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美人。”我們依行了禮,蜜綠跳著出來說。
“說皇上和洛國太子呢!下月洛國太子與楚將軍都要來宮裡,可成爲洛國的一景。”
葉美人笑了笑,隨即道,“難得天那麼好,我來彈琵琶吧。”
溫蘭與蜜綠趕著取來軟榻和琵琶。
如清泉悅耳的聲音緩緩盪開,繞著花卉而坐的葉美人仿若百花嬌豔之中一朵百合,不染一點塵埃。
明鏡缺,冷麪聞鈴朝暮不知寂寞綰青絲,誰顧曉風殘月,願生死相隨,不過是黃粱易碎……
“呦!這誰在這裡唱歌呀!”一聲嬌喝斷了纏綿的歌聲,便看到一排人進了貴蓉菀裡。
爲首坐在步輦上,一身粉色牡丹開豔裙,梳著望仙九鬟髻,一張小巧白皙的臉,眉如柳,眼如杏,脣點朱,懶散靠在榻上,步輦一停,她攏了攏垂下的幾縷發,神情淡淡掃過我們。
溫蘭急急跪了下去,行了禮,道,“奴婢叩見晴妃娘娘!”
一聽溫蘭行了禮,我與蜜綠也急忙跪了下去,道,“奴婢叩見晴妃娘娘,娘娘萬福。”
“嬪妾見過晴妃。”葉美人起了身,行了禮。
晴妃輕哼了一聲,張開十指,仔細看了看蔻丹,半晌才道,“葉美人,你說本宮的蔻丹好不好看。”
“娘娘的十指纖細削如蔥,自是十分好看。”
“嗯。”晴妃淡淡應了一聲,又看向跪著的我們才說了一聲,“起吧!”旋即又道,“你這宮裡的宮女可不怎麼樣啊!見了本宮還傻愣那麼久。”
“是因爲奴婢見娘娘生的如此傾城才忘了行禮!”我垂著頭,恭敬道。
晴妃一聽笑了出來,說,“這丫頭嘴倒挺甜!叫什麼名字呀!”罷了,她起身從步輦下來。
“奴婢莫鴦兒。”手心沁出了汗,我暗自祈禱,也不住懊惱沒事說那話做什麼!
她走到我面前,身上濃郁的香氣立即傳了過來,聲音聽不出是喜是怒,“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我的心陡然沉落,一邊的蜜綠手緊緊抓住衣角,有些輕顫,半晌,我才緩緩揚起了頭,對上晴妃那雙目空一切的眼,分明閃過一絲驚羨和驚惶。
“你……”晴妃指著我,有些輕顫,旋即穩了穩道,“剛纔本宮是在問話葉美人,你個賤奴插什麼話!哼!以爲皇上來過幾次貴蓉菀便不得了了嗎!”
這晴妃說喜便喜,說怒便怒,我自是明白是這張臉惹的禍,急忙再跪了下去,“奴婢知錯願受處罰!”
“是。”她的貼身宮女立刻上前,看著我,眼裡閃過一絲驚羨和憐惜旋即冷下臉來,揚起手甩在我臉上。
只覺得耳朵嗡了一聲,臉火辣辣的疼。
接連幾個巴掌落了下來我腦袋些許的暈沉,一股甜腥涌上喉嚨滲出嘴角。
“晴妃,放過鴦兒吧!”耳邊傳來葉美人的哀求聲,我咬了咬牙立挺著。
“葉美人還挺重義的!不就一個賤婢麼?回頭本宮再給你雕幾個過來,我看這丫頭做事沒頭沒腦怕會害了葉妹妹嘛!”
“晴妃,再打下去鴦兒就該沒命了!求娘娘饒了鴦兒吧!”
腦裡一片天旋地轉,聲音越來越模糊,我的指甲狠狠掐進肉裡,一絲痛楚暫緩了過來,咬牙告訴自己,不能倒,絕對不能倒,倒了只有死路一條。
“參見晴妃娘娘,娘娘,皇上讓娘娘過去玉娉閣,說是瑞親王獻來滄州特產讓娘娘一同去嚐嚐鮮。”
“勞煩公公再等等吧!”
“娘娘,皇上讓您即刻過去。”
“哼,算了,先饒你一命,走吧!去玉娉閣!”
幾聲陸續離開,我終於無力倒下去撞入一個溫暖的懷裡,微睜的眼看清葉美人帶著淚珠的臉,心裡涌起一片暖意,便心安沉睡過去。
晴妃已經知道了我的存在,恐怕兇多吉少……不,是死路一條,她決不可能再讓我活下去的!決不可能。莫諾鴦,怕是你的命該完結在這宮闈裡了。
“鴦兒,你還好吧?”見我醒了過來,蜜綠忙走了過來替我看了看傷口又擔憂問道。
臉上還是一片火辣辣如火在燃燒一樣。我輕輕觸了一下臉,是一陣生疼生疼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勉強笑道,“已經沒事了,好了,幫我把帕子溼點水給我好嗎?”
蜜綠胡亂的點頭,紅了眼眶又急忙去拿帕子溼水,口齒輕顫,“鴦兒,怎麼辦?晴妃定不會饒你的……”
我接過溼帕子敷在臉上,冰涼的氣息稍稍蓋過那如火的疼痛,開口問,“葉美人怎麼樣了?”
“你這丫頭還有心思惦記著我。”擔憂的聲音剛傳了過來,房門便被推開,溫蘭扶著葉美人走了進來,見我起身行禮忙止了我,嗔怪道,“得了,哪那麼多禮數。”
葉美人靜靜看著我,眼裡盈出一片水霧,在掙扎著什麼,半晌嘆息了一聲,素手輕輕碰了碰我的臉。
“鴦兒都成豬頭了是不是!”
一聽葉美人頓時哭笑不得,“你這丫頭還有心情逗我開心。”
洛國太子司馬落駕臨離穆國,楚大將軍楚辰從邊關回來,舉國同慶,宮裡熱熱鬧鬧辦了一場大宴,整個宮裡一片喜氣洋洋,一直清靜的貴蓉菀也渲染了氣氛。
經過了些天,腫的臉也完全消了下來,只略顯有些蒼白,我對著銅鏡淺淺一笑,那水水眸卻帶著哀愁,攏了攏耳前的髮絲,就聽到蜜綠喚了聲。
“鴦兒,葉美人喚你。”
我應了一聲,快步朝正殿走去。
“鴦兒,過來。”葉美人拉了我過去,嘴角溢著絲笑意,卻摻著苦楚和嘆息,我正疑惑間,一抹妖豔的紅映入眼簾。
袖裡的手不住輕輕一顫,心劇烈跳動起來,那是,多久的記憶了,只是想起難免黯然,我走上前,手抓住那抹紅,半垂下眼瞼。
“這裙好看嗎?”
“嗯。”
妖嬈的紅羅裙如火一般,我暗暗定了定心,轉過身問道,“葉美人?這什麼意思?”
“我認識一個女孩子,最愛紅羅裙,可以天不從意,三年前出了意外,今日是她生日……鴦兒,你可願意穿上它,就當,幫幫我吧……我一直把她當做妹妹看。”
“可是……”我爲難道,“這不合宮規……”
“只需一天,好麼?一天便好了……鴦兒,其實你很像她,正因爲如此,我才希望你可以穿上紅羅裙,這樣,好像她回到了我身邊。”
我咬了咬牙,重重點了點頭。
銅鏡中的女子一襲紅羅裙,紅得如此妖嬈,三千青絲如瀑散下勾勒出嬌小的臉龐,只略顯蒼白,一對水眸波光流轉,嘴角掀起一抹嘲諷的笑,只一霎便立刻掩了過去。
“鴦兒,你好美。”手輕拂過散下的青絲,葉美人由衷嘆道。
我淺淺一笑,並不語。
我走出去,溫蘭神色莫測看著我,又看了看身旁的葉美人,笑道,“鴦兒,你去槿落園拾些嫩新的花瓣來,皇上前幾日嚐了花糕和花茶,誇著說好吃,看菀裡的花瓣都老了。”
“好。”看了一眼溫蘭,我即點了點頭,拿了籃子便走了出去。
覺得今天的事很怪,卻說不上來,只得作罷,槿落園是宮裡偏僻的園子,原先是座冷宮,後來被拆了,木槿樹便越長越盛,除了木槿以外蔥綠的草地還開著各色花卉,花開得極好。
不過園子裡因爲偏僻,一年到頭極少有人光臨,冷冷清清的地方卻是美不可方物的花海。
我拾了些新嫩的花瓣,垂著頭又看見自己一襲紅羅裙,不由有些恍惚。好像,真的好久沒穿過緋色裳裙了……
風輕輕一過,帶過一地木槿花瓣。
我輕輕閉眸,記憶中那抹紅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刻,我咬了咬脣,不由自主提起紅綾。
話說,真的很相似呢……
風帶起自己,我開始隨風旋轉,微睜開眼,紅綾擊出,碎了一地木槿,人開始飛旋飛旋,腦海中那抹赤紅狠狠擊碎。現在,我只是莫鴦兒。
我淺淺一笑,隨意舞動起來,紅綾纏而不亂,扯動嘴角,自己都可以聽到空靈的聲音在迴盪迴盪。
如妖如殤。
若有來生或來世,止一曲未醒,紅顏妖嬈染傾城歌,嘆君息似我心,花開一地暮落敗,溫熱若水冰封殤,止一曲未醒,長眠便是最安好……
涼涼的風貫入衣袖,我依舊飛舞,木槿花撲在身上柔軟而溫熱,我忍不住擡眸,湛藍的天清澈無比,剛微轉過頭,便看到靜立的幾個人。
那是一道怎樣的風景,即使很多年以後都不能忘記那四個風華絕代的男子,甚至比陽光還刺眼。
其中有兩個我是認識的,皇上穆風煦和景王穆風琰,若沒出錯另外兩個便是洛國太子司馬落和楚將軍楚辰。
我有些愣住看著他們,他們依靜靜望著我。
“皇上,可否將這個女子給我?”
“皇兄,可否將這個女子給我?”
兩道同時出聲的聲音響起,我驚詫看著他們,一個事穆風琰,他深深望著我,另一個有一雙桃花眼,嘴角掀著不羈的淺笑。
我的腦子頓時一片混亂,有些不知所措看著他們,穆風煦突然勾起脣角,緩緩朝我走來,仍舊一身紫金長袍,他是在笑,只是這次的笑及了眼底,他立在我面前,我正想啓齒,他突然一把把我橫抱起來,我不由輕輕一聲驚呼。
“你們都誤會了。”穆風煦低低一笑,抱著我朝司馬落他們走去,說,“這是我的璃嬪。”
璃嬪。
他一路把我抱到御書房,途中有誰說了什麼,我都聽不清,全身一陣灼熱,閃過穆風煦,葉美人,晴妃,沁妃,溫蘭,蜜綠,我不住輕輕閉眼,恍然之間有些明白卻又有些不確定。
“本來想讓你再自由一些時間的……可是你居然在槿落園跳舞。”他的聲音低而沉,有些喑啞,卻讓我輕輕一顫。
“皇上……奴……”
“是臣妾……”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頭上,溫熱氣息盈在鼻間,我有短暫感到靈魂在抽離自己的身體,全身軟軟攤在他懷裡,動彈不得而又不知所措,懊惱怎麼會突然想在槿落園跳舞,擔心葉美人,又該如何面對溫蘭。
“和我去長寧殿。”
我不住一怔,他,居然用我……語氣有些懇求,我的心一軟,不答應,也不拒絕。
長寧殿,此次用來宴請洛國太子與楚將軍,連一直喜歡清靜的太后也會臨場,離穆國與洛國面上雖是禮貌交好,背地卻是爭鋒相對,而爲什麼洛國會臨離穆國的原由卻無人能知。
我還是去了長寧殿,當我踏入殿門,一切都寂靜無比,我一眼便看到葉美人,她溫柔的笑意,溫蘭的漠然,蜜綠的驚喜,各種嬪妃的驚訝及嫉妒。
始終,成了如此。
穆風煦緊緊拉住我朝殿上走去,我只能麻木任他拉著,側位上是太后,這是我第一次見太后。
仍風韻猶存,一點看不出年老姿態,一身金色鳳穿牡丹裝,不怒而威,額間一點紅色淚滴顯出萬分嫵媚,穆風煦立在她面前,恭敬道,“兒臣見過母后,這是璃嬪。”
“見過太后。”
她微微點了點頭,淡淡應了一聲,聽不出是喜是怒。
“皇上,此次來離穆國,我們洛國定會備份大禮。”司馬落站了出來,眼睛卻停留在我身上,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聽他繼續說,“皇上美人輩可我這位,定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