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陣風捲來,隱隱透著幾分殺氣,穆風煦停下手中的動作,眸裡幾分冷意,迅速摟緊我,提起劍,下一刻,就有數十人破窗而入,招招致命攻向穆風煦。
我的心亂麻麻擰起,但這幾個人非但沒有攻擊我,反而保護我,穆風煦迅速把我推至角落。
我背後一片冷意,慌慌忙忙爬了起來,跌跌撞撞衝出殿外,可下一刻,我只能後退著又進來。
是了,我怎麼也沒想到的事發生了。
梅夫人!有一個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丞相爹爹,沒有人會料到,丞相竟是奸細,冷汗滲透後背,她一步一步朝我走來。今日她一身玫紅色勁裝,仍帶著溫柔笑意,卻透著幾分殺氣。
她身後,跟著的竟是清兒!我怎麼也沒料到清兒會是梅夫人的人!
現在殿內一片混亂,而梅夫人敢獨自前來必定有幾個招數的。這時我開始恨自己,恨自己天生不能習武的體質,不僅不能幫煦,反而還要連累他!
她浮著溫柔看我,輕輕一笑,“好久不見吶!璃嬪,或者說,莫諾鴦?好歹你也是洛國的人,怎麼幫著離穆國?”
我眸裡泛著涼意,憤恨道,“從三年前,我就不是洛國人了!”
她不變的笑意,忽然從身後掏出一柄弓箭,輕輕道,“本來我可以不殺你,可是,我又必殺你!”
外面殺戮聲如此大,如此冷冽,我撐住身子,平靜望她,此時不能給煦拖後腿,不能。
她有些詫異望著我,旋即恢復,緩緩舉起弓箭,朝我走來,我後退幾步,暗罵了一聲,現在殿內那麼混雜,無法使輕功逃出去。
“梅如!”
忽然響起穆風煦的聲音,他冷然地看她,冷笑一聲,“竟是洛國的人,還是我疏忽了,竟沒察覺得到,不過你休想傷害到鴦兒!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傷害她的。”
梅如狂笑出來,生生帶著幾分傲氣,“你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還有空來管這個女人麼?”
“你們男人都一樣!不過是看她有一副傾世容顏罷了,不過,若我毀了這張容顏,不知道你們誰還肯愛她!”她笑出幾分殘忍,仿若罌粟一般危險。
我掌心不斷有冷汗冒出,又急又惶,外面的天空那麼陰暗,又飄揚起縷縷雪花,竟誰也沒來到這昭陽殿,再這樣下去,煦恐怕會支撐不了啊。
她再向我走近一步,忽然一道聲音傳來,幾隊衛兵快步走至殿外。
“梅如!你在做什麼!”陰沉的聲音帶著不羈,一道身影緩緩步入,一雙桃花眼此時帶著些危險殺氣。
赫然是,司馬落。
“我叫你殺的是穆風煦,你現在在做什麼!”他冷然望著梅如,“轉移你的目標!”
命令的語氣,梅如止住腳步,回過頭,剎那她溫柔的笑容變得如此悽絕,甚至比這十二月冬的冰霜地更冷,更寒進人心。
顯然司馬落也怔住了,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語氣仍不變,一字一頓,決絕如此,“叫你轉移目標!”
冷風貫進,順便帶著幾片雪花,我被凍得手腳發麻,冷風颳得臉生疼,吹亂我的三千青絲。楚辰帶著人也終於趕到,不過被司馬落的人阻攔,雙方交戰激烈,楚辰和司馬落對上。
梅如忽然散開頭髮,至腰的青絲一剎張揚開,一張蒼白的臉那刻仿若冰山上的雪蓮。
我沒空注意她,擔憂看向穆風煦,他招架得已經有些吃力,畢竟人數太多,而且武藝不凡。
“莫諾鴦。”
一聲低喚,我不由自主看了過去,梅如垂著頭在笑。
“小姐,王叫我們別傷害她……我們還是……”一邊的清兒突然上前輕聲道。
我有些詫異看過去。
梅如冷漠瞥了她一眼,冷冷一笑,“怎麼?清兒,和她呆了幾個月,都有感情了?”
清兒一驚,猶豫了一下,還是退了下去,“清兒不敢。”
梅如滿意一笑,擡頭看向我,“你說我先毀你容再讓你死,還是先讓你死再毀容!”
那殘忍鬼魅的笑意讓我打了個寒顫。
“梅如!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嗎?”司馬落顯然聽到了她的話,一手招架,一邊朝她喊道。
“我那麼愛你。”她的話輕到只有我們兩個聽見,我怔了怔,她繼續說,“結果這個女人,居然讓你提前了計劃,改變了計劃,我怎麼可能,讓她再活著呢?所以啊,她必須死。”
她忽然揚起頭,回頭朝司馬落一笑,“我知道了,我不會殺她!”
可下刻,她舉起弓箭,對準我,弦觸即發。那刻,仿若空氣都被凍住了,一剎安靜。
沒有疼痛,沒有一箭穿心的疼,可是爲什麼心的深處那麼疼,好像被生生撕裂了一樣。
疼到無法呼吸。
妖冶的紅一點一點綻開,仿若冬日紅梅,開得那麼豔麗,那麼美好,又,那麼殘忍,讓人心碎到一片一片,世界好像一剎停止,我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
虛弱溫柔的笑意依稀,溫熱的體溫仍舊沒變,只是如黑曜石般的眸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煦——”
今年的冬天那麼冷,雪下得那麼早。
朦朦朧朧之間,記憶恍惚,我忽然記起第一次和煦見面,也是在這麼冷的冬天,在一片茫茫雪地中,他騎著黑馬款款而來,墨發凌舞,一襲紫袍飄揚,有不可一世的倨傲神情,他的眼深邃如黑曜石。修長的手緩緩伸向我。
奢香臺上,他說。
“不放不放,一輩子都不放!一輩子,不,幾百輩子她都是我的!”
草原上,他說。
“你就這麼飛奔過去,我好怕,好像你再也回不來,好像你就走遠,你回過頭時我更怕,怕爲什麼你會讓別人看到,看到你的臉,你知道你有多美,美到我甚至不想讓任何人再多看你一眼。”
祭天臺上,他說。
“我,穆風煦,生生世世都只愛莫諾鴦一個!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他說,他說,他說……
“鴦兒,我愛你……”
“一輩子,多少輩子都看不完。”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發誓我會對你好……我只有你了……鴦兒,不要離開……”
昭陽殿上,那隻箭那麼快,我無法逃離,可你爲什麼會比它快,當你在我懷裡,妖冶的血如冬日紅梅一般綻放,你深邃如黑曜石的眸光一點一點黯淡,我開始害怕你溫熱的體溫變得冰冷。
心疼到無法呼吸。
你恍若隔世虛浮的笑那麼刺眼——我猛睜開眼睛——一片漆黑。這是哪裡?我起了身,剛想走動,忽然被什麼東西撞倒,“砰”的一聲巨響,我摔倒在地。
“娘娘。”
“娘娘。”
兩道聲音陸續叫起來,那麼熟悉溫暖,軟勁將我扶了起來,“蜜綠,淨路,煦呢!煦呢!”
“皇上他,皇上他——”
“他已經死了。”冷漠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響起,那道聲音如魔鬼般,讓我從心底厭惡,憎恨。
我腦袋,“嗡”的一聲一片混亂,記憶開始流轉,箭——血——煦——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我要叫他,我要見他,淨路,蜜綠,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莫諾鴦,穆風煦已經死了!”
“騙人!你騙人!”我歇斯底里的尖叫,眼中那麼幹澀痠痛,心底泛起恐慌,迷茫。
“司馬落!這不關你的事!你不用再假惺惺了!”耳邊響起淨路清脆尖銳的聲音,我像抓住海中的浮木一樣抓起她的手,急切問道。
“淨路,你告訴我,煦沒事,煦沒事……”
她反手握住我的手,語氣那般堅定,“皇上沒事,皇上沒事——”
“我要見他!”我支撐起身子,疑惑問道,“淨路,晚上了嗎?爲什麼不點燈啊!好黑啊!”
頓時,這裡那麼寂靜,半晌,傳來低低啜泣聲。
“你不告訴她實話嗎?可以騙她多久?”又傳來司馬落的聲音,那個我最討厭,最恨的人的聲音。
“司馬落你閉嘴,爲什麼你會在這裡!”我緊緊抓著淨路的手,嘶聲大吼。
“呵呵……”他突然輕笑出聲來,卻帶有一點淒涼,一點譏諷,“莫諾鴦,看樣子你真的很愛穆風煦啊!居然可以爲了他泣血,泣到把眼睛都弄瞎,可惜,他還是……”
“司馬落!”淨路一聲打斷他的話。
我腦海一片雜亂,不斷迴旋他說的話,我瞎了?我瞎了?我再也看不到了,我驚惶蹲下去,低聲喃喃。
“淨路怎麼辦?我看不到了……”
“沒關係沒關係,一定有辦法治好的,一定有辦法的……”淨路摟緊我柔聲道。
“他還會要我嗎……我看不到了……他還會要我嗎……”
“啪!”
一個滾燙的水珠落在我手背上。
“淨路,你怎麼了……”我慌忙伸出手摸索過去。
淨路手抓住我的手聲音輕而軟,她緩緩啓齒,“皇上,那麼愛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會愛你……他不是說不離不棄,生死相隨嗎?”
“是啊!我要相信他,我要相信他……”我浮出笑容,轉而道,“淨路,我們去看他好嗎?我想見他。”
淨路急切拉住我,聲音溫柔,“皇上在處理朝政,我們,我們去準備一些點心呆會送去給他好嗎?”
我開心點點頭,拉住著淨路的手起身。
身後傳來司馬落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都帶著殘忍,讓我痛窒,“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你分明還記得,他就倒在你懷裡,他就死在你懷裡,可是你卻自己騙自己,騙自己一切都只是夢,騙自己他還活著。”
“司馬落,你夠了!”接著傳來淨路怒吼聲,她溫柔在我耳畔輕輕說,“娘娘,別聽他胡說,我們走吧……”
一瞬間,我恍惚了。
一股歇斯底里的絕望從心底肆意漫開,我恍然問,“他的屍體呢?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丟出去喂狗了。”
冷漠的聲音再響起,淨路瘋狂的大叫,“司馬落,你這個禽獸!皇上,皇上,皇上……”
我虛浮出一絲笑意,順著他的聲音過去,抓起他的衣領,甩手一巴掌甩在他臉上,不可思議的平靜,“把我也殺了丟出去喂狗,我要和他死在一起。”
“我不會讓你死。”他聲音依舊冷靜,好像那一巴掌不是甩在他臉上。
“我的生死,還輪不到你來作主。”說完,我摸索著,找到柱子,一頭撞了過去。
一切都成了模糊,只有一個念頭,煦,我們生死相隨。
“莫諾鴦!你死不了,如果你死了,那麼那個楚軒以及穆風煦的妃嬪都陪你去死好了。”
我突然想笑,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了。原來,我連死都死不了,我不可以那麼自私,不可以!我要救楚軒。
我如行屍走肉一般,現在我沒了白天,只有黑夜,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我覺得應該有一輩子那麼長了,沒有他的日子,那麼漫長,那麼孤獨和絕望,有誰對我說話,傳入耳內卻是一片“嗡嗡”的聲音,卻清晰聽到煦曾說過的話,每一句,每一句都那麼清晰。
“離穆國怎麼樣了?”等我再開口,卻是嘶啞虛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