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狂風驟起,不一會的功夫,風中夾帶著細雨飄落,打溼了柴火,青煙嫋嫋,火苗跳了跳黯了下去。海面上有亮光越來越近,蘇顒豎耳靜聽,真還是給料準了,果然是陸長辭的人馬,遂向身後喊道:“起來了,有客來!”
其他人聽到蘇顒的聲音,迅速從帳中竄了出來,齊齊聚在海邊望著已經近了的燈火。李淵弈探了探身子,朝小船望了望,瞧見船上站著的人是陸長辭,轉身往宋翊身邊擠了擠,語氣頗爲不耐煩,:“師父,這陸長辭怎的這般不要臉,三番五次的來騷擾我們,他不會累嗎?”
陸長辭等人下船,朝宋翊等人走來,見宋翊身旁還有長孫紅野等人,挑眉,往前又走了許多步,笑了起來,“沒想到啊沒想到,長孫先生你竟也在這裡,還真是巧。想來《鴻蒙古卷》之事,宋翊必然也告訴了你,既然你在此處,何不你我來商討下同謀之事,畢竟你現在可是映雪莊的主事……”
長孫紅野打斷他的話,朗聲應道:“宋翊確實告訴了我古卷的事,不過我並沒有打算和任何人同謀古卷,因爲我對古卷一點興趣都沒有。至於你,我可一點都不想和你有關係,所以,你儘早斷了這個念頭。”
陸長辭笑容可掬,踱步道:“聽聞長孫先生和慕清晏是世交,自小便在一起,你也曾答應過慕清晏的父親,不管慕清晏做了什麼錯事,你也要保他一世平安,我說的可對?”
長孫紅野萬沒料到他竟連如此私密的事都知曉,還未答話,卻見陸長辭從袖中取出一枚血玉扳指,“前些日子我手下的人在正義城辦事,正巧遇到你家莊主慕清晏與一女子在城中游玩,便請了他們兩人去原固城做客,這枚扳指想必長孫先生是認識的,其餘的我也不用再多言了吧。”
扳指長孫紅野等人自然是識得,慕清晏的隨身之物,一直戴在右手的大拇指上。長孫紅野自知不能亂了陣腳,就算慕清晏真的在他們手中,作爲人質此刻必然沒有性命之憂。他緩了緩,大聲笑道:“陸長辭,你也就這點伎倆了,就算清晏在你手中,你認爲我們幾人聽了你之言就會就範?”
陸長辭自然知道長孫紅野等人不會因此就範,向身後的人看了一眼,那人會意,取出一個木盒朝長孫紅野扔了過來,長孫紅野伸手接住。李淵弈見那盒子精巧,說道:“這東西還是讓我來開吧,若是有什麼機關傷了你們可就不好了。”說罷取出玄鐵尺就欲動手。
長孫紅野攔住他,搖頭道:“無妨,陸長辭既然敢來,這種小東西上應該不會做手腳。”
唐玉瀟還是不放心,取了追命箭打在盒子的小鎖上,那盒子應聲而開,一枚極細的銀針從盒中射了出來,李淵弈冷哼一聲,玄鐵尺朝前一揮,擋在長孫紅野身前,將銀針打落在地,臉色極爲難看,“陸長辭,你好歹也是名門之後,怎的盡使些下流
手段!”
陸長辭也不知盒中藏了銀針,一轉身踢中拿盒的下屬,怒道:“誰讓你做的這些動作!”
那人吃痛,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因懼怕陸長辭,應道:“是……蕭盟主的……的意思……”
陸長辭沒有給那人任何分辨的機會,劍光一閃,那人已身首異處。
這會的功夫,長孫紅野自然看清了盒中裝的是什麼。是一截斷指,指腹處有一道紋痕,長孫紅野和慕清晏極爲親近,這斷指不用想便知是慕清晏的,那紋痕是幾個月前慕清晏請了海亭城有名的墨刑師父紋的,是個蠍子形狀,長孫紅野還曾爲此事嘲笑了慕清晏好一陣。
長孫紅野臉色由青變作了蒼白,慕清晏性命是無虞,可傷了他,到底是自己有負承諾。怒喝一聲:“陸長辭,你這小人,拿命來!”長生劍已然出鞘,“鏗鏘”之聲傳開,問水居的劍法靈巧,卻又霸道無比。劍氣之中隱約可見淡淡金色,“長虹貫日影之深,破曉穿雲斜遇林!”長孫紅野口中喝道,劍已朝陸長辭頭頂劈下。
陸長辭之前與他交手,此刻見他劍氣霸道,正欲拔劍被他這一招玉虹貫日一擊,亂了陣腳,只得舉劍相迎,長生劍撞在玄音劍的劍鞘上,“噹”的一聲,火光四濺。長孫紅野劍法一轉,回身旋轉,劍隨身動,掄劍一擊,卻是一招醉月,似是人醉酒在花間,對月相酌,長生劍挽著劍花,劈向陸長辭肩頭。
陸長辭一招凌霄攬勝向左側急速移動,忽的一轉身,又是一招瑤臺枕鶴接了一記劍衝陰陽,卻被長孫紅野一招迎風回浪躲了過去,他向後退了數尺,提劍再次由陸長辭左側攻來,劍氣如溪水一般緩而不絕,連刺十八劍,劍花如霧,又一轉接著向上一挑,似出雲孤日。兩人打的難解難分,隨陸長辭前來的那些人大多是蕭寒翊的手下,自然不會出手相幫,宋翊等人不會隨意出手,則是知道長孫紅野不會敗。李淵弈在一旁看的心裡發癢,向宋翊說道:“師父,沒想到二莊主功夫這麼好,我看那陸長辭有的受了。”
蘇顒一把拽過李淵弈,捏著他的耳朵,“你這麼黏著你師父,該不是有什麼想法吧……”
李淵弈瞪大眼睛瞧了瞧蘇顒,有些摸不著頭腦,“蘇先生你這話問的真奇怪,我黏著師父那是因爲她是我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能有什麼想法?”說著朝泠酒那邊望了一眼,調侃道:“你別說我,你今晚和師父說的那些話我可都聽見了……”
蘇顒一把捂住李淵弈的嘴,“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的耳朵揪下來。”
兩人在這鬧的熱鬧,長孫紅野那邊卻已有了分曉,到底是略勝了一籌,陸長辭提著劍面色很是不好。
雨越下越大,陸長辭提劍站在雨裡,雙眼的殺氣斂去,卻被黑暗侵蝕,憤怒像怪獸一樣在吞噬他的心。冰冷的目光落在宋翊身上,見李淵弈
爲她撐傘遮雨,憤怒如決堤之水蔓延開了,咆哮著,勢不可擋的涌上了心頭。李淵弈見他一直望著自己和宋翊,在他身上掃了一番,眼珠子一轉,嬉笑道:“我說陸大將軍啊,你這一路上從白海追我們到此,交手不下數十次,卻沒有一次能佔得上風。你說我們這些人,你能打得過誰?你怎麼就這麼不知進退,不思悔改呢?”說罷看了眼宋翊,宋翊並沒有打算打斷。李淵弈頗受鼓舞,繼續說道:“你這人反覆無常,一會對我師父要殺要剮,一會又要和她商議談事,絕情和深情的話都讓你給說了,你可有問過我師父是否願意聽?”
陸長辭身有傲骨,李淵弈這般直白說他,他卻不氣不怒,反倒斂起了身上的殺氣,收劍入鞘,似笑非笑說道:“以前從來沒把你放在心上,今兒個才知你跟在宋翊身邊當真學了不少東西,這一張嘴越發的凌厲,不過字字珠璣,針針見血,倒也沒說錯。宋翊,你這徒弟只怕再過幾年,你也不是他的對手了。”
宋翊笑了起來,似小孩兒一般天真爛漫,“陸長辭啊,看到你此刻的模樣,我忽然很後悔之前種種。你無須在此挑撥我與李淵弈的師徒情意,還是好好想想今日你如何離開這裡吧。還有,我再明確的說一次,你不要再枉費心機,我是絕不會讓東西落在你手裡。”
陸長辭早知是這個結果,可他不得不來,《鴻蒙古卷》現在除了那七句話其他的一無所知,蕭寒翊雖看重陸長辭,可到底死了親弟又折了洛陽和禹顏,他將這些過錯全歸責到了陸長辭身上。陸長辭向後退去,跳上小船, “長孫紅野,如果你不想慕清晏有事,那就帶著映雪莊退出這場戰爭,否則你們的人一個人也逃不掉。”
天微亮,墨色的濃雲擠壓著天空,沉沉的彷彿要墜下來,壓抑的整個天地間靜悄悄的。淡漠的風凌厲的穿梭著,夾帶著暴雨,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一道道明晃晃的閃電似銀蛇一般落在地上,一次又一次的將整個小道照的明晃晃的。長孫紅野等人坐在船艙裡,沉默不語。
海上消息閉塞,行船這幾日海亭城內早已是風雲變色。商徵聽聞映雪莊此次出動傷了蕭寒翊麾下四名重要人物,頗爲興奮,正思索要如何犒賞長孫紅野等人,可接踵而來的消息卻讓他猶豫不決,甚至有些憤怒。蕭寒翊的人馬已越過遮斷山脈抵達鎖龍嶺,此刻鎖龍城內人心惶惶,城中守將快馬加鞭送來求救信,稱蕭寒翊此行領兵十萬,摧城物資不計其數,若攻城,只怕依鎖龍城現在的情形恐怕連一日都抵擋不了。
商徵將那封書信往桌上一摔,一手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叮呤一聲掉了下去。鎖龍城告急,落花宮駐守海亭城,瓊華宮遠在蚩龍島,北望城和南涯城遠在最西邊,第九樓樓主如今身負重傷,自己手下並沒可用之人。商徵越想越氣,若不是映雪莊,蕭寒翊怎麼會來的這麼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