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個急剎車,莫樞嵐快速地打著方向盤,隨意地將車停靠在路邊,還沒等車子停穩,車門都等不及打開,直接翻門跳出,大步跨到後面,猛地拉開車門,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焦急不安,“蹇惜婼,你怎麼呢?哪裡不舒服?是不是胸口難受?······”
何思嘉被莫樞嵐堪比狂吼的聲音嚇得直接放下揉著額頭的手,但最讓她驚恐的是莫樞嵐話裡的內容,一回頭,看見的情景讓她膽裂魂飛,也不管還在隱隱作痛的頭了,直接撲到蹇惜婼身上,眼睛都急紅了,“惜婼,你怎麼呢?別嚇我啊,惜婼!天,你的手怎麼這麼涼?······”蹇惜婼蔥白般的手冰涼異常,摸著竟有種碰觸冰塊的寒冷感覺,森森寒氣讓何思嘉在大熱的夏天生生打了個冷戰。
何思嘉心急如焚,蹇惜婼看上去很不好,額頭冷汗淋淋,臉色慘白如錫紙,雙眼外凸,嘴脣沒有半點血色,雙手緊緊抓著胸口,大張著嘴彷彿喘不過氣來。何思嘉被蹇惜婼的這幅模樣嚇得直掉眼淚,雖然她們沒有半點兒血緣關係,雖然她們僅僅相認三個多月,可她已經打從心底承認了她的身份,以前她總覺得外婆在對惜婼的事情上太大驚小怪,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可是這一刻,她終於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外婆的那份心情。
看著十分痛苦的蹇惜婼,莫樞嵐抓著車門的左手青筋蹦露,指節泛白,這一刻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滿眼都是痛苦**的蹇惜婼,恨不得把她所有的痛苦都轉到自己身上,莫樞嵐從來沒有什麼時候像這一刻這麼深刻地明白,他真真正正愛上了眼前這個女孩兒,愛入骨髓!
“······送她去醫院,莫學長,我求你,快點送她去醫院,莫學長,······”何思嘉哭泣的嘶喊由遠至近,莫樞嵐猛然清醒,摸一把臉上的冷汗,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地回到座位、掛檔、猛踩油門,像猛虎下山般猛地就衝了出去。
闖過無數紅燈,跑車風一般殺進醫院,堪堪停在大門口,因爲是工作日,又是下午,醫院人不多,倒也沒驚嚇到病人,只有一個剛剛走到門口的家屬模樣的男人被嚇了一跳,正想破口大罵,就看到一個男孩慌里慌張地從後座抱起一個女孩兒直接衝進醫院大廳,接著又一個女孩兒從後座裡跑出來,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男人閉上張開的嘴,表情有點尷尬,但是也體諒他們的急切,不打算計較,摸了摸鼻子正準離開,“滋~~~~~”一聲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一輛交警摩托車堪堪停在男人面前,前輪胎離男人的腿部不過三毫米!男人和交警大眼瞪小眼,一時無話。
再說莫樞嵐抱著蹇惜婼跑進大廳找來了醫生,看著醫生護士有條不紊地進行檢查急救,莫樞嵐退靠在牆壁上大口大口喘氣,整個人像剛被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渾身溼透,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滑落,打在眼簾上模糊了視線,莫樞嵐想要擡手擦汗,結果發現他的手不停顫抖,全身上下軟綿綿的沒有半點兒力氣。
何思嘉跟在莫樞嵐身後,透過氤氳的水汽,看著他溫柔地將蹇惜婼放在病牀上,看著他著急真切地懇求醫生,看著醫生護士迅速有序地進行檢查治療,看著醫生宣佈蹇惜婼沒什麼大礙了,含在眼裡的淚水終於如決堤的黃河奔涌而下,腿一軟,直接“啪”的一聲癱坐在地上。
何思嘉這一跤摔得是結結實實,旁人聽著都覺得疼,何思嘉卻像沒有一點兒感覺,睜大了一雙紅紅通通的美目,淚水像不要錢似的不停往下掉。離她最近的一名護士趕緊要拉她起來,指甲剛剛觸碰到她的肌膚,何思嘉渾身一震,突然七手八腳地爬起來撲向病牀,大半個人都壓在蹇惜婼身上。
“咳咳······,笨侄女,你是想要壓死我嗎,······”
“惜婼!你醒啦!太好了太好了,”何思嘉又哭又笑,惶恐不安的心在蹇惜婼甦醒的這一刻終於安定下來。也無所謂她的調戲了,能說話,就代表真的沒什麼大礙,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蹇惜婼的聲音很輕,有些沙啞,有些虛弱,飄進耳內卻像是一聲驚雷,莫樞嵐猛地彈起來,眼前一花又跌靠在牆上,冷汗涔涔。
緩了口氣,等著暈眩的感覺退去,這次莫樞嵐慢慢直起身,身上似乎有千斤重,掙扎著,搖搖晃晃向病牀走去。
此時的蹇惜婼看上去格外狼狽,頭髮被汗水打溼糾纏在一起,臉色白如錫紙,被何思嘉連人帶被地抱在懷裡,顯得異常的嬌小與憔悴。
莫樞嵐伸出手,顫抖地想要觸摸她,卻彷彿她是易碎的陶瓷娃娃,右手懸在半空,最終還是收了回來,只是關切地問道:“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蹇惜婼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握著何思嘉的手,看向莫樞嵐,“我們回家。”
“不行!”
誰料最先反對的竟是一旁的醫生,年輕的醫生表情很嚴肅,認爲這是在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雖然沒什麼大礙了,還是建議住院觀察幾天。
莫樞嵐隱隱有些同意,蹇惜婼病發的太突然了,而且她當時的模樣實在是嚇人,直到現在想起來,都會忍不住打個冷戰。
可是,莫樞嵐看向蹇惜婼,“我們回家?”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可以又算期待嗎?
“惜婼······”何思嘉欲言又止,她被蹇惜婼嚇得不輕,現在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可是一想到住院後果,何思嘉左右爲難,漂亮的臉蛋都皺成一團了。
當何思嘉和莫樞嵐從各自的糾結回神的時候,蹇惜婼剛剛說服責任感強烈的醫生,終於被允許出院。
蹇惜婼好像一點兒也不想呆在醫院,不停地催促何思嘉和莫樞嵐兩人趕快離開,何思嘉理解蹇惜婼急切的心情,她們耽誤了太多時間,兩位老人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子了;莫樞嵐則是覺得醫院裡到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而且醫院的氣氛就讓人覺得壓抑,既然蹇惜婼沒什麼大礙了,她的態度又那麼強硬,還不如離開,也許更利於她的恢復呢。
迅速辦好手續拿上藥品,三人駕車離開醫院。
車內,三人各懷心事,神色各異,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壓抑安靜得彷彿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莫樞嵐目不斜視專心地開著車,只是他握著方向盤已經泛白的指節表明他的心情並不像表面一樣平靜。
蹇惜婼靠著何思嘉懷裡,眼神飄忽,思緒已經不知道飄蕩到了哪裡。
何思嘉顯然還在擔心回家怎麼向兩位老人交代,好好的一個人,健健康康地跟著他們出去玩,結果卻是病怏怏地躺著回家,只要一想到外婆的淚眼和外公的擔心,何思嘉就滿臉愁容,急得把精心修剪美容的指甲都咬的坑坑窪窪的。
四周的景色越來越熟悉,遊離的思緒一點點收攏,蹇惜婼掙扎著從何思嘉懷裡坐起來,拍了拍臉讓臉色紅潤了些,又聲音極低地對何思嘉說道:“思嘉,把你的化妝品借我一下。”
何思嘉如夢初醒,滿臉茫然,瞧著蹇惜婼一副大病初癒的憔悴模樣,立刻清醒過來,昏沉的大腦重新開始運作,馬上明白蹇惜婼的意思,深有同感地點點頭,二話不說地拿出化妝品幫蹇惜婼上妝。
莫樞嵐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的路況,大部分的心神卻放在了車後,聽著兩人手忙腳亂的聲音,眸色暗了暗。
停好車,蹇惜婼被何思嘉攙扶著下了車,莫樞嵐仔細打量了一下,臉頰白皙泛著淡淡嫣紅,嘴脣紅潤光澤,頭髮和衣服明顯被仔細打理過,除了看上去還有點虛弱,完全看不出半點之前的狼狽。
一路上三人均是沉默不語,走進電梯,靜靜地看著紅色的數字不斷跳動,蹇惜婼突然開口:“莫學長,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雖然很過分,可我希望出電梯的那一刻,你能夠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說話時蹇惜婼一直看著跳動的數字,表情很平靜,語氣也很平淡,彷彿只是在說今天的天氣很好之類的沒有半點起伏。
莫樞嵐瞪著轎廂壁上照映出的蹇惜婼的身影,垂在兩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頭,直到“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走出電梯的前一刻,拳頭鬆開,丟下一個“嗯”字,頭也不回地率先走出電梯。
“······惜婼?”何思嘉擔心地看著蹇惜婼,莫學長好像很生氣啊,雖然還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可是就是這樣才更糟糕啊!俗話說,咬人的狗不叫,呸呸呸,什麼爛比喻。
沒有理會滿臉糾結的何思嘉,蹇惜婼撐起身體,深吸一口氣,慢慢踏出一步、兩步······穩穩當當地自己走到家門前。
何思嘉緊隨其後,一副小心翼翼想扶又不敢扶的模樣。
“思嘉,”蹇惜婼皺眉,“放鬆點,你這樣子誰都能看出來有問題。”
“抱歉,我有點兒緊張,”何思嘉努力做了幾個深呼吸,拍拍臉頰,表情終於自然許多,忐忑地看著防盜門,彷彿那是洪水猛獸,最後眼一閉,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轉,門打開了。
門的後面當然不是洪水猛獸,只有兩位慈祥的老人,平時見著了何思嘉總會黏上去撒撒嬌,可現在見著了總有種心虛的感覺,躲躲閃閃的,下意識地離了些距離。
幸好兩位老人擔心三個小輩餓壞了,忙著張羅吃飯,莫樞嵐照例被熱情的老人留下來吃飯,只是今天莫樞嵐藉口下午玩的累了,晚飯後蹇父也沒有強留他陪著下棋。
蹇惜婼送莫樞嵐出門,直到電梯來了說了一句“再見”就轉身準備離開了,莫樞嵐一把拉住她的左臂,沉聲道:“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蹇惜婼回頭看向莫樞嵐,臉上沒有半點波瀾,眼中卻是波濤翻滾,澎湃洶涌。莫樞嵐看著眼裡,眼中的神采越來越亮,握住蹇惜婼手臂的手忍不住用力,可是,蹇惜婼突然收斂了眼中所有的波瀾,不留半點痕跡,輕輕拂開他的手, 悠悠吐出兩個字:“沒有!”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看著空無一物的左手,慢慢收握成拳,莫樞嵐突然一拳打在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上的電梯門上,“砰”的一聲巨響,整個電梯門顫了顫,左手上紅了很大一塊,莫樞嵐卻像完全沒有感覺一樣,盯著電梯門上照樣出的他自己的影像,一動不動。
彷彿過了很久,其實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莫樞嵐直起身,按下電梯按鈕,看著門上自己的影像,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自言自語地說道:“蹇惜婼,對弈已經開始,你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