁美人爲妃,賜頤雅殿,這是皇上第一個子嗣,天又下瑞雪,因此皇上便讓各宮娘娘也一同前去聖鐘山爲小太子祈福。”
這麼大陣仗?看來太后皇上都極看重這次的龍種!
葉美人伸出手撥弄開我爲她梳理的手,玉簪便從她柔順的長髮順下來掉落,清脆一聲,玉簪裂成兩段。
“蜜綠,鴦兒,你們這次隨我去。”
聽言,我怔了一怔,下面的溫蘭急忙跪了下去,聲音撕裂,“美人,溫蘭呢!溫蘭要照顧您呀!”
“罷了溫蘭,你的心思我懂。我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是。”
走時,我仍撇見了宣紙上的墨跡。
“凡塵裡惆悵,寂寞裡傷,誰道三千寵愛集一身,誰知花落幾分,唯有伊人斷消魂。”
燭火搖晃,濃郁的茶香瀰漫開來,我推門而入,就見蜜綠正託著下巴煮茶,一身嫩綠宮裝映著火光一片光澤,眉眼處都襯著鬼靈,一雙如星辰般的眼透著坦率。看著,心裡也猛然一陣酸澀,她已經見到了我,咧開嘴衝我一笑。
“茶好香。”我由衷讚歎道,蜜綠煮茶的手藝是十分好。
蜜綠冷冷一哼,“這茶要好,就沒壞茶了。”說著,她攪了攪劣質的茶葉。
“茶的好壞在於手藝而不是茶葉。”我伸手拿過她遞至的茶杯輕啜了一口。
苦澀帶著清香延著舌尖漫開。
“鴦兒,就溺體貼。”吸了吸茶味,蜜綠微微一笑。
“來宮裡半年了,皇上別說沒來這貴蓉宛了,就是些該給的也缺得很,每天吃得少不說,大冬天還很冷,也沒暖被,眼看今日就下雪了!非得凍一晚。”
蜜綠開始哀怨的叨叨,我神情恍惚聽著。
“聽說葉美人這個封號還是因爲她爹爲了滅奸臣犧牲,太后念她可憐才被封了個美人,可是皇上別說寵幸了,一次都沒來過貴蓉宛,都來一年了,病根倒不少……”
“咳!”一聲厲喝猛的打斷蜜綠的聲音,只見溫蘭推門而入,臉色難看起來,厲聲道,“哼!主子的事也是奴才可以過問的麼?即使美人只是個美人,但也是主子!而奴才也只是奴才!有些話最好少說,讓它埋在心底葬在心底!”
冷風颳得窗撲嗒嗒的響,場面一時靜寂,蜜綠垂下了頭,而溫蘭臉色卻未改變,我想,她與葉美人之間應該是有很深情誼的吧!至少,在我與蜜綠未來之前,她們就一直一起。
“天兒冷得燥,心裡難免不暢,喝些苦茶也是有好處的。”
我移了杯茶給溫蘭,她臉色逐漸好了起來,微扯笑的*口茶,巧對上我,她眼裡複雜萬分。
有些無奈,有些驚羨,有些愁色,還有若有所思。
“宛內沒有蜜餞了蜜綠溺明個去找孫公公取盒吧。”罷了,溫蘭徑自走了出去。
門開了,合了,冷風也進來了,讓人心底一片冰寒。
蜜綠低低一笑,在我不明所以時,戲謔挑起我的下巴,清澈的眼倒映出我的影子,我看到了如同溫蘭一樣的驚羨。
“知道爲什麼溫蘭不願讓你出這宛嗎?”
我挑挑眉,想了起來,半年內,我幾乎都不曾出過宛裡。
“因爲鴦兒你……”幾聲低呤,蜜綠聲聲帶著醉態,“太過好看了,傾人城再傾人國,每個人都說晴妃是離穆國第一美人,卻時沒見過你。”
一句話,如同記憶的鎖,猛然開匣,記憶流轉,扯動那些埋藏的角落。記得有人,最愛桃花裳,如出一輒,她會挑起我的下巴,絲絲戲謔,“莫諾鴦,傾人城再傾人國。”
我垂下眼瞼,我想,她只是不希望今天還平起平坐,明天我便高高在上,那樣,葉美人才是真正的悲哀了吧。
“若皇上遇見了你,定一代寵妃。”蜜綠感嘆道。
我的心也猛然被提了起來,又重重落下,自嘲勾脣,“可惜,不會,更不會讓它發生。”
寒風狠狠刮過,愈加厲害。
這一夜,我徹轉難眠,心裡涌起不安,蜜綠的話不斷在腦中迴盪,這張臉,始終是個禍害啊。
祈福自不能太過素色,我選來選去,給葉美人挑了件水粉色裙子,裙襬紋上大朵繁花,綰上三千青絲,流蘇自然垂下,淡掃峨眉,薄施粉黛,只增顏色,絳色點脣,一雙水眸波光流轉楚楚可憐,雪白頸上圈一支紫色玉蝶,整個人瞬間嬌豔起來。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葉美人微微有些恍神,許久才露出一個笑容,只是那個笑容太過蒼白,她道,“太過豔色,似乎不適合呢。”
溫蘭剛張了張嘴,門外,太監的尖聲陡然響起。
“葉美人——衆妃已往宮外,請葉美人即行!”
“走吧。”葉美人理了理裙子隨即走了出去,溫蘭立在一旁,眼色些許無奈,許久才輕嘆一聲。
今天未曾下雪,卻依舊寒冷乾燥,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隨在隊伍後,我與蜜綠緊跟著。
“瞧,那便是晴妃。”蜜綠指了指前面,小聲道。
我看了過去,最受寵,宰相之女薛玉晴,晴妃。一輛粉色馬車,有纖手輕挑簾子,看向最前處,只側臉,便讓人覺得美不可方物。我挑了挑眉看過去,最前面便是當今皇上及沁妃了吧!
晴妃似瞪了一眼,又無力垂下手來,簾子再次蓋上。
隊伍緩緩而行。
真應了那句,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呢!
一路往聖鐘山而去,最快路程也得半個月,而此次又多了沁妃而行怕得一個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