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翊心中一顫，他是被父母拋棄的，從小就在四處流浪跟著別人乞討，若不是師父帶他回來，今日的他還不知是何模樣。可如今，他已被父尋回，又是大將軍，以前種種並不能成爲他變成惡魔的藉口。“陸長辭，你不要再找藉口，我寧願你一直都是南望城遇到時的模樣，這樣我對你還有一絲美好的記憶。”

陸長辭的心似是被針紮了一般，方纔那些溫情一掃而光，看著宋翊那張陌生的臉，他突然拔劍就刺了過去。宋翊萬萬沒想到他會出手，他的劍太快，以致於她躲開的時候，手臂上還是被劃傷了。風捲著雪花從窗戶飄了進來，飄落在陸長辭的臉頰上，刺激著他的神經，陸長辭突然就後悔了，收劍，退了出去。

雪落在傷口上冰涼刺骨，風吹著衣衫，越發的冷了。血水融化了雪花，淡了顏色，緩緩而下。宋翊滿滿的放下了劍，蹲了下去，雙手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膝蓋，頭深深的埋在胸前，身體在抽搐，無聲的哭泣。這些年，到底是什麼支撐自己走到今天？或許是因爲心中的執念，執念於陸長辭沒死。

風雪終於停了些，宋翊站直了身子，安靜的關上窗戶，脫了衣衫，上榻，蓋上棉被睡去了。

陸長辭並沒有走，他仍舊在窗外那棵樹上，始終保持著之前的動作，一言不發。

黑暗中，黑色的身影從宋翊屋門快速閃過，輕輕“哦”了一聲，淹沒在了雪夜裡。

卯時剛過，宋翊翻身下榻，提了劍往白海方向奔去。

雪早已停了，四處白茫茫的，街上清冷清冷的。宋翊身形很快，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她人已站在了白海岸邊。浩瀚無垠的白海，終年爲冰雪覆蓋，經過昨夜這場大雪，早分不清天地界限。寒風呼呼的颳著，卷著嗚咽的哭泣聲，鑽進宋翊的耳中。她仰頭看了看天空，時候還早。

宋翊在白海邊緣走了走，附近零散的分佈著一些房屋，很安靜，沒有任何的聲響。宋翊全身戒備，此處雖然是邊界，但住的有人類，還有半獸人。她細細查看了一遍之後選了一處較高的屋子躲避寒風。屋子窗戶的視角很好，剛好可以看到海面上的一切。

宋翊等了很久忽然有些疲倦，她往窗口挪了挪，北風一吹瞬間清醒了不少。海面上不時有長毛獸飛奔而過，又或者在海面

上鑿冰下水。宋翊嘆了口氣，都是爲了生存，可在世間萬物面前，人如螻蟻。就在她思緒飄遠的時候，海面上起了變化。

離海岸十里開外的海面上升起了一團紫氣，顏色不深，可在白雪裡仍很明顯。宋翊腳下一踏藉著窗櫺人已疾飛出去，直奔那團紫氣。越來越近，宋翊心中越發肯定，跟隨紫氣移動的果然是傅景年所說的三尾白鹿。腳踏祥雲，鹿角純白幾盡透明，藍色的眸子閃著光。見有人逼近，白鹿啾鳴著朝東北方向狂奔。宋翊緊追不捨，運力提氣白海海面上狂奔。

也不知追了多久，宋翊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回頭間才發現四周景象已變，早已出了白海海面。白鹿停在了離她十尺不到的地方，前方是一處峽谷，兩岸懸崖峭壁，白海的水到了這裡平靜了很多，似個溫柔的女子靜靜的訴說著心事。此時雖是秋末萬物蕭索之際，此處的峭壁上生長的的樹木非但沒有枯黃，反倒是剛抽出新芽，空氣裡瀰漫著溫暖的青草香。遠處有鳥鳴，似是……宋翊豎耳細聽，不禁愣住了，那鳥鳴越來越近，山谷中青氣大盛，一隻青鳥翱翔而出，宋翊低呼一聲，“竟是青鸞！”

正當宋翊驚訝之際，一道白光落地，白鹿旁邊多了一個身著淺灰長衫的道人，發眉皆白，以一根簡單的木簪簪於腦後，面色紅潤，聲音清幽，悅耳至極，“可是玉清子的徒弟宋墨秋？”

宋翊看此人模樣，確認來者正是傳說中已羽化登仙的青陽道人，忙施禮應道：“正是晚輩。”

青陽道人笑著點頭，“果然是個通透的孩子，你且隨我來吧。”

宋翊不做遲疑，跟著他往谷內走去。谷中溫風如煦，樹木抽出新芽，淺淺嫩嫩的黃色，看著讓人心生歡喜。峭壁之上生長著稀有的藥材，宋翊看了過去，眼神遲疑了一下，那裡似乎是泠酒說的“仙凝草”。青陽道人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停下腳步，笑道：“你也知道仙凝草？這東西本是生長在雲霧之地，早些年我帶回來幾株，誰知竟養活了。”

宋翊得到肯定的答案，突然想起昨夜陸長辭說的話，莫非……便問道：“晚輩有一事不明，不知仙人可否爲晚輩解惑？”

青陽道人捋了捋鬍鬚，“你是想問傅景年的事？”他的聲音停了下，輕悠悠的，“那孩子也是個苦命人。

他是天劍城城主顧桓之和蘇暮和的孩兒，顧桓之死後，蘇暮和將他託付給了好友白霜餘，並將自己身上的離恨無水種在了白霜餘身上。半年後蘇暮和身死，白霜餘爲報當年蘇暮和相知之情剜心而死，將離恨無水種留給了傅景年。這幾百年的時光，也真是難爲他了……”說著忽然回頭問宋翊，“我當年贈給傅景年的翠羽他是否交給了你？他可還好？”

宋翊萬沒料到傅景年竟有這樣的過去，顧桓之與蘇暮和之事當然傳的沸沸揚揚，時至今日依然有人會提起，她自然是聽過的。

宋翊遲疑片刻，回道：“仙人的翠羽確實在我手中，傅先生好與不好我也不敢斷言。”

青陽道人面露詫異之色，“這話是何意？”

宋翊如實將之前南望城所發生之事細細講了一遍，無一遺漏。末了，問道：“仙人可曾贈過仙凝草給傅先生？”

青陽道人點頭，“這樣說來，他也可能還活著。唉……你來這裡找我，應該是爲了《鴻蒙古卷》和歸虛之境而來，可你知不知道歸虛之境開啓之日，天下勢必混亂，乾坤重整，只有手持《鴻蒙古卷》與在歸虛之境之中的人得以保全。”

青陽道人說的虛無縹緲，宋翊聽的卻是心驚肉跳。乾坤重整，只有手持《鴻蒙古卷》與在歸虛之境之中的人得以保全……這天下少說也有千萬百姓，能進的歸虛之境的又能有幾人？宋翊心中掙扎，如果沒人找到《鴻蒙古卷》，那不就好了？可一想到昨天在小鎮上盤踞的那羣江湖人士，她改了主意。她心知自己不是什麼正義之輩，可如若是心思不正的人得了《鴻蒙古卷》，那天下又該如何？

宋翊定了心思，向青陽道人施禮，道：“多謝仙人告知晚輩這些，晚輩在此承諾，如果晚輩得到《鴻蒙古卷》，絕對不會開啓歸虛之境，會將其毀之！”

青陽道人伸手扶她起來，搖頭，輕聲嘆氣，“你也是個倔強的人，倒有幾分你師父年輕時的影子。也罷，不管你是出於何種理由前來，我信玉清子不會看錯人，我也不會看錯人。”說著指了指左邊峭壁上一株樹木，“你去那邊的靈霞洞，那裡有你想知道的東西。”說著低聲在宋翊耳畔唸了幾句口訣，“這是打開靈霞洞結界的口訣，完後就將那洞毀了吧。”說完卻飄然遠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