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我,目中怒火燃燒,終壓抑住,我含一絲饒有興趣,經過上次,黃惠兒倒收斂了些。
一席下來,有些尷尬,我沉默,黃惠兒沉默,只有梅夫人仍溫婉輕聲言語。此人真是忍耐得住,不明所以有些煩躁,吃食如同嚼蠟一般。
好容易一餐完了,梅夫人又興沖沖堪茶與我們閒聊,聊不過兩三句,黃惠兒先站了起來,“臣妾還是先告退了,免得皇上找不著臣妾?!?
聽言,我微露譏誚,梅夫人忽然睨了我一眼,淡淡一笑放下茶杯,“那你先回去吧?!?
待她走遠後,梅夫人站了起來,看向門口,又突然轉過身來,溫柔一笑,雲淡風輕,“你不似以前那般淡定了?!?
我怔了一怔,不明所以看過去。
她走至立在角落的花瓶,伸出素手撫過花瓶上的豔花,“以前晴妃沁妃炫耀諷刺你都可以做到冷靜淡然以及那種雲淡風輕,面對區區黃惠兒,你卻清楚自己的心吧?!?
我一恍。是了,我是在生氣,以前並不在乎穆風煦,所以可以雲淡風輕,現在,我卻那般容忍不下,我早已愛上他了,是吧。暗自苦笑一聲,我看向梅夫人,淡淡回答。
“看她不順眼罷了?!?
聽了我的話,她蘊著笑意,並不駁回,我卻突然發現,這女子的瞳仁那般幽深。
今夜,淅淅瀝瀝下了小雨驅走夏末的煩躁悶熱,帶來陣陣清爽涼意。黑幕中的雨景也別有一番滋味,忽然有些悵然,想著也快入秋了。
著一件素白輕紗薄裙曳地,赤腳走在地板,微微滲涼,三千青絲懶散滑落,我順手拿起妝臺上的銅鏡中得自己,略略失神。
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彷彿兮若流風之迴雪。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花弗御。丹脣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輔魘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娘娘真是極美,當此容顏,決無二人?!睖Q路捧著瓜果進來,紅脣勾起笑盈盈。
我望著自己,清楚看到眸底那絲絲譏誚及悲涼。放下銅鏡,隨手捻起桌上葡萄入口,看向淨路,“去取我的琴來?!?
琴置琴案,我坐置琴前,素手緩緩撥弄琴絃,淡淡清冷聲音輕旋盤開,如泉水般清澈撫平心中那抹心悸。
那般靜,不是音靜,是心靜,鳶兒總說撫琴可以清心,原來真有那麼回事。我聽到外面淅淅瀝瀝小雨聲混著清冷琴聲幽幽蕩著,心,涼如止水。
忽然門被推開,清兒人未到,音先到,“娘娘太好了,您今天送去得牡丹被惠嬪砸碎皇上氣極直接離開歡和宛!”琴聲仍繼,清兒也止了聲音,那句話卻如石子般投入我本平靜得心泛起漣漪。我暗暗苦笑一聲,聽了清兒的話我竟有種雀躍,這真不是好兆頭,我心煩意亂猛狠狠抓起琴絃在惱怒中琴絃應音而斷。
“娘娘……”
“娘娘……”
我睜開眼,淨路和清兒亦擔憂望著我,澀味從舌尖漫開,我吸了口氣,疲倦道,“你們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門關住,頓了一頓,我熄滅火燭,迅速換上夜行衣,今天下雨,那個男子應該不會出現。
輕盈得身子飛躍在宮頂上,夜雨寂寞,瞬間浸溼全身,我嘆息一聲,今晚要再沒有收穫就完了。況且那個男子,若他也是在找南疆山河圖,那……要被他找去就完了!
想到這裡,我頓時有些不安與慌亂,忙安慰自己,此事極少人知道,應該不會那麼巧。
步入青容殿,樣貌並沒有什麼變化,我也稍稍鬆了口氣,看來這裡沒丟東西。若找到什麼,那人沒必要恢復原貌,那就是他未找到他要得,而他還會來此,所以得恢復本來面目否則被發現就麻煩了。
聽那男子的言語應是經常來這裡的,那居然沒找到什麼……我又有些擔憂,皇宮那麼大,若沒在這裡找到那就麻煩了。算了,我深吸一口氣,仔細翻找。
“嘿,小賊,好久不見?!睉蛑o聲音忽然炸開,讓我一驚,忙回過頭。
只見上次見的那男子倚在門口,乾淨優雅讓我微微疑惑,他沒拿傘,又從外面進來,雨又下著,他怎麼沒淋溼!
“真是狼狽?!彼I誚一笑,目光來回掃下我。
我惱怒瞪了一瞪,他又開口,“你怎麼又來了?在找什麼?”說話間,他語氣隱隱透著危險氣息。
“你不也是!你又在找什麼?”我警惕望著他,後退一步。
見到我的小動作他微微一笑,忽然目光中幾分殺意,“上次已經叫你不要過來了?!?
我暗叫不好,使了輕功向殿內內側飄去,纔沒幾步,他的身影忽然赫立眼前,側過頭,露齒一笑。
我暗罵一聲,轉過身朝另一邊過去,又幾步,他又晃在眼前,疑惑道,“看樣子你只會輕功,那你是怎麼進皇宮的?”
完了。我連輕功都比不過他,我瞪他,“你想幹嘛?”
“不能讓你留著?!?
一句,涼意佈滿全身百骸,我又驚又慌,身子本能四處逃竄,幾回下來,大門無他看守,我忙一把衝了過去,卻直接撞到他身上,天,他的身體什麼做的那麼硬,我疼的稍退好幾步,他冷然看我。
猛地手朝我抓來,我驚得急忙避開,卻仍躲不過他,一隻手反扣住我的雙手,眼微瞇起,我惱怒瞪他,心涼了一半,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扯下我的面巾,涼意襲上臉頰。
他怔怔看我,一如每個人看我那般驚羨,而困住我的那隻手也恍然鬆開,見他終於鬆開了我,我也顧不得許多側過身逃離青容殿。
雨水拍上身子,我的心也擰在一起一樣亂麻麻。
亂的是時間不多了,亂的是他每次都會在青容殿。
雨紛飛了幾天,我早閒不住,讓清兒撐著傘前去貴容菀。菀裡一片深綠,是當初移植的幾排梨樹,到了夏,謝了花長出綠葉來,綠葉間長的小果,許是因爲剛移植過來才長這般小。
雨絲綿綿落葉上,我不禁有些癡了,見紅檀門被推開,蜜綠驚訝看著我,我微微一笑,她才驚喜道,“鴦兒!”
雲葉仍無多大變化,臉色仍舊蒼白,見了我緊緊拉住我的手浮出笑意,“可把你盼來了。”
我們圍在桌邊敘談,添了幾分喜氣,偶爾她還咳嗽一聲我不禁又有些擔憂。
“老毛病了?!彼綦[笑意,又有些擔心望著我,“我聽說來了個惠嬪……依皇上待你斷不可能找新歡,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知我者,莫若雲葉,我笑了笑,輕輕點頭。
她這才眉頭鬆開,絮絮道,“既是吵架必有轉寰之地,過幾日便好,更何況以你的容顏聰慧,小小一個惠嬪自不在話下?!闭f著,她替我理了理兩邊鬢髮。
暖流涌上,我不住有些心酸,順從點了點頭。
話間,溫蘭捧著小瓷盤上前放置,雲葉笑道,“記得你最愛吃這些小甜食,嚐嚐這個,溫蘭新會做的?!?
“這是杏仁小圓餅,這是馬蹄烙,炸佛手酥,蜜果糕,這是糯米桃酥……”
糯米桃酥……我頓時有些怔腫,記憶猛然開起,記起李泉曾說過他最愛吃這個。
我微微有些輕顫,取了一塊入口,清香*口中,只淡淡清香,不甜不膩。
走之前,蜜綠送我,我問,“葉姐姐病情如何?”
“還是老樣子?!?
“不惡化就好了。”我仰頭望天,淺淺微笑,淡淡溫暖,雲葉,你真像鳶兒,我一定,要好珍惜你,保護你。
雨暫歇,我緩緩步在青石上,路過御書房不由得止住,李泉立在門口,我凝了凝,轉過身拿過清兒手上的食盒,“你在這裡等會?!?
“娘娘?!币娏宋依钊煮@又喜,忙道,“您等會,奴才立即去通報!”
“不用了李公公?!蔽颐χ棺?,遞過食盒,頓了頓又道,“說是葉美人給的。”
李泉驚詫不定看向我,我微笑頜首,轉過身離開。
到了琉璃宮不多時,雨又下了起來,飄飄零零纏纏綿綿的交錯飛落,沁涼清甜得氣息中多一份惆悵和寂寥,心緒總錯落著煩躁不安,渾身懶懶散散有些乏味。
“娘娘要不彈琴吧!”
清兒叫我煩躁不安,開口提議道。
我擺擺手,水袖順勢滑進肘邊略略疲倦揉了揉額角,“不了沒心思?!?
“你去拿幾本佛經我抄抄吧。”
宣紙綻在窗臺邊的桌面,我立著,提筆開始抄寫,窗開啓,涼風貫窗而入,輕輕掀起宣紙的一角。
整個宮裡那麼靜,只聽到細細雨聲,幾縷雨絲濺了進來,滴落宣紙上,化開墨跡,我麻木抄著,只覺得疲倦,卻不停下。
我赤著腳,宮裡地板是南疆的冰理石,本就有涼意站久了有些冰冷,我卻止不住,一個勁的抄,脣邊剛浮出一抹苦澀,忽然一陣溫暖襲上。
“啪。”
毛筆順勢落下,墨汁在宣紙上濃濃化開,我的心噔的一下輕顫,眼角不禁滑落一顆淚珠。
他從背後擁住我,傳來灼熱的溫度,溫軟的氣息,爾後,他扳過我的肩,再撞入那溫柔如春水的眸子我的心湖泛起漣漪,久久不熄。
他伸出手,一隻手小心翼翼擦去我的淚珠,一隻手握住我的手,輕輕擦掉不小心沾上的墨汁。
那麼那麼,安靜。
“爲什麼要騙我糯米桃酥是葉美人的?”
我僵了一下,暗暗詛咒李泉,居然和他說了啊!我支吾開了口,“我……”
“鴦兒,你有沒有吃醋?”他軟軟抵在我頸間,語氣有一絲笑意。
我頓時有些清楚,感動,悵然,道不明,說不清情緒擰在心口,原來原來,他封了黃惠兒是爲了讓我吃醋。
面對他小孩般稚氣的舉動又有些感動雀躍,我嘴上卻硬梆梆開口,“我……幹嘛要吃醋?!?
他猛對過我,我來不及反應時,一吻緘默。我的心跳得飛快,只能呆呆望進他眼底,好容易有一絲清明,腦海中浮現的是莫樓,在火海里消逝的莫樓。
不——我一把推開他,不敢去看他受傷的眼神。
“鴦兒,你是喜歡我的!”他有些怒氣吼道,眸底映著失望。
我想開口,他卻不允,一把抱住我走至牀邊,我驚呼一聲,卻叫他伸手握住我凍著的腳,溫暖溢著,讓我無語凝噎,到底該怎麼做,纔可以讓我們忘記彼此。
他專注揉著我的腳丫,我靜靜看他的眉,眼,鼻,脣,俊美的臉龐微微被薰紅,眉微皺,眸子幽深卻淺淺溢著溫柔,脣緊抿著。我多想碰碰他,卻是不可以。
“以後別再赤著腳了。”
“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沒有辦法……”他的手指輕輕堵住我的話,我看他。
他眸色帶著失落憂傷,半晌纔開口,“鴦兒別說了好嗎?我知道你有秘密,我知道,但是你不要再那麼決絕好嗎?我無法再忍痛一次了,我會崩潰的。”
我咬住下脣,別過頭垂下眼瞼,煦,你知道嗎?你痛,我更痛,我害怕,害怕你知道我的身世後會冷漠對我,那樣我纔會崩潰,家族的仇恨和你的愛我只能選擇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