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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許我一世有枝可依(18)

六月初,細雨連綿,巫族的雨水特別多,特別是五月到六月的一段歲月,幾乎日日都是陰雨連綿。重重雨幕打的那繁茂的枝葉愈發的翠綠好看,空氣中到處瀰漫著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道。

珊瑚似有些倦怠的翻了個身,任由那絲絲薄涼的風打在身上,她不喜歡陰雨連綿的天氣,這樣的天氣容易讓人疲倦。小手端過擱置在軟榻旁的藥膳,想到詩豔色臨走時的千叮萬囑,她很喜歡詩家的幾個女子。特別是詩豔色,她總能夠從詩豔色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當年的自己也是這樣勇敢而又溫軟。而且看到詩家的人總會讓她想起詩君崎,何況那個男人分明是有心計,哪怕人不在,日日都會差人送給她些小驚喜,吃得,用得,佩戴的,日日不重複,卻是精緻好看深得她喜愛,許是被他慣壞了,往日裡送東西之人總在正午時分,此刻已然是下午尚未見,倒是讓她心中等得有些焦急。

藥膳有些苦,珊瑚倒也不在意,小時候夜妾喝的藥膳多的能夠讓她對苦味沒有感覺,試了試溫度便一飲而盡,不過能夠習慣苦味是一回事,這空氣中久久不散的藥味她卻是不喜歡,讓她有種病懨懨的錯覺。

詩豔色說詩君崎深知她的性子,目光落在房中那香爐之上,這燃香的手藝不知道詩君崎從哪裡請來的漂亮姑娘,燃香的手藝一流,很快那藥味散了去,空氣中只留下淡淡的香氣,每日每個時辰燃的香都不一樣,卻都是清新淡雅的味道,那燃香的姑娘說香料若是搭配的好可以治百病。說到底那個男人到底是在意著自己的身子,想盡辦法用她不會覺得討厭的方式養著,可謂是煞費苦心。

珊瑚的脣角微微勾起,連帶眉眼裡也溢滿了淺笑,只是她自己並未察覺到。

輕碎的腳步聲打斷了珊瑚的思緒,微微側過頭顱,,便看到一道青色的聲音從雨幕中走來,他並未打傘,似乎走的有些急,步伐有些踉蹌,珊瑚先前還想著是哪個冒失的奴僕,卻在見到來人時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記憶中眉眼如畫的少年斜倚在牆上看書,眉梢溫軟,脣角含笑,一旦擡起頭顱,那溫柔的笑能夠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來,他說我的六六公主,以後能不能只有我可以叫你公主。他說六六,我們終是要在一起,因爲我們如此喜歡對方。記憶散去,眼前的人還是當年溫軟的模樣,只是那眸光似乎少了些什麼,他一步步的走入自己的視線,臉上似帶著莫大的欣喜,又似帶著不可置信,擔憂自責,一瞬間太多的情緒夾雜在一起,珊瑚再是看不真切。

巫懿,他終是來了,珊瑚一直都知曉他定是會尋來,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晚。

“六六……”巫懿聲音有些沙啞,袖中的大手愕然緊握成拳,目光近似貪婪的看著那個凝坐在窗畔的女子,滄海桑田,時過境遷,明明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卻好似還在昨日,那個女子一日既往的坐在那裡靜靜的等著自己來看她。她似乎一點都沒有變,時光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那女子永遠一臉柔軟的笑,眉眼溫軟,幽然靜好。他的六六,終於回來了。

“我叫珊瑚……”珊瑚低低的開口,她曾經幻想過千百種再見的場景,甚至想過若然再見她定要這個曾經狠狠傷過她的男人痛不欲生,可是此刻再見,心境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千言萬語,再多的責備再多的怨恨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蕩然無存,她似乎憶及當初,那個眉眼如畫的少年一臉*溺的對著她笑,輕聲喚她六六公主。

巫懿只覺得胸口某個地方開始潰爛開始流血,微微瞇上眉目許久之後方纔睜開,緩步入了內室,這麼多年她已經有了名麼,那個名是誰給的,他依然記得,記得當初他鼓足了勇氣站在六六的面前,用盡了所有的氣力才喊出六六,以後你可不可以冠上我的名我的姓,那時候那個丫頭多乖啊,笑得眉目彎彎,用力的說好,沒來得及啊,那時候他甚至覺得給他全世界也莫過於此,那是他的六六啊,他捧在心口愛了十幾年的女孩,那個突兀闖入他生命,就一直捨不得放她走的女孩,他一輩子都記得,五歲的女孩攀牆而出,如同高高在上的公主一臉歪著頭顱對著他天真無邪的笑,聲音又甜又脆問他你是誰,那一刻他就知曉這個女孩就是他心口缺失的一角,是如何都要好好疼*的存在,只是後來他又做了什麼。

五年,一千多個日夜,他沒有*不曾幻想過,幻想過他的六六還好好的活著,幻想過他再見到他的六六,那時候他說什麼,說,我的六六公主,我來帶你回家,可是如今……他還記得那夜裡那個霸道猖狂的男人來找他,那樣斬釘截鐵的警告他珊瑚是他的,後來他幾經調查終於知道那個男人是誰,詩家的二少,滄祁的詩家,天下誰人不知,這些日子他一直都想找六六的下落,卻總是尋不到蹤跡,直到今日聽得探子描述那麼一個人像他的六六,他甚至丟下所有的人來尋她了,果然是他的六六。“六六,對不起……”巫懿有些痛苦的說道。若不是詩君崎提及,他永遠都不會知曉他的六六到底受了多少苦,那是他的六六,他捧在手心裡的公主殿下,可是他口口聲聲說要愛一生守護一生的公主最後卻是被他親手給推入了地獄。

這個男人自己愛了十幾年,珍惜了十幾年,珍惜到她甚至以爲他們一生就那樣了,就那樣幸福的在一起直到老去死去,幸福到哪怕是來生也還要在一起,珊瑚靜靜的看著那個單膝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有些狼狽的男人,那個眉眼如畫的少年,那些美好的記憶一點點閃過,記憶中竟是那少年溫軟的笑臉,抱著她低聲輕哄,我的六六公主,我會讓我的公主殿下成爲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詩君崎寫信告訴過她當年的事實,巫懿以爲他死了,那漫長的五年他在不相信與痛苦中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自己,當年那場悲劇是巫懿的母親一手導演,幕後再加上她行家,幾乎可以偷天換日,只是如今事實澄清也如何,他們早就錯過了,就算他是爲了護著自己,可是他可有問過自己她想要什麼,她寧願死了,也不要親眼看著他背叛,那杯毒酒是他親手喂她飲下,最後那把致命的刀是他刺的。“我早已不怪你。”

“六六,是我沒用,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六六……”巫懿嗓音有些哽塞好似不敢對上珊瑚疏離淡漠的眉眼,五歲的六六天真無邪,七歲的六六調皮任性,十二歲的六六如同最美好的一朵海棠花,十四歲的六六,那時候他們發誓相守一生,他們種下情蠱互相許下一生的承諾,在他漫長的成長過程,所有美好的回憶都是他的六六。他不在意她是夜妾,在他眼中她的六六一直都是他的公主。可是那樣如同花兒一樣綻放的六六,卻被他親手摘下碾碎。他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他怎麼會……

“都已經過去了,我已經放下了。”珊瑚低低的開口,聲音平靜無波。看著痛苦不堪的巫懿心中有些泛疼,到底是曾經愛過的男子,何況巫懿待她是極好。“你也放下吧。”

“如何放下,六六,你告訴我如何放下。”巫懿一臉的痛苦神色,“六六你忘了,我發過誓我會疼*你一生,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六六,如今我已經可以,如今我已經可以給你幸福了。”

“巫懿,已經都過去了,我們錯過了,無論當初我們如何相愛,無論當初我們承諾過什麼,都已經過去了。”珊瑚聲音似低了幾絲。

“六六,可是我忘不掉,這五年我沒有一日忘記過你,六六,我後悔了,當初我若是再堅持一點你就不會受到傷害了,當初我怎麼捨得傷害你。”巫懿說到最後有些泣不成聲,那是他的六六,他的公主,他喜歡了一輩子的女孩,他怎麼會捨得傷害。

“巫懿,我曾經以爲我愛的很深,經得起時光冗然,經得起歲月變更,甚至經得起你的疏遠和風淡雲輕,後來我才知道我做不到,當你用同樣溫軟深沉的眼神看著我的妹妹的時候,當你親手將餵我飲下那杯毒酒的時候我知道我錯過那個疼愛我的少年,巫懿,我什麼都不怕,可是你那一擊讓我怕了,哪怕是後來的五年我都忘不掉,恨著愛著責備著,巫懿,人生有多少個十五年,而我最美好的十五年都給了你,都用在愛你了,我累了,真的累了……”珊瑚的口氣平淡,可是又有誰知曉她今日的平淡是用多少年的痛苦和狼狽換來,原來面對巫懿她已經可以如此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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