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微積分的下課鈴聲一響起，何思嘉把課本往顏多多的桌子上一扔，提起自己的小挎包就衝出教室。

睡得迷迷糊糊的顏多多懶散地趴在桌子上，“砰”的一聲彷彿炸在耳邊的巨響把她嚇得跳了起來，人也清醒了一大半，憤怒地左右四顧，班上的同學正在往外走趕走上下一堂課，抓起桌上的課本翻開一看，熟悉的字跡迅速把她的思緒拉回到上午的那頓早飯，所謂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顏多多嘟起嘴小聲抱怨了幾句，任命地帶上兩個人的課本往下一堂課的教室走去。

再說何思嘉匆匆忙忙跑回家，還帶上了一些特產和自己親手摘的葡萄，本打算給外公他們一個驚喜，誰料興沖沖地打開防盜門，屋子裡一片安靜空無一人。

何思嘉泄氣地坐在沙發上，也不知等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晚上蹇惜婼打開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何思嘉的高跟鞋，向屋裡瞧了一眼，果然看見一隻腳掉在沙發扶手上，蹇惜婼輕笑出聲，身後傳來蹇母的疑問，蹇惜婼轉身扶著蹇父蹇母進屋，語帶笑意地回道：“爸、媽，我們家跑進來只不安分的小倉鼠，可愛得緊。”

“小倉鼠？難道是隔壁小宋家養的？我記得他家就養了只波斯貓啊，什麼時候又養倉鼠了嗎？”蹇母疑惑地看向蹇父。

蹇父想了想，搖了搖頭，“不知道，一直也沒見到過，大概是最近兩天買的吧。”

聽見父母很認真地討論倉鼠，蹇惜婼不由偏過頭偷笑，正對上一雙鼓得圓圓的憤怒的大眼睛，偷笑變成光明正大的咧嘴大笑，蹇惜婼擡手很熱情地跟何思嘉打招呼：“嗨，思嘉，你回來啦。”

在學校，多多和小雨就像是孫悟空和如來佛祖，孫悟空無論怎麼蹦躂，他都翻不出如來佛祖的五指山，反掌壓下，她也只能乖乖地聽話，而在家裡，何思嘉一邊吃著遲來的晚飯，一邊看著陪著兩位老人看電視的蹇惜婼深思，她就是那隻可憐的湯姆貓，惜婼就是那隻可惡的傑瑞鼠，以捉弄她爲樂，簡直壞透了。

想到這裡，咬著筷子的何思嘉惡狠狠地瞪了蹇惜婼的背影一眼，正在這時，蹇惜婼似有所感地轉過頭，兩人的視線恰好對上，蹇惜婼勾起嘴角，對著何思嘉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何思嘉做賊心虛地低下頭拼命往嘴裡扒飯。

飯後閒聊了幾句，何思嘉才知道下午家裡之所以沒人是因爲昨天有位經常跟蹇母聊天的老太太住院了，外公、惜婼陪著蹇母一起到醫院看望老太太去了，晚飯也順便在外面吃了。

外出一天兩位老人都有些乏了，囑咐兩個女孩兒記得早點休息就回房了。

何思嘉和蹇惜婼也沒在客廳呆多久，蹇惜婼收拾完就回房了，當何思嘉從浴室出來回到房間，蹇惜婼正坐在牀上看書，從封面上看像是一本參考書。

何思嘉躺在牀上，側頭只能看見蹇惜婼的側臉，臥室裡只點了一盞牀頭燈，橘色的燈光射在蹇惜婼的臉上，陰影中精緻的五官彷彿透出瑩瑩光彩。

何思嘉的視線專注炙熱，蹇惜婼看了一眼眼前的參考書，心裡有些可惜，她本來打算晚上補回白天覆習的部分的，不捨地摩挲幾下書，無奈地合上放回牀頭櫃，然後低頭看向何思嘉。

“思嘉，幾天沒見難道我的臉上長了一朵花，你用這麼炙熱的眼神看著我我會很不好意思的，你瞧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說著還擡起手臂使勁搓了搓，想了想補充道：“不過我想君翊臣應該不會介意你火辣辣的眼神的。”

何思嘉朝天翻了個白眼，難得的沒有回嘴，只是扭了蹇惜婼的大腿一下，力道不重，蹇惜婼似模似樣地做出痛苦的表情，嘴裡配合著喊疼。

知道任由蹇惜婼繼續搞怪下去她倆肯定會越扯越遠，準備了滿肚子的話是甭想吐出來了，“惜婼，正經點兒，我有正事兒。”

何思嘉的表情很嚴肅，也拉開了她那邊的牀頭燈，從牀上坐了起來，蹇惜婼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今天何思嘉的一舉一動重新浮現在腦海中，好幾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難道······

不可能！催眠術不可能失效，她的催眠術應該是萬無一失的！難道是因爲第一次使用所以出現了失誤？

蹇惜婼驚疑不定地關注著何思嘉的一舉一動，墨色的眼中紫色的漩渦開始旋轉，何思嘉正低頭組織語言，沒有看見蹇惜婼的不同尋常。

理好思緒，何思嘉斟酌著慢慢開口：“惜婼，上週和室友閒聊，聊到了最近市裡鬧得沸沸揚揚的失蹤案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前兩天突發疾病就是廣播里正在播放尋人啓事的時候，還有上次，你也是在電視新聞裡播報失蹤人員信息的時候突然不舒服，惜婼，你是不是······”

何思嘉擡起頭，神色間帶著忐忑，蹇惜婼眼中幾近透明的紫色漩渦迅速消散，回給她一個略帶鼓勵的笑容。

彷彿受到鼓舞，何思嘉握住蹇惜婼放在一旁的右手，誠懇地說道：“惜婼，我很抱歉，我一直都沒有注意到你的恐懼，”掌中的手微微顫抖，何思嘉用力握了一下，仍然緊緊握著蹇惜婼的右手，“惜婼，真的很對不起，因爲你總是寵我包容我，你那麼完美那麼出色，你的溫柔讓我忘記了你的年紀其實和我一般大，你也會脆弱會害怕。”

“我很感激小雨，她讓我有時間冷靜有時間思考，惜婼，我要再次向你道歉，我曾經懷疑你和失蹤案有關聯，即使這聽起來是多麼的天方夜譚，即使這只是我的胡思亂想。”不敢看蹇惜婼的表情，何思嘉眼睛看著涼被上的花樣，慢慢說道：“這兩天我什麼也沒想，後來我明白了，你害怕是因爲你曾經離開外公外婆25年，惜婼，你是在害怕會再次離開我們嗎？”

將蹇惜婼抖得厲害的右手附於面頰，何思嘉側頭看著她，眼裡隱隱泛著淚光，“惜婼，你是對那些失蹤的人和他們的家人感同身受是嗎？對不起，惜婼，一直沒有發現你的無助，對不起，惜婼，讓你獨自承受這麼久的折磨，惜婼，原諒我好不好？”

不是催眠失效嗎？蹇惜婼知道自己應該舒了一口氣，畢竟事情不僅沒有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反而朝著向她有利的方向前進，可是，眨了眨雙眼，淚眼朦朧中怎麼也看不清何思嘉的表情，右手觸摸著她溫熱溼潤的臉龐，下意識地想要收回，卻被緊緊地抓住。

“······思嘉，”剛一開口，蹇惜婼就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吞嚥了幾口口水，算是將就著潤了潤嗓子，空閒的左手沿著何思嘉臉龐的弧度輕輕描繪，千言萬語只化作五個字：“謝謝！對不起！”謝謝你把我當做你真正的親人，對不起辜負你的信任。

“這不全是你的錯，”何思嘉捧起蹇惜婼的臉，眼前傾城的容貌現在只剩下痛苦和悲傷。何思嘉的聲音很輕，幾近喃喃自語：“惜婼，你看著我，好好地看著我，25年前我們把你弄丟了，25年後我會好好看著你，你看著我，我就在你的身邊，我會守著你看住你，不會再讓你不見的。”

蹇惜婼將雙手覆在何思嘉的手背上，淚水像不要錢似的往下掉，嘴脣顫抖著，只吐出兩個字：“·······思嘉·······”

兩人額頭相抵，任由淚水在臉上蔓延肆虐，此時無聲勝有聲。

良久，何思嘉直起身，正巧蹇惜婼也睜開眼，兩人視線相對，俏臉不由紅暈上溢，齊齊不好意思地轉身擦拭臉上的淚跡。

正擦拭著，不知道想起什麼，蹇惜婼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何思嘉循聲望去，正對上她帶笑的眉眼，立刻兇巴巴地喝道：“看什麼看，難道本姑娘就不能煽一回情啊。”

蹇惜婼只是抿嘴淺笑，被淚水洗過的眼睛黑亮如星辰閃耀，何思嘉自知是自己反應過度，心虛地轉過頭，像是想起什麼迅速回身盯著蹇惜婼，“我可警告你哦，今晚這麼丟臉的事你可不許讓第三個人知道，尤其是那個趙麗雪那個死丫頭，否則你就死定了！”

蹇惜婼莞爾，何思嘉煞有其事的警告在她眼裡就像一隻虛張聲勢的小貓咪，只覺得可愛的不得了，可惜明顯何思嘉自己不這樣覺得，頂著一張花貓臉，鼓著圓圓的大眼睛，很堅定地要得到蹇惜婼的承諾。

蹇惜婼好笑地彈了何思嘉額頭一下，在她不滿之前連聲答應，“知道啦，好面子的何思嘉同學。”

“哼，你最好記住你剛纔說的話，”何思嘉也懶得跟蹇惜婼計較，反正她從來別想在口頭上爭不過她。

這天晚上兩人聊得很晚，彷彿有說不盡的話恨不得一晚上說完似的，她們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何思嘉明天早上還得趕回學校上課，一直聊一直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

第二天早上，臥室裡傳出一聲慘叫，然後是‘乒乒乓乓’東西翻倒的聲音，蹇惜婼舉止優雅地拿起一塊烤得鬆軟的麪包輕輕咬下一口，心裡默數著時間，“1，2，3······”

“砰！”一聲巨響，何思嘉心急火燎地抱著她的包從臥室跑出來，一邊用手梳理頭髮一邊唉唉直叫“遲到了遲到了，今天上午的課要點名的啊，死定了死定了！·······”

那邊何思嘉在房子裡雞飛狗跳地轉圈圈，這邊蹇惜婼慢條斯理地嚥下最後一塊麪包，又喝了一口牛奶潤潤嗓子，才漫不經心地開口：“思嘉，今天有你喜歡的草莓果醬哦，快來嚐嚐。”

“誰還有空吃東西啊，惜婼，你早上爲什麼不叫我，啊，我死定啦！”手忙腳亂地一邊穿鞋一邊還不忘抱怨。

鞋子一穿好，何思嘉悶頭就往門外衝，腳還沒跨出大門，“砰”的一聲撞到一道堅硬的肉牆上，“混蛋，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後面的話隨著擡頭看清來人的面貌硬生生地卡在喉嚨裡，何思嘉乾笑兩聲，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呵呵，莫學長，早啊，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呢？”

“是我拜託莫學長來的，喏，早餐。”不知道什麼時候蹇惜婼已經走過來，將已經打包好的兩份食物交給何思嘉。

何思嘉驚訝地看著蹇惜婼，蹇惜婼好笑地揉揉她的頭髮，沒好氣地說道：“你還真以爲我會讓你上課遲到啊，小笨蛋。”

何思嘉俏臉一紅，不好意思地繞了撓了撓臉頰。

看見何思嘉臉上的紅暈，蹇惜婼善解人意地繞開話題，“不過你也是運氣好，恰巧莫學長就在附近，要不你就真得大清早的起來趕車了，好了，時間不多了，你們還是快點出發吧，免得不小心真的遲到了，那可真是欲哭無淚了。”

推著何思嘉出門，蹇惜婼朝著莫樞嵐點點頭，溫柔淺笑，“麻煩了。”

莫樞嵐目色一閃，也點了一下頭，便帶著抱著早點傻笑的何思嘉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