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照例留在蹇家吃晚餐， 番茄燉牛肉、乾煸四季豆、松花豆腐、素炒空心菜、紅燒肘子，四菜一湯，色香味俱全，簡直讓人食指大動，蹇母熱情地招呼三個小輩吃飯，莫樞嵐三人洗完手後，自覺地坐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第一次在蹇家吃飯的時候莫樞嵐很不習慣，他的父親從他五歲的時候基本都不在家呆了，每次吃飯只有他和母親兩個人，母親的胃口本來就小，後來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更是吃不下飯了，每次獨自坐在大大的餐桌邊安靜地吃飯，安靜地回房間。

蹇家卻截然相反，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圍在一起，互相夾菜、說些有意思的話題，吵吵鬧鬧的，卻格外的溫馨。

莫樞嵐沉默地扒著飯，突然一雙夾著牛肉的筷子伸了過來，莫樞嵐擡頭，果然看見蹇母慈祥的笑容，莫樞嵐頓了頓，端起碗接過牛肉，蹇母還在一邊說著：“小莫啊，不要只顧著吃飯，嚐嚐這個牛肉，今晚的番茄燉牛肉和紅燒肘子可是專門爲你做的，你可要多吃點。”

“外婆，你偏心！”旁邊立刻傳來何思嘉的抗議，“我也愛吃牛肉，我也愛吃肘子，唔唔······”

蹇惜婼直接夾了一個肘子塞進何思嘉喋喋不休的小嘴裡，斜睨一眼，道：“吃你的吧，就你話多，哪次回來媽沒給你做好吃的，每次都吃的油光水滑的，小心胖死你！”

何思嘉咬著肘子，狠狠地扯了一塊肉下來，咀嚼的模樣彷彿嚼的某人的肉，嘴裡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小妮子，越大越不懂事了，也不知道是誰把你寵成這幅德行的，”嘴裡說著責備的話語，蹇母含笑的眼裡卻滿滿是對外孫女的喜愛。

“呵呵，還不是你寵的，”蹇父一邊給蹇母夾了一塊滑嫩的豆腐，一邊笑著打趣道。

“就是，我這麼可愛，外公外婆你們寵我是應該的嘛，”何思嘉得到蹇父的聲援，一下子鼻子翹得老高，樣子得瑟極了。

蹇惜婼吞下嘴裡的菜，瞥了何思嘉後背一眼，涼涼吐出一句：“尾巴翹起來了！”

何思嘉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間僵硬，兩位老人看到外孫女再次吃癟，都厚道地忍著沒笑出聲，只是間或瀉出的一兩聲笑聲還是讓何思嘉鬱悶地轉身猛扒飯。

莫樞嵐看著笑鬧的一家人，心中再次泛起熟悉的羨慕。

吃完晚飯，蹇惜婼和何思嘉陪著蹇母進廚房收拾碗筷，莫樞嵐則留下來陪蹇父下棋。說到這個象棋吧，就不得不說一下蹇父的棋藝，那就是個標準的臭棋簍子，小區裡的老大爺們都被蹇父折磨得夠嗆，結果都不願意跟蹇父下了，可是蹇父這興致正高，每天都心慌手癢的，後來偶然知道莫樞嵐會下棋，每次都要拉著他下個把個小時。

爲這事兒，蹇父不止一次被蹇母揪著耳朵教育，第一次看到的時候，莫樞嵐站在那裡尷尬不已，可是心裡更多的是羨慕，這種相濡以沫的感情，大概就是他一直期盼的吧？這麼想著，莫樞嵐不由看向蹇惜婼，正巧蹇惜婼也看向他，狹長的鳳眼水色瀲灩，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莫樞嵐正打算仔細看看，蹇惜婼已經轉回頭，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在莫樞嵐心中一閃而過。

正下著棋，蹇母帶著蹇惜婼何思嘉端著四盤水果走了過來，每個上面擺滿了切成小塊的梨子、哈密瓜，還有一小串紫葡萄，分量不算太多，蹇母一直認爲飯後吃水果有益健康，可是不能多吃。蹇母將一盤梨塊多的果盤遞給莫樞嵐，上次莫樞嵐吃完梨塊後有些意猶未盡，表情很細微，但蹇母還是注意到了，這次特意在其中一個果盤裡多放了些梨塊。

莫樞嵐接過果盤，一擡眼就看見蹇母慈祥的笑容，雙眼有些發熱，趕緊低下頭，混亂地把一根牙籤插著的果塊塞進嘴裡，一塊吃完了，也沒嚐出是個什麼味道。

“啪，”突然一聲清響，莫樞嵐呆呆地擡起頭，蹇父似乎走了一步好棋，看著棋盤喜笑顏開的，蹇母坐在蹇父身邊，不時餵給蹇父一塊梨肉，眼睛盯著電視連頭都沒有回一下，蹇惜婼和何思嘉坐在另一邊，小聲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莫樞嵐心裡一暖，嘴角微微揚起，低頭仔細看起棋局來。

一邊指揮小卒過河，莫樞嵐一邊暗想，也許，那天會鬼使神差地答應每天多留一個小時並不是一時衝動，疼愛他的父母，關心他的親人，這一直是他最渴望的，只是以前他把這種渴望深深埋進了心靈深處，幾乎讓他相信他真的從來不在乎這些，可是，蹇家人的出現強勢地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

莫樞嵐很慶幸，他沒有再次地像只膽小的烏龜縮回自己的龜殼裡，否則，他大概永遠也不能感受到家庭的滋味是這麼的溫暖吧。

蹇父又下了一步棋，莫樞嵐嘴角上揚，指揮馬飛日，放棄了下一步的將軍，擡起頭，果然蹇父皺著眉頭，很認真地看著棋盤思考，突然一拍大腿，炮打翻山吃了他的卒，拿起吃掉的棋子，蹇父喜笑顏開。

何思嘉好奇地跑過來看了一眼，不是太懂，可還是很高興地拍拍蹇父的肩膀，大聲讚道：“外公，好樣的，把學長殺個片甲不留！”

蹇父紅光滿面，被外孫女鼓勵得直點頭，信心更加膨脹了。

蹇母轉頭正好看到爺孫倆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不忍心直接潑他們冷水，忍笑看向莫樞嵐，語氣有些歉意，“小莫啊，別理你伯父和嘉嘉，他們爺孫倆總要瘋了那幾次?！?

莫樞嵐含笑點頭，輕聲回道：“他們感情真好，很讓人羨慕?！?

蹇母還想說什麼，突然一聲悶響，循聲望去，一個青花瓷果盤掉在地板上，幸好客廳的茶幾下面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果盤沒有摔壞，上面也沒有塊狀水果，不會弄髒地毯，不過蹇母現在的注意力沒有在果盤或者是地毯上，她看著呆呆看著電視機的小女兒，擔心又帶了點急切地問道：“小婼，你怎麼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的臉色好難看！”

沉入臆想的蹇父與何思嘉被蹇母略帶驚慌的聲音驚醒，茫然看過去，蹇惜婼臉色慘白，嘴脣褪去血色，直愣愣地盯著電視，身體繃得僵直。瞬間兩人徹底醒了過來，四人一起圍著蹇惜婼，一邊擔心地摸摸她的額頭，一邊幫給她放鬆肌肉。

好一會兒，蹇惜婼的眼珠子動了動，眨了眨眼，看到四道夾雜著焦急擔心的視線，露出一抹虛弱的笑，聲音低低的，還帶了點兒沙啞，“我沒事兒，不用擔心，大概是這些天太累了，”用頭蹭了蹭蹇母放在額頭的手，蹇惜婼撒嬌地說道：“媽，我頭疼，我想去睡了?！?

蹇母不放心地又摸了摸蹇惜婼的額頭，“只是頭疼嗎？還有哪裡不舒服？”

“媽，我真的只是頭疼，這兩天溫差有點大，可能不小心感冒了，真沒什麼大事兒。”

“真的？小婼，你如果有哪裡不舒服可一定要說出來，不可以瞞著媽，知道嗎？”蹇母還是不放心，臉上還殘餘著明顯的驚慌。

“媽，”拉下母親在身上四處檢查的手握在手中，蹇惜婼靠在母親身上，聲音稍稍有了氣力，“我真的沒事兒，我答應你，如果明天還是不舒服的話我們就去醫院，好不好？”說完蹇惜婼向另外三人投去求救的眼神。

三人見蹇惜婼的臉色確實比剛纔好了許多，也都開口勸說蹇母，好半響蹇母才答應，可是堅持要陪著蹇惜婼，沒辦法，蹇父只能同意今晚老伴和女兒睡，外孫女睡何氏夫婦的臥室。蹇惜婼點點頭，草草洗漱了一下就扶著蹇母回屋睡覺去了。

鬧了這麼一出，剩下的三人也沒了玩樂的興致，莫樞嵐坐了一會兒就要告辭離開，蹇父送他出門，等電梯的時候，蹇父歉意地說道：“小莫啊，真是對不起啦，小婼身體不好，你伯母難免一驚一乍的?！?

“伯父我可以理解，您快些進屋吧，晚上天涼，我就先走了，”走進電梯，莫樞嵐忍不住勸了一句，“伯父你們也不要太擔心了，今天惜婼一直都很有精神，大概真的只是有點感冒，沒事兒的?！?

“呵呵，伯父知道了，小莫啊，路上小心啊，車子不要開得太快?！?

冷清的道路上，一輛紅色跑車飛馳著，莫樞嵐坐在車裡，打開車頂的敞篷，微仰著頭感受涼風吹拂在臉上的感覺，帶著雨氣的涼風讓他整個人徹底冷靜下來。

莫樞嵐慢慢回想今天到蹇家後發生的點點滴滴，反覆回想了好幾次，終於確定蹇惜婼的不對勁發生在掉過盤前，到底是什麼讓她這麼震驚，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一樣不可置信，還有蹇母對蹇惜婼的那種不正常的關心，蹇母當時的驚惶害怕是那麼真切，想起蹇父說的理由，莫樞嵐眼神凌厲，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發白，嘖了一聲，猛踩油門，跑車像是一支離弦的紅色箭羽飛馳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