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週末的早晨, 蘇午陽一個人百無聊賴地走在街上。
雖然是週末,街上卻並沒有想象中的熱鬧。這個年代,忙碌了五天後, 人都學會了懶散。就像這樣的週末, 很多人都寧願躺在牀上睡著懶覺, 待到晌午時穿著睡衣, 隨意地蓬鬆著頭髮, 一杯牛奶,幾片面包,然後在電腦前一坐就是一天。其實這樣的日子不壞, 蘇午陽這樣想著。
秋風吹過,蘇午陽條件性地雙手抱胸。路上不少人已經穿上了長袖, 而他卻還是夏天時的那件短袖, 風吹過, 他已經感覺到了冬天的氣息。擡頭望向天空,這是一個陰霾的天, 天空佈滿了層層白色灰色的雲,秋要深了嗎?
兩年前的秋天他正在美國,在那裡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的那個少女總是擡頭看著天空,背對著他說:“午陽, 天很藍!”她的聲音很好聽, 在夢裡他想開口對她說:“你的聲音很好聽!”他想說出來, 卻總有個聲音在對他說, 不是的, 不是的!可到底是什麼呢?他問著那個聲音,只是終究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想明白是什麼, 那個夢就醒了。
在美國的兩年,李子冉總是那麼形影不離地照顧著他。每一天早上她總是會爲他在牀前插上一束玫瑰,然後拉開窗簾,窗外的陽光就那樣灑滿了一室。然後,她總是會回過身來對他說:“午陽,天氣很不錯呢!等會我們出去散步吧?”
陽光灑進來的那一剎那蘇午陽有點眼花,那一刻他總是會把李子冉看成是夢裡的那個少女,她也總是指著天對他說:“午陽,天很藍!”蘇午陽總是習慣用手將陽光擋在眼前,然後對著李子冉淡淡一笑說:“好的。”
然而更多的時候,他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草地上,他總是對青草那麼得情有獨鍾。他喜歡清晨坐在草地上,看著水噴灑在上面,留下一串水滴,在初升的陽光下折射出一串串五彩的光斑。就像他喜歡瞇著眼睛看著夏天的天空,看著一個個五彩的光暈在他眼前晃動。
早上李子冉打電話來約他參加一個朋友的聚會被他拒絕了,他一直都不喜歡這樣的聚會,也許是以前父親在世時他經常被要求去參加這樣的聚會的緣故。蘇午陽這樣想著,但是他不肯定,因爲他失憶了。就像兩年前,他在美國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李子冉對著他說:“我是李子冉,你的未婚妻?!睍r一樣,他不肯定,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哈哈哈... ...”耳邊傳來一陣孩童清脆的笑聲,蘇午陽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又來到了那個公園。
在門口站了一會,蘇午陽最終還是走了進去。公園的小徑上,空中不時有黃色的梧桐葉飄下來,像一隻只黃色的蝴蝶,在這樣的深秋中孤獨著凋零。
看著湖邊已經有些稀疏的柳樹蘇午陽突然有些傷感,彎起嘴角對自己無語地笑笑,他蘇午陽什麼時候和小女生一樣傷秋了?
晚上開門回到家的時候不出意料地看到母親秦淑琴埋怨的眼神,蘇午陽無奈地笑笑看向屋裡,李子冉正坐在客廳無聊地擺弄著手中的遙控板。
“午陽,怎麼丟下子冉一個人出去了,還一去就是一天!”秦淑琴小聲地埋怨著。
蘇午陽看著眼前這個已經年過半百的女人,她是他的母親,一個經歷過繁華的女人,如今卻要忍受著隨時而來的經濟危機,他知道她心裡擔心的是什麼??粗l間隱約可見的白髮,蘇午陽對她放心的一笑說:“子冉什麼時候來的?”
秦淑琴沒有說什麼,只是示意地朝蘇午陽努努嘴後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在關門的那一刻,秦淑琴又轉頭看了一眼客廳裡的蘇午陽,她想也許她當初的選擇是對的。
蘇午陽走到李子冉身旁安靜地坐下,李子冉還是重複地按著手中的遙控板並沒有理他。面前的電視屏幕不斷地閃著,那些明星熟悉的面孔在眼前不斷的閃過,蘇午陽把手輕輕放在李子冉拿著遙控板的手上說:“子冉,你生氣了?”
李子冉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眼睛一直盯著不斷閃著的屏幕,卻並沒有掙脫蘇午陽放在自己手上的手。
蘇午陽輕輕嘆出一口氣微笑著看著李子冉:“子冉,你要再這麼生氣我就走了,反正你也不理我!”
其實,並不是他故意想這麼晚回來,只是當他看著河邊殘敗的柳樹就怎麼也挪不動步子離開了,他突然想就這麼站著,直到夕陽西下。也或許他心裡的某個角落裡希望著有一天有一個人能和他一起依偎著坐在柳樹下,看著樹下的湖水,看著夕陽一點一點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也許這就是細水長流,也許那一瞬間就是天荒地老。也許,在某一年的某一天有個人陪著他看過夕陽,拂過柳枝,只是,他不記得了。
李子冉扔掉手中的遙控板轉手抱住蘇午陽:“午陽,是不是我不生氣了你就會陪著我?那我永遠不生氣你是不是就永遠陪著我了?”
蘇午陽把手放在她的頭上,輕輕地撫著,卻沒有說什麼。雖然失憶了,但是他記得他從來不說永遠。就像腦海中的某個角落,有個人也在對他說:“午陽,我們永遠在一起!”只是永遠終究是個模糊的概念,就像她一樣模糊地讓他看不清。
“午陽,今天父親問我了,我們什麼時候結婚?”李子冉擡起頭來看著蘇午陽說。
蘇午陽把手從李子冉頭上放下來看著屏幕,屏幕上是崔智友天使般的面孔,蘇午陽知道這是一部叫做《冬季戀歌》的韓劇,甚至對裡面的劇情也有所瞭解,但是對那些劇情他卻並不認可。
如果愛一個人愛到了心裡又怎麼會這樣輕易地就忘記了?蘇午陽這樣想著,卻也只是想想。所以很多時候他都在問自己,他愛李子冉嗎?愛嗎?那爲什麼他卻將他的愛遺忘了呢?當他睜開眼睛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沒有認出她,也許他並不是很愛她,只是那個可以讓他愛到心裡的女子沒有出現,所以,他以爲他是愛了的,是愛李子冉的。
“午陽,已經兩年了!你病了兩年,我就等了兩年,現在你已經完全康復了,爲什麼還不答應我們結婚呢?你是不是並不愛我,所以不想和我結婚?”李子冉從蘇午陽的懷裡掙脫出來賭氣地說。說著這些話時李子冉其實很想哭,沒有人比她清楚,蘇午陽並不愛她,從兩年前那次意外開始就是她在給自己編制童話。兩年了,這個童話一直很美,但是,這畢竟是個童話,隨時有破滅的一天。每次看到蘇午陽沉默著看著她想事的時候她就開始害怕,她怕有一天蘇午陽就突然對她說他其實並不愛她。
“傻瓜,愛和結婚是不一樣的?!碧K午陽摸著李子冉的頭髮寵溺地說著。也許,他是愛的,只是不是用心愛著。在他失憶的時候心也許就丟失了,只是它會在李子冉身上嗎?蘇午陽這樣想著。
李子冉靠在蘇午陽身上默默地盯著電視上的畫面,電視裡的裴勇俊和樸素美讓她想到了自己和蘇午陽。強求的愛情是不是不會甜,搶來的幸福是不是註定不長久?李子冉搖了搖頭,她不想知道。在幸福的時候不要去想不幸的時候是怎麼樣的,在擁有的時候就不要去想著失去以後怎麼辦,李子冉如是想著。
看著已經黑下來的天,看著窗外,白巖沉悶地嘆出一口氣,他的聲音立刻在整個房間迴盪。下班時間已過,整個公司冷清得就連掉一根針的聲音都會顯得那麼突兀。
看著眼前的日曆,那些自己親手畫上去的紅圈圈像夏日裡正午的太陽刺得他眼睛生痛。白巖用心默默的數著,一個,兩個,三個... ...整整二十個了??!原來不知不覺她離開已經有二十天了!
那天,他終是忍不住打了電話給舒婭,他知道她會去找舒婭,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她的爺爺,她就只有舒婭了。她沒有告訴舒婭他們的事,他亦沒有說,電話那頭是舒婭興奮地聲音,她對他說著她和她如何地出去逛了,她是笑得如何得燦爛,玩得如何的瘋狂!他只是拿著電話聽著舒婭說著一件事又一件事,聽著電話那頭傳來她對著舒婭說:“不了,你和他說幾句就行了!”聽得出她是笑著說著這些話,他想,這樣也好,至少她還能笑著說,還能笑著玩。
從椅子上站起來,穿上外套,白巖終究又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終究是他虧欠了她,當初如果不是他自私地將蘇午陽失憶的事瞞了下來,她也許就不會失去蘇午陽,而他現在也不會失去她,至少,他還可以在想她的時候看到她幸福的笑容。
出了門口,外面的世界已經是一片燈的海洋,公司對面的餐廳的招牌上已經亮起了霓虹燈,一閃一閃地讓他想起了那個晚上。那天也是這樣的霓虹燈,也是這樣的夜晚,他送林嵐回小屋,車外的霓虹閃爍不停,五彩斑斕,映在林嵐的臉上卻是那樣美麗,只是,卻也是那樣的模糊,那樣的飄渺。
“白巖!”隨著耳邊響起的聲音,夏夢棋的身影出現在街對面,正對著白巖招手。
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看著霓虹燈下的夏夢棋白巖就想到了辛棄疾的詩句。那個他遲遇的女子如今已經遠去,眼前的女子,縱然此刻正在燈火闌珊處,卻已不是那個女子了。想著這些,白巖不自禁地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有那麼一下他覺得領帶太緊了,讓他透不過氣來。
“白巖,我打電話給張嫂說你還沒下班,我就直接過來這邊找你了。今天這麼晚回家???沒什麼事吧?看著你臉色不太好呢!”走到白巖身前的夏夢棋問道。
看著眼前的夏夢棋白巖恍惚了一下,眼前這個從霓虹深處而來的女子,到底不是那個燈火闌珊處的女子。
“處理一些事就晚了。你吃飯了嗎?”白巖轉了頭看著遠處的霓虹模糊地美麗著。
“沒有,本來就打算好了找你一起出來吃的,當然是空子肚子來找你啊!走吧,我們一起去吃吧?”說完夏夢棋就挽了白巖的手往街上走去。
看著坐在自己對面正一邊切著手中的牛排一邊看看自己的夏夢棋,白巖沉默著將一塊切好的牛排放進嘴裡。餐廳裡有很多人,然而並排而坐的卻不多,就像此刻的他和夏夢棋,只是對面而坐。
都說只有真正相愛的人才會並排而坐。原來,這個城市到底還是寂寞的人多,真心相愛的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