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後悔?”林嵐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大街,攪拌著手中的咖啡。
生活就像窗外的人羣,有人與你擦肩而過,又會有人與你迎面而來。
“不,我不會後悔的。”
林嵐聽了仰起脣,在心裡苦笑一下,既然不後悔,爲什麼要有那麼一瞬間的猶豫?既然不後悔又爲什麼要這樣的底氣不足?
“你應該清楚,我接受你也只是因爲我需要一個人依靠,甚至只是爲了找一個人代替他,你不介意這些?”林嵐停下攪拌咖啡的手平靜地問。
“我都知道,我不介意。”
林嵐緩緩地擡起頭,細細的看了面前這個帶著黑框眼鏡,有著一張性感薄脣的斯文男子一眼,良久,才帶著挑釁的語氣說:“包括我肚子裡的孩子?”吐字清晰,語速緩慢。
黑框眼鏡下的眼睛黯了一下,一閃而逝,但林嵐還是捕捉到了。
“只要是你的我都願意接受。”男子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裡說出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林嵐聽了沒說什麼。只是低下頭看著手中已經被自己攪拌地浮上了一層泡沫的咖啡,許久才又淡淡地說:“那明天就把它領了吧?”
“恩,一切都聽你的。”男子的聲音透著遷就。
林嵐擡起頭,揚起嘴角,給了對面的男子一個大大的微笑:“白巖,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從大學相識到現在,白巖總是這樣,只要是她的話就一定照做。
坐在林嵐對面的白巖看到她突然露出的笑臉怔了一下,“你笑起來也還是和以前一樣,燦爛地美麗!”
林嵐聽了笑得更加爛漫了,“白巖,美麗的東西往往不會長久。”聲音一如剛纔的平靜。
白巖用右手食指將鼻樑上的眼鏡一頂,用一種不易察覺地顫抖的聲音說:“林嵐,相信我。”
林嵐依舊笑著:“白巖,你在害怕。”相識六七年,林嵐都能從白巖的每個動作,每一個表情猜出他內心的想法,甚至,他的這個習慣還是因爲她!
“白巖,記住緊張害怕的時候就用食指頂一下眼鏡,那樣眼鏡就可以看的更高更遠了,就不會緊張害怕了!”林嵐依然記得那時自己胡亂說給白巖的話。看的更高更遠了是不是就真的能不緊張不害怕了,林嵐在心裡苦笑一下,人只要站的高看的遠了反而會更害怕自己哪天會不小心就摔得遍體鱗傷了。
“林嵐,我沒有。相信我,我會讓你幸福的!”白巖一把握住林嵐放在桌上的手激動地說。
林嵐看著自己被白巖緊握的手並沒有要收回去的意思,而是不緊不慢地說:“那就證明給我看吧。”
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下車前白巖對林嵐說希望她明天就搬過去,他不放心她一個人生活。林嵐只是坐在車內望著遠處閃爍的霓虹,模糊地美麗著,就像她現在的心情,她無聲的點點頭,想著與其繼續呆在那裡睹物思人,不如早點離開,多少也是個解脫。
一進門林嵐就將包扔在沙發上,邊走邊脫了衣服,隨手扔在地上朝浴室走去。拉開門,披開頭髮,隨意的散落在肩上。噴頭中噴灑下來的水冰冷的如針一樣刺在林嵐的身上,水與肌膚相親的那一瞬間,林嵐全身一僵,感覺自己要窒息了,就如寂寞讓人窒息。
水仍然在不停的噴著,就如寂寞在整個房間裡無邊的蔓延。林嵐麻木地站著,任髮絲粘在頸間。把沐浴露緊緊拿在手中,玫瑰花香的沐浴露,那是他的最愛,他總是會在她洗完澡後在她耳邊溫柔地說他最喜歡此刻身上散發著淡淡玫瑰花香的她。
林嵐狠狠地擠著沐浴露,粉紅色的乳液沾滿了她的手,順著手指間的縫隙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不知道她其實不喜歡玫瑰,玫瑰的花香讓她覺得厚重,透不過氣。
關了水,林嵐不顧還溼漉漉的身體,往身上裹了浴巾就開門跨腳走了出去。“嘣——”隨著林嵐的身體跌倒在地上,一聲沉悶的聲音從地板上傳來,在空蕩蕩的房間裡激起一陣回聲。她就那麼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許久才露出一絲苦笑。是的,她怎麼忘了,再也不會有一個人會焦急地從客廳趕過來,再也不會有一陣焦急的拖鞋聲是爲她響起,再也不會有一個人會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的她,一臉無奈又疼惜地對她說:“這麼不小心,又摔倒了!痛嗎?”
眼淚不爭氣地從林嵐的眼裡流了出來,他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林嵐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一個讓她心都碎了的夢。
擦掉臉上的淚水,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小心地摸向已經略有凸起的小腹,林嵐輕輕地呼了一口氣,還好,肚子裡的他沒事。
爲自己倒了一杯溫開水,坐在沙發上,林嵐的表情又恢復了之前的淡漠,掃了一眼空蕩蕩的房子,明天她就要離開了,離開這個和他生活了兩年的小屋。這裡曾經充斥著他們的歡聲笑語,每一個角落彷彿還能看到他溫柔繾綣的身影,幸福曾經離她是那麼近,近到讓她以爲只要他們的小屋在他們就會一直幸福下去。只是還是差了那麼一點,就那麼一點,幸福就幾乎讓他們關進門裡了……如今,幸福在屋外嘲笑著曾經的海誓山盟。
物是人非,這一路走來,回頭看看,原來她的每一步都是在走向分離這樣一個終點,幸福原來一直在起點嘲笑著她的無知。
男人嘛,總是有那麼多的理由可以推卸責任,隨意地玷污一個女人純潔的感情。
迷迷糊糊地林嵐好像聽到了開門聲,她不敢置信地盯著大門的方向,心嘣嘣地跳著,林嵐有種錯覺,感覺它就差一點要從胸口蹦出來了。然而,直到外面傳來關門的聲音,大門也沒有動分毫。林嵐自嘲地笑了起來,原來是鄰居家的人回來了。
他已經走了,不會回來了。林嵐自嘲地對自己說著。腦海中卻依然清楚地記著,那天,他是笑得那麼溫柔,對著她說:“晚上等我回來一起做晚飯。”那天,她雙手環在他的脖子上,幸福地點點頭;那天,她摸著自己微凸的小腹幸福地笑著,她要告訴他他就要初爲人父了;只是,也是那天,他走了。那句話成了永遠不可能兌現的諾言。
她不甘心,也不相信,他會那樣地走了。她倔強地一個一個地打他的電話,卻始終是那個不變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的電話已關機。她固執的相信他是有事,倔強地不肯放棄找他,然而等來的卻是他母親的羞辱和他已經出國的消息。
既然決定要走,爲什麼要走的如此溫柔,走的如此雲淡風輕?都要走了還要留下這滿室的溫柔,讓她在一個人的日子裡獨自回味,獨自咀嚼。林嵐始終不明白他爲什麼可以用這樣的方式離開她。
晚上等我回來一起做晚飯。他是不是正對著另一女人用著同樣的笑容說著同樣的話?林嵐吹著手中的開水,視線開始模糊,她對自己說,那不是眼淚,只是水汽迷糊了雙眼。
晚上林嵐做了一個夢,她夢到了從前,那個陽光的午後,他執著她的手對她說:“林嵐,我們在一起吧?”那天天很藍,萬里無雲,她看著眼前的他幸福的點點頭,指著天空說:“天真藍啊!”他聽了笑而不語,盯著她的眼睛許久才一刮她的鼻子,幽幽地說:“你的眼睛也很藍!”
醒來的時候,林嵐發現枕頭溼了,她用手狠狠地抹掉臉上未乾的淚水,倔強地對自己說:“枕頭溼了,那是因爲汗;眼睛溼了,那是因爲剛睡醒。”
雙手抱膝坐在牀上,林嵐將頭靠在手臂上,兩眼無神的看著前方,那裡是一張他們的合影。他們坐在草地上,他從身後抱住她,他笑得燦爛,她笑得幸福。照片中天很藍,她的眼睛也很藍,有他在的日子裡,天總是這樣的蔚藍,照得她的眼睛也是藍的。只是,現在她的眼睛已經只剩一片陰霾。天空太蔚藍了,其實也是一種寂寞。
白巖說中午回來接她一起去吃午飯,然後到民政局領結婚證,再然後就是回他們的家。是啊,那裡纔是她的家啊,這裡已經只是一個空殼了,一個只有回憶,只有過去,沒有未來的空殼。
林嵐一動不動地坐著,在這個房間裡,除了那隻仍然在盡職工作的時鐘發出的“滴答”聲外,一切都是靜止的,包括她。
林嵐瞟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拿起身邊的枕頭狠狠地砸了過去。“哐當——”一聲,時鐘摔在了地上,各種零件從它的內部滾出來,秒針還在固執地一格一格往前走,但終究是在快到十二的地方停了下來,房間終於徹底的安靜了。
林嵐把頭埋在膝蓋之間無聲地抽泣起來,“嗚嗚~~~”身邊的手機發出振動的聲音,林嵐無力地拿過手機,屏幕顯示是白巖打來的電話。
“林嵐,我已經在門口了,你開門就可以看到我了。”電話中傳來白巖興奮的聲音。林嵐沒有說什麼,只是關了手機,整了整衣服,將臉上的淚痕擦掉之後朝大門走去。
門開了,白巖一臉幸福地站在外面,一看到林嵐就變戲法似得從身後拿出一束百合遞到她面前,“林嵐,這是我正式向你求婚。雖然應該送玫瑰的,但是,我知道你更喜歡百合。嵐,嫁給我吧?”
林嵐接過白巖手中的百合,有些出神地看著他點點頭,白巖總是那麼清楚地知道她最喜歡什麼。
“林嵐,這個我想親手爲你戴上!”白巖將一枚鑽戒遞到林嵐面前,語氣不自信地說。
林嵐回過神來看著白巖手中的戒指內心複雜,她深深的明白白巖清楚她同意嫁給他是因爲她在賭氣,也是因爲她需要一個人來治療心中的傷痛,在這裡沒有愛情。但是,儘管如此,白巖還是像得到了寶貝一樣地在珍惜她,對她好。“白巖,我不......”
“林嵐,不用說了。我知道你一定會高興看到我親手爲你戴上的!”還未等林嵐把話說完,白巖就急著打斷了她,迫不及待地將戒指戴在她的無名指上。
林嵐心疼地看著面前的白巖,她知道他之所以這樣急切地打斷她的話,是因爲他怕她會說出拒絕他的話。只是這次她想說得是:她不配擁有這隻戒指。俊美如他,優秀如他卻要在她面前這樣地委屈。
“林嵐,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我來接你到我們的家去。”戴完戒指白巖說道,他沒有看林嵐,他知道在她的眼睛裡他看不到一種叫做“愛情”的東西。
“沒有什麼東西值得我帶走的。既然決定要離開了,就走得徹底一點!”林嵐旋轉著手中的戒指,面無表情的說。
白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摸摸後腦勺說:“看我這笨腦子,既然答應要和我永遠在一起了,你以後的東西當然都該是我提供了,這裡有的,我也一定會給你。”
林嵐旋轉戒指的手停頓了一下,白巖對她說了永遠。以前,她也總是逼著他對她說永遠,只是他卻是從來不肯對她說這兩個字。他說永遠太遠了,不如一輩子來的踏實。是啊,永遠很遠,只是,一輩子就不遠了嗎?
林嵐只隨身拎了一隻包就和白巖走了,來到小區門口時,林嵐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將房子的鑰匙給了門衛。他走的那天沒帶走鑰匙,她怕哪天他回來了卻進不去。“他回來了就把鑰匙給他。”林嵐對著門衛輕聲說著,她不希望身後的白巖聽到,她不想再爲這種事傷害他。門衛瞭然地對林嵐點點頭,林嵐又對門衛說了謝謝後又回頭看了一眼他們曾經的小窩,他如果回來了,看到裡面的一切是不是會和她一樣孤寂的心痛?林嵐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