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5日,星期二。
下午,小師妹上課去了,我一個人呆在她宿舍裡,隨手翻了本書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等著羅伊.傑拉德醫生的助手給我送診斷報告來,大約兩點四十的時候,診斷報告終於送到了,一個大大的藍色信封,信封封口處還斜斜的貼了一張紙條,上邊用紅顏色打印了“Privac!!!”字樣,意思是個人隱私。我客氣兩句送走了助手,就急忙關上門,倒在牀上躺著,撕開信封看起了診斷報告。
整份報告非常長,整整五張雙面打印的A4紙,一共分爲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描述了我目前的一些癥狀,以及這些癥狀在精神醫學上的嚴重程度,最終得出的結論基本和他昨天口頭跟我說的一樣。第二部分是重點,詳細分析了我的致病原因,佔了四張紙。第三部分是治療方案以及未來需要注意的事項。
在第二部分裡,他完全推翻了我原先認定的致病原因,他逐一的向我解釋了他昨天問我的每一個問題的心理學意義,並且由此逐步推導出了最終結論——我的心理問題根源確實是源於內疚,但卻不是因爲蘇建寶的事情,而是因爲我的兩位寶貝媳婦。
簡單的說,在他看來,因爲錦秋的事情,所以我長時間以來對小師妹心懷愧疚,又因爲小師妹的存在,我總覺得自己對錦秋的照顧不夠,委屈了她,因此同樣的對錦秋心懷愧疚,於是潛意識裡總想著使用一些特別、乃至於極端的方式來補償她們倆。而我獨特的婚姻模式,使得我的潛意識裡自認爲自己在與整個社會的規則作戰,並將兩個女人也拉進了這場戰爭中來,這一結果又進一步加劇了我的這種內疚。
另外,他認爲我天性鍾愛有秩序的事物,因此我力求將自己生活中的一切事物,都能使用一種數學的方式進行排序。在我的內心深處,我希望將我身邊的所有女人都按照一個固定不變的順序排列好,以此來表徵她們各自對於我的重要性,以便於在她們彼此間發生衝突的時候,我能夠簡單的根據排序確定自己的傾向,從而不至於做出情感上錯誤的決定。
但是在傑拉德看來,我的這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首先這個排序是一個很難實現的動態過程,或許我偶爾在某一個瞬間能夠有一個確定的排序,但是任何一點點微小的事件,都足以完全打亂我此前確定的順序,進而我又必須開始新一輪的排序……如此不停地重複循環,於是排序就變成了一道永遠無法解開的題目,而且我本身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由此我對於小師妹和錦秋的愧疚更甚,隨時都在擔心著因爲排序不正確,會做出某些錯誤的決定。
另一方面,我完全陷在這個死循環中無法自拔,但是潛意識裡,我的自負情節又不願意承認我在這道題目上必然失敗的結局,於是就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將這種對自己能力的不滿和憤怒外化爲一種對身邊人與事的不滿與憤怒,進而演變成了一種攻擊性,我懷疑身邊的絕大多數人和事都是我的敵對對象,都是一個個對我抱持不良企圖的陰謀家,和一樁樁會對我產生不良影響的陰謀事件。
這樣的結果就是我的潛意識主觀惡化了我自己的客觀生活環境,而礦井透水事故、蘇氏父子對我和錦秋動手等一系列本身或許具有很大偶然性的事件,又似乎是在客觀上印證了我的這一主觀判斷,進而強化了我對自己主觀判斷的堅信。
其中尤以那場礦難爲甚,當時我一度面臨絕境,在絕境中我對自己能力的不滿達到了頂點,與此相伴的,就是對周圍人和事的不滿與懷疑也達到了頂點,儘管最終我逃了出來,但是卻付出了手臂骨折的慘重代價。如此一來,我又進一步放大了我客觀生活環境的險惡程度,甚至大到了超出我能力所能應對的範圍,其直接結果就是導致了我自身嚴重缺乏安全感,因爲人的安全感,本質上是對外界事物的心理預期與自身對外界事物現實影響能力的比值。
這個比值越接近1,人就越幸福,當這個比值小於1的時候,人會陷入一種滿足現狀、不思進取的懶散狀態,而當這個比值大於1的時候,則會缺乏安全感,並且大得越多,這種不安狀態就會越嚴重,當這個比值達到1.62以上,很多人就會產生嚴重的自殺傾向。
因此我就像一頭落入陷阱的野獸一樣,想盡辦法、不擇手段的去攻擊身邊一切讓我感到不安全的人和事,並且希望將之徹底消滅,而這些人和事受到攻擊之後的反應,又反過來刺激了我的不安全感,進而使得我更加瘋狂的發起攻擊……這又是一個解不開的循環。
在這個循環中,我只有兩種精神狀態,一種是變成一個陰鬱的陰謀家,正在策劃戰鬥,一種是變成一個亢奮的戰士,正在戰鬥。表現在我外化的情緒上,就變成了抑鬱和躁狂兩個極端。
最終傑拉德給出我建議,他認爲最簡單的治療辦法,是徹底劃斷與小師妹、錦秋和肖婉三人之中任意兩個人的情感關係,如果做不到的話,至少劃斷和她們的現實交往關係,在現實生活中只保留唯一的一位重要女性,這樣我就能輕而易舉的完成一個長期穩定的排序。一旦排序的循環終止了,我的失敗感也就會隨之消失,我的不滿和憤怒也就會淡化並進而消失,最終讓我重新獲得安全感,獲得安全感之後,我的情緒就能重新恢復平衡。
如果我不能接受這種最簡單的治療辦法的話,那就只能通過持續長期的心理疏導來進行治療,但是效果無法保證,因爲他認爲我的自我意識太強,外界心理介入的難度比較大。一旦介入失敗,癥狀將會繼續惡化,真的發展成爲II型雙相情感障礙,同時染上重度抑鬱和重度躁狂,嚴重的話甚至有可能發展成爲精神分裂癥。
我手裡抓著這幾頁紙發起呆來,精神分裂?似乎很可怕。但是讓我和目前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女人中的兩個徹底劃斷關係,這又怎麼可能呢?這洋鬼子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可我到底應該怎麼辦?想著想著,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漸漸地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