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多,我開車回到公司,看看距離小師妹下班還有十來分鐘,於是我就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停在我們平時經常停的停車位上,發了條短信給小師妹,就坐在車裡點了根菸等她下班。
我抽著煙,無意中一轉頭,卻看見斜對面一個車位上停著一輛灰色的奧迪Q5,一看車牌我就知道那是章炳三生前的車,現在章炳三已經死了,開這輛車的人應該是他的遺孀馬潔,馬潔忽然來我們公司幹什麼呢,會不會是碰上了什麼事情,需要找人幫忙啊?
我正琢磨著,就看到馬潔從遠處向這邊走了過來,身穿一身黑衣,隱約似乎還有點戴孝的意思。懷裡抱著個孩子,自然就是章炳三的遺腹子。章炳三是去年7月30號去世的,這孩子是去年10月4號出生的,一個女孩兒,大名叫章媛,小名叫三兒,不過我還一直沒見過。孩子出生的時候我在美國,錦秋在北京,代我們去醫院探望了馬潔,陳敬文等其他幾位同事也去了,聽說陳敬文還認了孩子做乾女兒,“三兒”這個小名就是他給取的。
我等馬潔走到近前,就打開車門喊了她一聲:“馬潔。”然後就走下車來。
馬潔扭頭看到我,就向我走了過來,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常哥,你從彭城回來了啊,那邊事情忙完了?”
“沒有,不過也差不多了,估計還得兩三個月吧,我回來交材料的。”我說著就伸手輕輕捏了一下她懷中“三兒”的小臉,“三兒”嘴裡發出了兩個“丫丫”的音節,扭頭看著我,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骨碌碌轉了兩下,忽然發出了一陣輕快響亮的歡笑聲,伸出一隻小手憑空向我抓了兩下。
我這人因爲平時有點沉默寡言,在外人面前經常板著個臉,又不怎麼會逗小孩兒,所以沒什麼小孩緣,包括我侄子常茂都不喜歡跟我在一起,難得有個小孩兒居然初次見面就會對我笑,我心裡頓時就對她生髮出了一份親近感。
馬潔在孩子小臉上親了一下,在她耳邊柔聲說道:“‘三兒’,這位是常伯伯,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你要記住啊。”說完就把孩子遞給我,笑道:“常哥,她好像是要你抱,你抱抱看。”
我伸手把孩子接過來抱在懷中,細看之下,眉眼之間依稀和章炳三有七八分相似,很是漂亮的一個小孩兒,面色紅潤,眼珠漆黑,頭髮濃密,看來並未受到父母吸毒的影響,長大之後想來也是個漂亮姑娘。
“三兒”一隻小手搭在我脖子上,另一隻手輕輕抓著我的耳朵,咯咯咯的笑得更開心了,我心中對她也愈加歡喜,忍不住就在她小臉上親了一下。
馬潔笑道:“常哥,真是難得啊,看來這孩子就是和你最有緣了。她平時最怕生,除了我和她奶奶、外婆之外,誰都不讓抱,連她乾爹都抱不起來,一抱就哭。”
“哈哈,那是錯過了,她出生的時候我在美國,被陳敬文搶了先,否則就應該我認她做乾女兒了。”我開心的笑了笑,又問馬潔道:“對了,你怎麼跑這兒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幫忙的?”
她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事。”
“沒事你怎麼會忽然跑公司來呢。”我將孩子遞還給她,說道:“你也知道,三姐生前和我是兄弟,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千萬別見外,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盡力。”
她撇了撇嘴,微微笑道:“謝謝常哥,不過真的沒什麼事。咱們團隊之前不是每個月都從團隊經費裡拿出一筆錢來給‘三兒’嗎,現在不能給了,所以李總打電話讓我來一趟,當面跟我解釋了一下。”
章炳*世之後,當時李坤還是我們投行四部的團隊總監,管著團隊的經費。我們的團隊經費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公司給的,每人每月五百,另外一部分是提留每人百分之一的年終獎。當時李坤曾提議,等章炳三的孩子出生之後,把公司給的那部分團隊經費拿出來給孩子,作爲我們團隊的一點心意,大家都同意了。那時候我們四部一共有十二個人,每個月就是六千塊錢。後來邢蓓蓓辭職了,緊接著今年一月份我們四部就和十三部合併,不過那筆錢也一直都給著,而且變成了十七個人,錢還更多了,每個月八千五百塊。現在怎麼會忽然不能給了呢?
“不能給了?爲什麼?”我詫異的問道。
馬潔說道:“咱們團隊不是和別的團隊合併了嗎,管經費的團隊總監也從原來的李總變成了現在的王總,最近王總去了黑龍江出差,前幾天忽然打電話回來跟李總說那筆錢不能給了,因爲有些新團隊的同事不同意。李總說現在團隊財務是歸王總管,所以他也無能爲力。”
聽到這話,我心裡感到有些不痛快,撇嘴說道:“這幫*養的,他們十三部那幾個人以前和我們雖然沒什麼交情,可基本上都是福旦的,王羣他自己也是,和章炳三可是校友啊,他們至於那麼刻薄嗎。況且就算他們十三部的人不願意,可原先咱們四部的同事是願意的,他可以把我們的錢拿出來給啊,怎麼能這麼獨斷專行,問都不問我們一聲,要是你不說,連我都壓根不知道這事。回頭我得跟他理論理論!”
馬潔撇撇嘴,略顯不屑的笑了一下:“算了,常哥,犯不著。炳三的撫卹金、賠償金,還有保險公司的保險理賠,雜七雜八加一塊將近四百萬,我們經濟上其實不比炳三活著的時候差,不缺每個月那幾千塊錢。以前給‘三兒’那筆錢,是你們的心意,也是你們和炳三的香火情分,這份情分在,孩子有個大事小情的也有個人照拂,所以我也不推辭,就代孩子收下了。現如今既然情況不一樣,不能給也就算了,你們也別爲這事爲難,其實我心裡已經很感激你們了。”
我搖搖頭說道:“你說的對,這主要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咱們老四部的人和三姐的香火情分,王羣他憑什麼說斷就斷。”
我正說著,就有人陸陸續續的下到了停車場,小師妹也在其中,顯然是已經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