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緊緊盯著那輛馬車,想看看是誰這麼無法無天敢直呼其名。
車門從裡面被推開,一隻白白嫩嫩地小手,輕輕扶著車門框,然後一個沒有扎髮辮,也沒有帶金釵,只用一方白帕將滿頭青絲紮在腦後的小腦袋鑽了出來。小腦袋轉(zhuǎn)向李元吉,清秀的面孔衝著李元吉作了個鬼臉,然後車上的人便跳了下來。
等那人下來,李元吉纔看到那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她身穿綠色小襦,白色長裙,體形修長婀娜,相貌極爲俊俏,眉眼透著機靈,煞是惹人喜愛。那少女一隻手裡還拿著一塊糕點,上前走了兩步,將糕點放進嘴裡咬了一口,咯吱咯吱嚼著,含混不清的對李元吉道:“三胡哥哥,怎麼,當齊王了,就不認得小妹了?”
三胡是李元吉的乳名。能叫李元吉這個名字的,除了他的父親、母親和他兩個哥哥之外,整個大唐都屈指可數(shù)。可那少女叫起來卻一點都不含糊,似乎她天經(jīng)地義該如此叫李元吉一般。
李元吉仔細盯著少女看了半天,卻認不出她究竟是誰來,不由得怒道:“哪來的丫頭片子,竟然直呼孤名諱。來人,拿下!”
“李三胡!”那少女突然用拿著糕點的手指著李元吉道:“本姑娘從三歲就這麼叫你,怎麼現(xiàn)在當齊王了就不讓本姑娘叫了?枉本姑娘當年叫你那麼多聲哥哥。你想拿我,來啊。我看誰敢過來。”
聽那少女一口一個三胡的叫著,李元吉更是勃然大怒,“拿下她!”親兵立刻上前就要拿那少女。
那少女慌忙往後一躲,她的護衛(wèi)立刻上來,牢牢將她護住。那少女躲在護衛(wèi)後面,厲聲道:“李三胡!你敢亂來,我告訴乾爹打你屁股。”
乾爹?!李元吉腦中靈光一閃,立刻想到了什麼,馬上擡手道:“全都給我退下。”衆(zhòng)親兵立刻退下。
李元吉下馬,走過來,望著那少女試探著道:“紫瀾?”
那少女見李元吉認出她來,立刻分開護衛(wèi),道:“你終於認出我來了?你個臭三胡哥哥,竟然帶人來抓我,看我不向乾爹告你狀!”
李元吉的臉色立刻變得異常精彩。他哭笑不得地道:“怎麼會是你?”
“怎麼不會是我?我一直都待在馬車裡。”
李元吉更覺詫異,道:“我知道你一直在車裡。可你不是在江南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對了,江南大亂,一直沒有你的音訊,這些年你怎麼過來的?”
少女將糕點放進嘴裡,快速嚼了幾下,嚥下去,拍了拍手,眼圈紅通通地道:“宇文成都作亂,爹爹戰(zhàn)死了。我和娘趁亂在親兵的保護下從宇文成都手裡逃了出來。後來,娘也病死了。那些親兵也戰(zhàn)死了。我一個人流落到蘇州,幸虧遇到了一個好人。他可憐我,收我爲義女,我才能活下來。這次義父正好要到長安來辦事,我便跟來了。本來我想去蕭伯伯家的。可又進不去他的家門,便只好深更半夜出來,準備在他上朝時在他家門口堵他。剩下的事就不用我說了吧?”
李元吉嘆息一聲,道:“你怎麼不去找我?”
少女撇撇嘴,道:“你那王府臺階太高,我上不去。還找你呢?剛纔都差點把我當反賊給拿下了,我若去找你,豈不直接被你的人綁到大理寺去?”
李元吉立刻滿臉通紅,道:“好妹妹,是哥哥的錯。哥哥給你賠禮了。”
那少女展顏一笑,道:“三胡哥哥無須賠禮。既然遇到了哥哥,那我就不去找蕭伯伯了。三胡哥哥,你帶我去見乾爹好不好?”
李元吉連連點頭,道:“好。父皇看到你一定會非常高興。”
少女高興的拍拍手,道:“謝謝三胡哥哥。我上車去了,你給我?guī)贰!闭f完,便小跑著回到馬車上。
李元吉望著少女的背影無奈的搖頭,然後以齊王之尊在頭前帶路。
且說柴紹來到皇宮,諸位大臣已經(jīng)齊聚太極宮。很快便開始早朝。早朝上皇帝接見有功諸將只是各項議程中的一個,純粹的例行公事而已。衆(zhòng)人叩拜後,陛下嘉獎兩句這個議程就完了。但柴紹爲了幫李潛脫罪,卻故意詳細敘述了李潛和牛弼的功勞。而後副將馬三寶也將追擊的情況陳述一遍。陛下大喜,擢升馬三寶爲新興縣公。其實,所有戰(zhàn)況,柴紹早已在戰(zhàn)事結(jié)束後用奏章詳細向陛下稟報了,這次陛下讓兩人陳述戰(zhàn)事,不過是向衆(zhòng)臣通個氣,爲提拔有功之人做鋪墊。
等一退朝,柴紹立刻讓內(nèi)侍通稟,求見陛下。原本他有機會在早朝上說這事,但若那時說,人多嘴雜,而且那幫文臣肯定會拿春秋大義來說事,只怕李潛就真活不成了。所以,他才私下裡見陛下,準備向陛下求情。
可誰知,內(nèi)侍回來告訴柴紹說,陛下今日有要事,沒時間見他,讓他明日再來。柴紹一聽,立刻急出一頭大汗。柴紹縱然是駙馬,沒有皇帝的詔命也不能隨意進出皇宮。他思索了許久也沒想出好辦法,只能滿腹鬱悶的往回走。
柴紹剛走了幾步,卻看到一名內(nèi)侍從他身邊匆匆跑過去。柴紹一愣,急忙快步追上去,道:“公公,何事如此匆忙?”
那麼內(nèi)侍見了柴紹,連忙停住行了個禮道:“稟霍國公,陛下要召見蕭尚書。剛纔奴婢聽人說蕭尚書還未走遠,奴婢這不正趕緊追蕭尚書呢。霍國公,奴婢這就去了。”
蕭尚書?蕭瑀?柴紹腦中靈光一閃,心中有了主意,不緊不慢地跟著內(nèi)侍。蕭瑀果然沒有走遠,不久便在內(nèi)侍的帶領(lǐng)下回來。柴紹見了,連忙上前見禮。
蕭瑀回了禮,道:“柴使君有事?”
柴紹左右看了看,那內(nèi)侍立刻識趣地退開幾步。
柴紹上前靠近蕭瑀低聲道:“柴某有事請尚書相助。”
蕭瑀納悶,道:“不知柴使君有何事用得著老夫?”
柴紹低聲道:“柴某有緊急要務(wù)向陛下稟奏,只是,剛纔柴某請見,陛下有急事,讓柴某明日再來。柴某此事非常緊急,得知尚書要入宮,特請尚書向陛下言說一二。柴某感激不盡。”
蕭瑀詫異,道:“若是急事,柴使君只需再次讓內(nèi)侍通稟即可,何必讓老夫來說?”
柴紹道:“柴某恐內(nèi)侍通稟掃了陛下的興致。”
蕭瑀立刻明白了柴紹的意思。萬一內(nèi)侍通稟時,陛下正不高興可就不妙了。蕭瑀暗忖,看來此事很棘手,不然柴紹也不會費盡心思,想找陛下高興的當口讓自己來說。原本蕭瑀想推脫,不過,柴紹一向很少求人,他開了金口,蕭瑀也不好直接回絕。
於是,蕭瑀點點頭,道:“老夫盡力而爲。”
柴紹大喜,道:“多謝尚書。柴某會在殿外等候。”
蕭瑀辭別柴紹,跟著內(nèi)侍進去。
柴紹望著蕭瑀的背影,心中生出無限期盼。他知道陛下對待蕭瑀非常信任,以心腹視之,每次臨朝聽政,都賜蕭瑀升於御榻而立,親切地呼之爲“蕭郎”。而且陛下還將內(nèi)外百務(wù)均交給他處理,有時還引他入臥室同榻而坐,議論國事。可以說,蕭瑀是大唐少數(shù)幾個能隨時見到陛下的人之一,若是蕭瑀肯幫忙,那柴紹見到陛下的可能極大。
柴紹在宮城內(nèi)焦急等待時,馬三寶已經(jīng)出了宮城。今日他被擢升一級爵位。雖然還只是個縣公,與柴紹等人的國公爵位還差很多,不過,以家童出身的他能達到這個地位,已經(jīng)非常讓他欣慰了。
出了宮城,馬三寶立刻四處張望,找了半天也不見李潛和牛弼的身影。於是他招手叫過何十三。
何十三見馬三寶招呼他,不敢怠慢,趕緊一溜小跑過來,見禮道:“馬將軍,您有什麼吩咐?”
馬三寶道:“李潛和牛弼呢?怎麼沒看見他們兩個?”
何十三一愣,臉色立刻跨下來。
馬三寶見他面色不佳,急忙問道:“是不是他們出了什麼事?快說!”
何十三道:“這個,那個,其實,卑職……”
馬三寶大怒,喝道:“怎麼,覺得翅膀硬了是吧?是不是以爲我現(xiàn)在管不到你了就奈何不了你?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讓人拉你下去打板子?”
何十三陪笑道:“卑職怎麼敢在將軍面前放肆,只是,這事,卑職實在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出了什麼事,國公那邊我替你兜著。”
何十三吃了顆定心丸,立刻將昨晚他看到的事細細稟明馬三寶。馬三寶聽了大吃一驚,一把握住何十三的手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何十三道:“卑職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胡說。李兄弟和牛兄弟現(xiàn)在還在大理寺看押,國公正爲這事上火呢。將軍,您看,國公到現(xiàn)在還沒出來,肯定是在想辦法見陛下呢。”
馬三寶聽了渾身冰涼,握著何十三的手微微顫抖,何十三也察覺到馬三寶的異樣,道:“將軍,您怎麼了?”
馬三寶立刻驚醒,送開何十三的手道:“我沒事。記住,千萬不要對李五郎他們說。”
何十三偷眼看了看正在談笑宴宴的李五郎、何七和柴青,暗忖,若是他們知道了李潛的事,還不知要著急成什麼樣子呢。他趕緊點點頭,道:“將軍放心,卑職一定守口如瓶。”他嘴裡說著,心裡卻在暗忖,我不說,可難保別人不會說,若真走漏了風聲,您可千萬別怪我。
馬三寶點點頭,腳下生風,匆匆而去。
馬三寶上了馬,馬大貴問道:“叔,咱去哪?”