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紅野眉頭幾顫,腹中如火燒,周身已散出殺氣來,勃然大怒,“槿良安,你扼門城勾結衛戚,雪嶼鎮屠殺無辜百姓,這次鎖龍城又與陸長辭勾結,你當你做的這些齷齪事沒人知曉麼?你再放肆一句,就別怪我手中的長生劍不給你長生的機會!”
宋翊和蘇顒兩人在外聽得清楚,見情況不妙,宋翊一個箭步衝了進去,按住長孫紅野的手臂,搖頭低聲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莊主可能在他手中?!遍L孫紅野一聽這話兩眼瞪得圓圓的,瞧了宋翊半晌,登時如泄了氣的皮球般沒了剛纔的氣勢。
宋翊順勢一奪,長生劍便落在了她的手中。她見長孫紅野餘怒未消,朝跟在身後的莫青遞了個顏色,莫青愣了一下,推了推跟在身邊的泠酒,示意她去。泠酒面露無奈,開口道:“二莊主何必跟這等小人計較。”她拿出自己調製的香料,晃了晃盒子,“你看,上次你說的香料阿酒調製出來了,你聞聞是不是這個味道?!?
長孫紅野之前偶遇泠小七,無意間聞到她身上的是失傳已久的海棠月下秋,就拜託泠酒幫忙調製,沒想真被她琢磨了出來了。他看了看宋翊和在門外未進的蘇顒,雖然他知道宋翊所說的慕清晏在槿良安手裡是個假象,但還是止住了怒氣,接過了泠酒手中的瓶子。
宋翊放下長生劍,往前走了幾步逼近槿良安,冷靜的出奇,眸中璀璨的光如暗夜落在水面上的月光,她看著槿良安得意的笑以及他眸中透露出的不可一世,聲音清冷,“槿良安,有句話叫“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蹦角尻淘谀闶种胁诲e,但那是他願意的。你還是想好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而不是堂而皇之的來問紅野要映雪莊。”她轉身向莫青吩咐道:“莫青,送客!”
莫青巴不得槿良安快點走,聽到宋翊吩咐,立刻向槿良安做了個請的姿勢,壓著怒火道:“槿大將軍請吧,我們映雪莊這座小廟放不下你這尊大神,以後沒什麼事就不要來了,畢竟我們都比較忙?!蹦嚯m是個管家,可在莊中輩分並不低,他如此跟槿良安說話也算不得過分。
槿良安不想與他辯解,走到院門時卻盯著蘇顒看了半晌,似乎想要憑藉一雙肉眼把他看透一般。蘇顒玩弄著手裡一把薄的跟紙片似的利刃,似笑非笑迴應了一眼,“槿將軍這是要走啊
?我前些時候聽到傳聞雪嶼鎮屠鎮的慘案和槿將軍有關,不知是不是真的?”
槿良安眼中閃過隱約的意外,心中暗自吃驚道:這人好生了得,隱藏的如此之深,連一絲的破綻都瞧不出。槿良安的氣勢完全被壓制了下去,他眼眸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換了一副神情,聲音低沉,“怕是蘇公子聽錯了,要真是有這樣的事,我怎麼可能還有機會站在這裡,倒是蘇公子你,好好的斕風谷少谷主不做,爲何非要攙和這世間權力之爭?我勸你早些撤手,以免……”
蘇顒撫了撫衣角,整個人看起來特別安靜,盯著槿良安的雙眸冷靜而沉著,可偏偏又露出一絲溫暖的專注,“槿將軍這話不對,這天下誰都有自由參與此事,我蘇顒爲何就不可以?”他見槿良安臉色有些變化,又道:“能爭天下者身後都有個自己的勢力,而這些恰巧我蘇顒就有,然而槿將軍你呢?你有什麼?”
槿良安原本的鎮定消失全無,臉色甚至有些蒼白,他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的扣在一起,指甲與皮肉糾纏在一起,但他似乎已麻木,雙脣因血氣不通暢而變得青紫,良久,他穩了穩情緒,聲音沉沉,“很好,你說的很多,不過這天下到底落在誰手中,還是個未知數,我們……拭目以待!”他頭也不回的出了映雪莊。
蘇顒這一席話將槿良安推到了崩潰的邊緣,他一個人行走在冷冷清清的海亭城,腦海裡不斷閃現當年父親對他的叮囑,父親的死,槿家的滅門,這些都是他不願提及的回憶。蘇顒說的不錯,想要奪得天下,必然要有自己的勢力,而自己就像是暗夜裡行走的行者,孤零零一個人,又何以圖謀天下?
槿良安迷迷糊糊的,似個孤魂野鬼一般在街上游蕩,此時天色已慢慢暗了下來。城內各處亮起了燈火,也不知是天氣冷的緣故還是時局動盪,街上只有零零散散的百姓偶爾出沒,但又很快沒了蹤跡,看到最多的便是城中的守軍,來來回回的巡城,不顧嚴寒。
凌雲宮只怕是這城中最冷清的地方,雖然各處亮如白晝,在這夜裡看似溫暖,卻沒有一絲的生機。槿良安從臺階上一步步緩慢地走上去,站在瓊門殿前,方纔的頹勢一掃而光,眸中顯露出一絲對權利的貪婪和執著,他信即使一無所有也可以打一場漂亮的勝仗。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推開
了瓊門殿的門。
夜空寂靜,商徵的眼眸裡一片混沌黑暗。他坐正中,桌上放著火爐,火爐上燒著水,水是積雪所化,燒沸時隱隱散出一絲梅香和清洌的清氣。槿良安推門的聲音驚起了院中落在枝頭上的飛鳥,遠處隱隱鐘聲長鳴,劃過雲層,穿過海亭城,似有似無的抵達所有人的耳際。屋中只燃了一盞燈,桌上放著一顆夜明珠,依舊亮的耀眼。他的動作很柔美,讓人不自覺聯想到了天香樓的青霽。他看著站在門口的槿良安,臉上浮出笑意,“我知道你會來,也知道你爲何而來,既然來了,進來談談吧?!?
槿良安略有些意外,商徵很明顯是在等自己,並且支開了所有人。他剛纔滿滿的自負又散去了一半,可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在商徵對面的蒲團上盤膝而坐,順從的結果了他遞過來的茶杯。杯中水溫正好,茶湯清洌,微香沁入鼻中竟讓人有些陶醉。
槿良安沒有說話,商徵亦沒有。屋內縈繞著茶香,氣氛有些奇怪。
許是沉寂太久的原因,又或許槿良安覺得自己將心思表現的太過明顯,他接過商徵手裡的公道杯,緩緩地往外倒著清亮的茶湯,又恭敬的給商徵遞了過去,神情略顯得不自然,“屬下暗夜來見谷主,掃了谷主的雅興,還望谷主不要見怪?!?
商徵淡淡一笑,沒搭話。他悠悠然的喝著儘量遞過來的茶,喝的極其優雅,似乎手中捧著的並不是瓷器,而是一件擁有生命的藝術品,他在欣賞,甚至於想要從這其中看出這杯盞之中的秘密,又或者是它所擁有的故事。他在笑,那種讓人一看就極其舒服的笑,仿若春風拂過。
槿良安已有些不耐煩,提著茶壺,指頭因太過用力指節處略有些蒼白。他這些細微的變化一絲不漏的落入商徵的眼中,空氣裡透出絲絲的涼意,隱隱夾雜著刀光劍影,直抵心底最深處。商徵想了許久,忽然開口道:“槿將軍似乎並不滿意只做三軍統帥,那麼,你還想要些什麼呢?”
槿良安心中的那個正在發怒的聲音戛然而止,變成一段空靈、詭異的調子,而這段調子讓他熱血沸騰。他給爐中添了火,讓爐火燒的更旺,他的臉因爲激動而發紅,聲音卻波瀾不驚,“谷主這話是何意?我槿良安能成爲三軍統帥,爲你征戰天下,已是我的榮幸,又豈會再貪圖其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