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頎長紫色身影立在一顆桃花樹下，一片花瓣悠悠落在他墨發上，冷峻堅毅的臉帶著倨傲。
他經常看著這些桃花樹，看著這些漫天花瓣，記憶模糊，總會想起好像很久以前，有一個女子，在漫天花雨中起舞。
他努力想看清，可始終一片模糊。
“參見皇上！”
穆風煦沒有回頭，“起吧。”
楚辰站了起來，道，“召國一片大亂，穆風琰和司馬落開始交戰，雙方都有著精銳部隊和大將，九十萬大軍對九十萬大軍可有看頭。”
“穆風琰的心司馬落不可能不知道，而他始終留著他就是有把握將他壓著，可是如今卻成了這個局面。”穆風煦看著遠處，脣角掀起一抹笑意，“聽說是因爲後宮一場血案惹得朝中生起反叛。”
楚辰想起那美好的女子，心中一酸，沉聲道，“是。”
“嚴蒙本如此忠臣，怎麼會投靠穆風琰？”穆風煦驀地心中一疼，他皺了皺眉，繼續問。
“因爲……”楚辰猶疑了一下，才慢慢答，“一個女子。”
穆風煦忽然不想問了，他心口一片抽痛，許久才恢復。
“楚辰……”他伸手，一片桃花花瓣落在他掌心，“我的記憶還是沒有恢復完，總有一部分是空白的。”
楚辰心酸，閉了閉眼讓自己鎮定下來才輕輕地，平淡無波道，“皇上身體還未康復才如此，不礙，不是……什麼要緊的，無關緊要……”
他的青筋暴出，仰了仰頭。對不起，鴦兒，現在，我還不能說，對不起……
無關緊要……可是每每想起那一段模糊，一段空白，心口怎麼會那麼痛？
穆風煦轉頭，看著楚辰，緊緊看著，“朕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
楚辰一滯，皇上自從隱居在這裡後一直用自稱是我，如今卻是朕……他是在想逼他說真話。
“沒有吧。”楚辰微微一笑，手背在後面青筋暴跳，“皇上多慮了。”
穆風煦盯著楚辰，意圖想從他臉上找出破綻，片刻他輕輕一嘆，目光移開，“楚辰，我，想要看清那段模糊，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說……很重要，很重要……”
陽光映著他的臉有些模糊，卻可以看出失落的輪廓，楚辰幾乎要說出來了，他想要說。
你最愛的鴦兒，莫諾鴦！那個你甚至不惜用性命去護住的女子，那個擁有傾城容顏的女子，那個一舞成禍水的女子，那個爲你泣血的女子，那個爲你隱忍兩年時刻受煎熬的女子，那個爲你和仇人日日相對的女子……你還記得嗎？記得她嬌顏嗎？記得她笑時美好嗎？
你怎麼捨得忘？
楚辰一閉眼，就可以看到那日她明明害怕不安，卻要變得堅強的樣子，他緊緊擁抱著她，甚至想一直這麼下去，卻是不可以。
她是他的劫，也是主子的女人。
一想到這裡他立刻清醒過來。
苦笑浮在脣角。
楚辰剛張了張口，一道嬌俏的聲音忽然傳來，“煦哥哥！”
緊接著，女子提著裙襬小跑了過來，粉色裙襬上紋著一隻只蝴蝶，此時猶如翩翩起舞的要飛起來，女子嬌顏如花，笑容甜美，一下子撲在穆風煦身上，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穆風煦皺了皺眉，最後也沒說什麼，楚辰眼神黯了一下，在心中嘆了口氣。
許小蝶黏在穆風煦身邊，看到了楚辰立刻打了招呼，“楚辰哥哥你回來了，好久沒見到你了！”
楚辰勉強笑了笑，“小蝶姑娘身子可好？”
“有煦哥哥陪著我當然好。”她的笑容比身後的陽光還燦爛，洋溢著幸福，說著還擡頭看了穆風煦一眼。
楚辰點了點頭，對穆風煦沉聲道，“臣先退下吧？”
“嗯。”穆風煦點了點頭，楚辰抱拳退下。
“煦哥哥，都這麼久了，你到底何時娶我！”楚辰轉過身走了幾步，聽到身後傳來埋怨的聲音，他望了望天，輕輕一嘆。
鴦兒，你可會怪我？
“小蝶，如今戰事繁亂，你懂事點！”穆風煦皺著眉頭冷聲道。
許小蝶皺皺小巧鼻子，委屈道，“煦哥哥，你可是答應我爹的！”
穆風煦不由有些不耐，開口道，“我會……”
驀地他停住了話。
他是想說我會娶你的，可是心忽然狠狠痛了一下，他不想再說了，下意識的不想說。
“小蝶，你可以尋到更好的幸福。”
許小蝶開心的想聽穆風煦的承諾，可是他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她失望垂下頭，扯著穆風煦的手臂道。
“煦哥哥，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我喜歡你……”
穆風煦眼皮一跳，目光轉向別處，“小蝶，你不懂，這不是喜歡，你只是依賴我罷了。”
“不！”她倔強道，雙目瞪著他，“我就是喜歡你！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你！”
桃花紛揚，微風拂面，落地無聲。
穆風煦沉默了許久，他忽然有些煩躁，不想要在看面前這個嬌羞的女子，他想起那段模糊的記憶，他喜歡想起，他似乎在沉迷。
寂靜，風輕輕將裙襬吹起，許小蝶盯著自己各色蝴蝶的裙襬，不由紅了眼眶，“煦哥哥，你不喜歡我嗎？”
很久，很久，許小蝶在眼眶的淚都要落下了，才聽到穆風煦輕輕地聲音。
真的很輕，像風吹過一樣。
“我喜歡你。”
許小蝶先愣了愣，驀地擡頭，驚喜的光在眼中流轉，她興奮的幾乎要跳起來了，“真的嗎？煦哥哥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穆風煦緩緩道，“我喜歡你，就像哥哥喜歡妹妹。”
聲音那麼緩，那麼柔和，許小蝶的心一下子卻好像跌入冰窖，她一下子慌了，“煦哥哥，你，你……”
穆風煦強硬的將在手臂上的潔白的手拿開，不顧許小蝶受傷的目光。
半晌，他轉過身走開，“對不起，小蝶。”
許小蝶怒吼聲音響在身後，她尖叫，“穆風煦！你必須娶我！你答應了的！你答應了的！”
最後的聲音她卻軟而無力，“爲什麼？我那麼喜歡你，你卻不可以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
風颳著捲起粉色花瓣，不甘心的吼叫，尖叫聲音響起，不禁有些淒涼。
穆風煦決意不想再敷衍下去，他沒有停住腳步，堅決走著，許小蝶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悲涼浮在眸裡，本甜美的笑容也變得那麼傷人，她嬌小身子搖搖欲墜，努力想撐住，喉嚨涌上一抹甜腥，她一口血噴了出來，身子跟著倒了下去。
穆風煦聽到響聲後急忙回頭，飛速躍來。許小蝶看著那冷峻卻遮不住焦急的臉龐，不由開心的勾起脣角，接著陷入一片黑暗。
煦哥哥，你還是在意我的。
穆風煦抱著那昏迷的人兒躍進屋裡，暴吼聲緊跟著響起，“快去找大夫來！”
屋外，楚辰久久凝視，眼裡複雜萬分，衛林在他身旁，看著人在屋裡進進出出，嘆了口氣，“小蝶姑娘的病是唯一牽扯皇上的。”
“當初會不會是個錯誤？”楚辰沉默片刻道。
衛林想起兩年前他們帶著重傷的皇上來到這裡，這裡的主人是先皇的好友，亦是皇上的恩師，此人有著高超醫術，拼死救活了皇上，自己卻因爲多次試藥最後中毒身亡，死前，他求皇上可以娶他唯一女兒小蝶爲妻，並照顧一生，當時皇上已經失憶，忘記自己深愛的女子莫諾鴦，只記得自己欠他們父女，便答應下來。
可時間越久，皇上模糊感到過去，他迷茫，對許小蝶也越來越抗拒，無論他怎麼努力，對許小蝶他也只有兄妹情誼，而許小蝶是患病的。
許父當初努力一生就是想讓許小蝶恢復，可最後只能讓許小蝶只要不激動就不會發作。這也是皇上遲遲不想和許小蝶說清楚的原因，可如今，皇上卻也忘了。
“錯誤？”衛林挑挑眉表示疑惑。
“不應該讓皇上答應，不應該不和皇上說起……莫諾鴦……”
衛林沉默了，他何嘗不想說，可是皇上不能太用力想起過去，否則是會出事的。
“她逃出來了嗎？”
“嗯……在路上……”
楚辰不知道該怎麼帶鴦兒到皇上和許小蝶面前，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都不傷害。
“我佩服她，可以如此隱忍。她是我們離穆國的救世主。”
衛林想起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子，傾城容顏，他知道她必定不凡。
楚辰淡淡一笑，他知道她的不容易，她的辛苦。
衛林盯著楚辰極淡的笑意，在心中嘆了口氣，半晌輕輕地說，“楚辰，你要收好心。”
聽言，楚辰微微一怔，他沉默了一會，擡頭看向遠處，道，“我知道。”
“你們，是完全不可能的。”衛林狠狠心，最後重重說出口。
屋裡還在鬧鬧騰騰，在這本靜謐的地方有些煩躁。楚辰自然明白衛林的意思，只是聽到他說起心口還是觸痛了一下，他閉了閉眼，嘶啞的聲音流出，“我明白。我，會剋制。”
“抱歉。”
楚辰苦笑一聲，“你的提醒更好。”
是更好，否則他真的抱有一絲慶幸，慶幸……真的可以擁有。
衛林看著他黯然的神色，嘆口氣不再說話。
屋裡寧靜，香爐煙霧嫋嫋，屋外的桃花瓣從窗溜了進來灑在地板上。
許小蝶醒來時就看到立在窗邊的穆風煦，他看著窗外，如黑曜石的眸帶著一層迷霧。
“煦哥哥……”許小蝶虛弱的聲音響起，穆風煦急忙過去。
“有什麼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開心得眉稍彎起，“我看到煦哥哥爲我擔心的樣子，煦哥哥還是在乎我的對嗎？”
“煦哥哥當然在乎你。”穆風煦幫她掖好被子，嘴角掛一絲笑。
“不是……兄妹的在乎吧？”
許小蝶看著穆風煦，緊張試探性的問。
聽著許小蝶的語氣，穆風煦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狠下心來，他低著頭道，“小蝶，我覺得，我有喜歡的人。”
許小蝶一愣，失聲道，“怎麼會？”
半晌，穆風煦輕輕地說，“我，我不知道，只是心缺了什麼，我好像模糊的明白……裡面缺了一個人，我……努力想要想起來……”
“煦哥哥……”許小蝶淚水一顆顆落下，“不要想起來，不要，你只可以喜歡小蝶一個人，永遠只可以喜歡小蝶一個人……”
“小蝶……”聽言，穆風煦無奈道，“別哭了，好休息。”
他伸手輕輕擦掉淚珠，溫柔的樣子讓許小蝶有一瞬間的錯覺。
“煦哥哥會一直陪著小蝶嗎？”
“嗯。”
趁著穆風煦不在，許小蝶溜到衛林的屋裡，衛林看到許小蝶有些驚訝。
許小蝶也是猶豫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煦哥哥他，真的忘記很重要的人嗎？”
衛林震了震，神色有一瞬黯然，卻被許小蝶捕捉到了，他沉默了許久，想著如何說纔可以。
遠處有鳥叫傳來，許小蝶道，“那個人，漂亮嗎？”
漂亮。她的容顏無人能及。衛林只是說，“嗯。”
“她好嗎？”
一個女子，可以隱忍兩年，日日相對敵人，只爲了自己喜歡的人。這樣的女子怎麼能不好。衛林只是說，“嗯。”
許小蝶眼睛亮亮的，她隱居多年，自然不知道莫諾鴦，但是衛林簡單的回答卻讓她以爲不及她好。
“最後……可以告訴我她的名字嗎？”
“莫諾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